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中,檐下燈籠高挑,風搖影動,夜色冰寒。
阿澤坐在桌邊兒,雖看似抱臂不動,眼睛卻時不時地瞄向旁邊那兩人。
趙黼跟雲鬟兩個,一左一右坐在那羅漢榻上,竊竊喁喁。
其實多半是趙黼在說,只見他時不時地俯首同對面的那人低語,也不知他怎地有那許多話說,大半夜了都仍不住聒噪。
說就罷了,還總是一臉笑意,這幅模樣,總是讓阿澤想起那狡黠的狐狸,又招搖又得意,不知得了什麼好兒似的。
雲鬟卻是少言寡語,似聽非聽。
而雖然聽不清趙黼說些什麼,但從雲鬟面上神情,卻也能分辨一二。
多半雲鬟只是淡淡然,這大概是趙黼在說些不相干的;偶爾她會臉色微冷,這必然是有些不中聽的話。
有時候,卻會蹙眉瞪趙黼一眼,這必然是大不中聽的話了,因爲每當這時,趙黼都會適當停口,等此人惱的輕了,才又繼續喧嘈不住。
阿澤雖看得極爲有趣,然而想到先前所見那一幕,聯想起來,心裡卻忍不住又有些哆嗦。
他們在此熬了大半夜,雲鬟想是倦了,又或者着實被趙黼聒噪的無可忍,便起身往內。
趙黼本能地站起來跟着,雲鬟回頭看他一眼,他才若無其事似地站住了。
阿澤仍是覷着眼看,正趙黼因不得跟着進去,回頭卻見阿澤在偷看,便索性走過來,道:“臭小子,你鬼鬼祟祟地盯了六爺大半夜,是想怎麼樣?”
阿澤見他竟然察覺了,一時有些無以應對。
趙黼笑道:“是不是覺着本世子英明神武,舉世無雙,把你也迷倒了?”
這話若放在以前,阿澤只怕會嗤之以鼻,只當趙黼又開始胡吹自擂了,可是因先前所見那情形,卻不由打了個寒戰,忙道:“我沒有。”
趙黼見他居然有些不自在,所答又是這般,便歪頭盯着看:“你臉紅什麼?”
阿澤狠吃一驚:“誰臉紅了?”
趙黼道:“不是你,難不成還是六爺?你自己瞧那臉,說……心裡想什麼見不得人的?”
手指在下頜來回摩挲了片刻,瞅着阿澤,忽地笑了兩聲,問道:“總不成是在思春?”
阿澤被他連連言語相刺,猛地跳起來道:“我沒有!我纔不像是……”
趙黼挑眉:“不像是什麼?”
阿澤跺跺腳,又怕高聲驚動了人,便低低道:“我纔不是那種!”此刻卻已經臉紅過耳,又惱羞又嫌棄地看了趙黼一眼,索性打開門,跳了出去。
趙黼在後望着他出去,想了想,隱約有些明白,便無聲而笑。
不料裡頭雲鬟也聽了動靜,便出來看了眼,見阿澤不在了,因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又吵嘴了不成?”
趙黼道:“沒有吵嘴,我怎會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雲鬟不信這話,便疑惑地看他。
趙黼才又笑說:“是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思春了,方纔給我說中心事,還惱我呢。”
雲鬟正半信半疑,誰知阿澤雖出了門,卻並未亂跑,只站在窗戶底下,乍然聽了這句,恨得道:“你才思春……沒想到你是、是……忒不正經!”
雲鬟越發詫異。
趙黼自倒了杯茶,啜了口:“聽聽這話,就好似我對他做了什麼什麼似的。”
又揚聲對窗外笑道:“小阿澤,你放心就是了,六爺真對你做了什麼……一定對你負責。”
阿澤忍不住大叫一聲,終於拔腿跑了。
雲鬟雖不知道原委,聽了這兩句,便認真道:“阿澤從來心直,你休要只是欺負人,也不要見了誰都要言語調戲。”
趙黼嘿嘿笑了兩聲,盯着她道:“那好,以後我就只‘欺負’你,對你……言語調戲,如何?”
雲鬟見又胡言亂語起來,便轉頭進了裡屋。
趙黼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又有些上上下下,想了會兒,因起身走到門邊兒,便往裡看。
卻見雲鬟坐在牀邊兒,靠在牀柱上,微閉雙眸,怔怔地不知在想什麼。
趙黼放輕了步子,悄悄地走到跟前兒,雲鬟因等了大半夜,有些睏倦,竟沒留意。
趙黼便在旁邊輕輕落座。
如此一來,雲鬟卻察覺了,睜開眼看見他時,一驚欲去,趙黼拉住胳膊道:“你忙什麼,坐坐都不成麼?”
雲鬟忙扯出衣袖,心不由跳亂。
這還是兩個人頭一次如此“相安無事”地坐在……牀邊。
先前雖已經練得心平氣和,此刻,卻又忍不住有些緊張,呼吸也很快紊亂。
趙黼耳目過人,早聽出來,心中轉動,便道:“你覺着……今晚上會有什麼收穫麼?”
雲鬟沒想到他竟說的此事:“我方纔也想過,今日纔出了事,原本說不至於立刻便有異狀的。不過……”
趙黼問道:“不過怎麼樣?”
