楊笑笑一直也在觀察江躍的反應,見對方似有驚訝之色,忍不住問道:“丁處長莫非早就知道什麼?”
江躍面無表情:“我從何得知?”
“丁處長,星城就這麼大,你既然鐵了心跟萬副總管他們鬧翻,星城這兩股勢力,你總要靠一頭。我這猜測,也不算很離譜吧?”
“怎麼?你是覺得我跟星城主政攪和到一塊了?”
“即便是,你也不會承認。換誰能承認呢?”
江躍不由失笑起來:“楊小姐,我知道你這是在套我的話,既然你非要這麼想,我左右不了你的觀點。不過我還是得警告你一句,我有沒有投靠星城主政,已經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了。”
楊笑笑默然,說來說去,對方現在拿住了她的死穴,就相當於鬥地主鬥到最後一手牌,居然是一副王炸。
穩操勝券。
即便她楊笑笑有諸般算計,也無濟於事。
“你說得對,這確實不該是我關心的事。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星城主政就算回到了星城,他能做的也不多了。星城,終究是要變天的。你要是覺得投靠星城主政就能自保,我只能說,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楊小姐果然對萬家死心塌地,在你看來,萬家是不是可以橫行中南大區了?”
“萬家或許不行,但如果加上岳家呢?如果加上那個組織呢?你再看看星城主政,他除了能指揮星城行動局那一批人之外,他還能指揮得動多少人?整個星城官方體系,早就被滲透得千瘡百孔,他能做什麼?他躲在京城不回來或許還好,他要是真偷偷回來,那是自己找不痛快。”
江躍都不得不佩服萬家的人,這洗腦能力真不是蓋的。
楊笑笑哪怕被萬家當成一塊抹布,棄如敝屣,卻也還是對萬家如此盲目崇拜,壓根不覺得萬家可能會輸。
這種洗腦能力,太可怕了。
一個楊笑笑或許沒什麼,如果整個官方體系,那些被滲透的人,都這樣盲目相信,認爲他們必勝呢?
這無疑就非常可怕了。
大勢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着,但的的確確是存在的。
上次星城主政指揮的行動失敗後,便意味着,這股大勢完全倒向了萬副總管和謝輔政這邊。
原本搖擺不定的騎牆派,說不定就徹底倒向那邊去了。
這對星城主政無疑是雪上加霜。
江躍徹底理解,爲什麼主政大人回到星城,卻不拋頭露面,而是要躲起來,暗中行事。
他還真沒法露面。
一旦主動露面,那邊意味着明牌,就沒有迴旋的餘地,就意味着要正面碰撞了。
現階段,大勢對主政大人無疑是極爲不利的。
楊笑笑固然是盲目崇拜,可大方向上,不得不承認她說得也有一定道理。
如果僅僅是靠常規方式,主政大人很難贏得星城這一場無形的戰爭。
這是毫無疑問的。
正是因爲如此,才需要有奇招破局,不去跟對方一城一池地硬搏。
楊笑笑輕嘆一口氣,她剛纔話裡話外,已經給出了各種明示暗示,提醒對方不要盲目相信主政大人。
可看對方的表現,顯然是無動於衷。
她便判斷出來,這丁有糧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
既然對方決定一條道走到黑,她楊笑笑面對這種心志堅定的人,即便費再多口舌,也是於事無補的。
“丁處長,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玩火,萬一哪一天事發,你將面對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楊小姐應該先問問自己。你如果有答案了,再來問我。”
“我跟你不一樣,我好奇心沒你那麼重,也不會公然跟萬家過不去。就算我要自保,我也不會用你這種過激的方式。”
“你覺得,你用什麼方式對他們而言重要麼?只要你對他們沒有利用價值,只要他們覺得你的存在,對他們而言是一種麻煩。我將面對的,就是你將面對的。”
楊笑笑沉默不語。
這些話她一點都不想聽,可她也知道,這可能是大實話。
“可是,丁處,你難道不覺得,自己有點過於杯弓蛇影了嗎?事實上,萬家根本沒有對付你的意思,你又何必自己嚇自己?以你和萬家的關係,你以爲那麼容易就能切割開嗎?”
“楊小姐,想不到事到如今,你還在替萬家說好話,這倒是讓我對你的愚忠有點震驚了。”
“我這可不是什麼愚忠,只是客觀事實而已。”
“你看到的,未必就是客觀事實。楊小姐,不要浪費時間一直糾結於這些了。步子已經邁出去,回頭路是沒有了。你如果還想天真地幻想着皆大歡喜,我只能說,到現在你還活在夢中。”
江躍實在不想跟這女人沒完沒了地扯這些車軲轆話。
翻來覆去,這楊笑笑還是不死心,還覺得事情可以商量。
“楊小姐,看來你透露了這麼多信息的份上,你的這條命,我暫且給你留着吧。”
楊笑笑聞言,一張俏臉頓時佈滿陰霾。
聽起來是暫時放她一馬,可從此小命把持在對方手中,這就跟砧板上的魚肉一樣,從此沒有自主權。
這讓楊笑笑完全無法接受。
可不接受又能怎樣?
強硬,肯定是不行的。
對方一念之間,就能要了她的命。
強硬只能是一個愚蠢的笑話。
“丁處,你要的信息,我都提供給你了。如果有新的情報,我會想辦法送到你這裡,盡到一個盟友的責任。可你這個禁制,總得給我一個說法吧?什麼時候給我解?總得讓我有個盼頭吧?”
“什麼時候?等你徹底沒有威脅的時候,等星城的形勢徹底明朗之後……當然,你得祈禱,到那個時候,咱倆還都活着。”
楊笑笑忍不住道:“可你想過沒有,你現在是玩火。萬一哪天引火燒身,遭到打擊,遭遇不幸……”
“那我只能說,楊小姐你自認倒黴。我若死了,這禁制會自動激發,你也會替我陪葬。這樣也好,黃泉路上至少有個伴,對麼?”
“這不公平!”楊笑笑心態有些崩。
“是不公平,可誰讓你自己送上門來呢?你若不算計我,又怎麼會被我算計?”
楊笑笑一時無言以對。
“楊小姐,現在我們纔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有什麼要緊的情報,得提前告知我,別讓我陷入險境。我若陷入麻煩,等於是你陷入麻煩。”
“還有,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去找萬一鳴,讓他找實驗室替你解這禁制,任何外力操作不到,都可能導致你當場爆體身亡。也許你覺得嶽先生很了不起,他能解除這禁制。我不得不好心提醒你一句,我這禁制,誰解都沒有。包括嶽先生,千分之一的成功概率都不會有。”
楊笑笑還真有過這種念頭。
江躍饒有意味地瞥了她一眼:“當然,如果你對嶽先生特別有信心,非得去賭一下命,我也不阻攔你。我只希望,你爆體的時候,死得不要那麼痛苦。”
楊笑笑面色蒼白,一時都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受制於人,泥潭深陷。
這就是楊笑笑現在的處境,越是掙扎,越是陷得深。
她之前一直覺得,丁有糧這種人,只要打着萬一鳴的旗號,終究還是可以降服的。
現在她才知道,錯了。
錯的很厲害。
這個人,他壓根就是魔鬼,自己是在跟魔鬼打交道。
可事關自己身家性命,楊笑笑還是不放心,忍不住又問:“假設,假設有一天,你把萬家整垮了,假設是星城主政贏得星城的局勢。你打算怎麼對付我?我怎麼確保到時候你不會趕盡殺絕?”
從本心上講,楊笑笑就算知道萬一鳴當她是玩物,是工具人,可也無法改變她心理天平偏向萬家的事實。
因爲,星城主政那邊,是她回不去的恥辱過往。
如果星城主政贏了,他們楊家根本沒有面目在星城待下去,甚至極有可能會遭到報復,甚至是滅頂之災。
所以,她根本接受不了星城主政贏得星城之爭。
“你的擔心不無道理,不過我得告訴你一個事實,我丁有糧並沒有跟星城主政攪和在一起,也不聽星城主政指揮。你信不信由你。我還可以向你承諾,除非你自己想不開,非得跟我來個玉石俱焚,否則我沒有理由弄死你。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對你有想法嗎?就衝這一點,如果我們之間沒有生死大仇,我又何必置你於死地?”
之所以解釋這麼多,江躍是不想讓楊笑笑太絕望。
總得給她一些希望。
不然的話,她完全感受不到一點希望的話,說不定就破罐子破摔,索性跟萬家坦白一切。
那可不是江躍希望看到的局面。
他要的是楊笑笑被他操控,從萬家帶來源源不斷的消息,從而掌握主動權罷了。
換句話說,活着的楊笑笑,比死的楊笑笑價值高多了。
就好比她今晚透露的這些信息,無疑對江躍是極大的提醒,甚至對主政大人也是一個極大的提醒。
要是萬副總管和那嶽先生真察覺到主政大人已經潛回星城,那他們下一步會怎麼做?
這些都是必須要考慮在內的。
楊笑笑盯着江躍看,大概從他的語氣中讀到了些許真誠的意味,知道對方大概是真沒有要她命的意思,心裡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楊小姐,萬副總管和嶽先生是否真的發現主政大人回星城?主政大人的行蹤何在?這些,你可得多留意些。”
“你不是說你不是爲主政賣命嗎?那你還關心這個?”
“我從前不跟他賣命,不代表今後就沒有合作基礎。萬一有些人非得跟我過不去,那我總得給自己找條後路吧?”
楊笑笑一時難辨真假,索性不去辨認這個真假。
“涉及到主政大人的信息,他們一直都視爲機密,不見得會讓我知道太多。我除了偷偷聽到一些邊角料,詳細的東西,很難獲取。”
“如果你想要我在那批物資上簽字,那就多想想辦法,多帶來一些重要的信息。”
“這麼說,你肯簽字?”
“你覺得呢?”
楊笑笑若有所思,不再多說什麼:“等我消息。”
目送着楊笑笑離開,江躍若有所思。
形勢無疑是越來越複雜了。
星城現在就像一大鍋將要沸騰的水,雖然還沒濺起沸騰的水泡,可已經能聽到沸騰前鍋底那種暗流涌動的聲音。
籤不簽字,其實對江躍來說根本不是個事。
畢竟籤的是丁有糧的名字,背鍋的是丁有糧,這字沒什麼不能籤的。
他之所以一直拖着不籤,就是拖延時間罷了。
對付嶽先生,包括對付萬一鳴,現在看來,都需要更周密的計劃。
這籌備這個計劃,需要滿足許多條件,這些條件總需要時間去完成。
在辦公室逗留了一陣,江躍這才離開。
走出物資儲備局大門時,江躍明顯感覺到在不遠處的街角,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探出了半個腦袋。
這分明就是暗中盯梢他的人。
江躍沒有理會,暗暗提神,以精神力四處觀察一番,發現盯梢的居然還不止一個。
以江躍的能力,這些人想要盯住他,基本是沒可能的。
稍微加快了一些腳步,穿了一兩條街道,就把這些橡皮糖甩個乾淨。
半個小時後,江躍來到了當初安置多多母子的那套房。
真正的丁有糧被江躍丟在此處。
總得去看看,不然關久了沒吃沒喝,可別弄死了。
丁有糧腦子一直暈乎乎的,自昨天進入白楊大廈的地下室之後,他只感覺到一陣暈眩,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等他暈乎乎醒來的時候,嘴巴是堵住的,眼睛是蒙着的,身體是五花大綁的。
除了留倆鼻孔出氣,全身就沒一處是通暢的。
就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終於聽到了腳步聲接近,然後是門被推開的聲音。
丁有糧感覺到自己被人拎了出去,下一刻,他眼前蒙着的布條被扯掉。
跟着,一道手電光線射在他眼前,讓他甫一睜眼又立刻閉上。
不過他跟着就是心頭一驚,剛剛那一瞥之間,他好像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怎麼會是他?
他爲什麼把我抓起來?
就因爲我沒在那批物資上簽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