雲鬟嘆道:“不過這件事有些不能按照常理測度,所以便守株待兔看一看罷。”
趙黼點了點頭:“果然是透着詭異,那丫頭死的也怪。看着纖弱,卻把那許多人都甩開,竟似力大無窮了般。”
雲鬟被他引了兩句,心神不由放鬆下來。
只顧去想案情,忖度道:“我便是見她如此怪異,便叫你多留些心……先前表哥來的時候,也叮囑他小心不要碰到,表哥聽了症狀後,卻也跟我想的一樣,早有預防,卻不必我提醒。”
趙黼聽到這裡,便往她身邊靠了靠,道:“你那時候去拉着我,可知我心裡……喜歡的什麼樣兒?”
雲鬟一愣,轉頭看過去,幽暗燭影裡,卻見他雙眸微粲,脣邊一抹淺笑。
趙黼道:“那許多人都只顧着後退自保,沒有人敢靠前,你卻走過去拉住我。”
他也不顧有傷不能動,便覆在雲鬟的手上,道:“你待我總是冷冷的,然而我心裡清楚,你對我的好。”
趙黼說着,便小心捧着她的手,送在脣邊,輕輕地親了下去。
雲鬟只顧呆呆聽着,見狀本欲抽手,見他手上裹着厚厚地絹布,因此未動。
趙黼看她螓首低垂,鬢絲齊整,更把那精緻秀巧的輪廓五官顯了出來,因低着頭之故,竟並無素日的冷清,反瞧出幾分溫柔。
崔雲鬟通身上下,從裡而外,趙黼本是最清楚熟悉不過的,然而每一次看,卻都百看不厭,彷彿每一次都是初看時候的驚豔。
不管是她身着女裝時候的嫵媚婀娜,還是身着男裝時候的風流清肅,無不叫他心湖潮生,波瀾蕩動,難以自持似的。
趙黼低低喚了聲:“阿鬟……”
不由地探臂出去,輕輕地將她抱了過來,察覺她有些發僵,便刻意放輕了動作,只在帽檐跟額頭處剋制地親了一親。
正不知今夕何夕,卻聽得外頭腳步聲響,是阿澤跳了進門,道:“世子,謝推府……”忽地見屋裡無人,一愣停口。
雲鬟聽見,早醒悟過來,忙起身出外。道:“怎麼了?”
阿澤見她臉色彷彿有異,卻顧不得細想,只說道:“我方纔在院門口走動,聽得府內彷彿有些動靜。”
此刻趙黼也跟了出來,又無奈又懷恨地瞥了阿澤一眼。
雲鬟卻早拉着阿澤,一塊兒出門查看去了。
這偏院卻仍是安安靜靜的,只出了院門,才依稀聽到些許吵嚷聲響,從前方傳來,雲鬟擡頭看了眼,道:“那是皇太孫的正院。”
趙黼道:“我們在這兒守株待兔,難道今晚上那兔子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三個人齊齊地便往正院而來,將到門口,便聽得裡頭道:“都不要吵嚷,自退下!”竟是皇太孫趙峰的聲音。
又說道:“今夜的事都不許透露一個字出去。”
趙黼揚眉,趙峰的聲音雖輕,卻似乎透着一股陰冷之意。
正思忖時候,卻聽得前方的院門“呀”地一聲打開,有個人慢慢地走了出來。
雲鬟等定睛看去,本以爲是下人之流,誰知卻見眼前站着的那位,雖是在寒冬夜間,卻只着雪白中衣,青絲披散肩頭,正直直地走下臺階,轉身往此處而來。
阿澤先驚得跳了一跳:“是鬼?!”
趙黼道:“什麼鬼,你看仔細些。”
這會兒雲鬟卻也看出來了,原來這出了門來的,竟正是皇太孫妃萬氏。
只不過此刻的萬氏,竟閉着雙眸,神色平靜,一步一步地往此處走來。
阿澤雖也認出是皇太孫妃,可是這情形如此詭異,更加害怕:“她是怎麼樣,中邪了不成?”
雲鬟道:“不是中邪,這是夜遊迷症。”
正說了一句,就見院子裡又走出一人來,面色冷峻,身上披着一件狐裘大氅,自是趙峰。
趙峰看見他三人在外,愕然之餘,便走了上來。
此刻萬氏直挺挺地經過三人身旁,一徑往前。
趙峰交握着手,眉頭微蹙,神情有些尷尬。
趙黼問道:“哥哥,這是怎麼了?”
趙峰無奈道:“是她症候發了。”
趙黼道:“是那什麼夜遊迷症?”
趙峰見他竟知道,擡頭問:“黼弟從哪裡聽說的?原來你也知道此症?”
這邊兒說話時候,那邊萬氏已經漸去漸遠了,雪白一道影子緩緩消失於夜色中,看着瘮人。
趙黼道:“我從哪裡知道的不打緊,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她不知走到哪裡去?”
趙峰苦笑。
雲鬟道:“皇太孫大
作者有話要說: 概是知道皇妃往哪裡去的?”
趙峰看她一眼,便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你們隨我來。”
謝謝小夥伴們!(づ ̄3 ̄)づ╭~送溫暖~~
六六:今天學了一個新名詞,也拓寬了我的新思路
八八:什麼新思路?
六六:不瞞各位,其實我也有這個症,每當……
八八:下面的不用說,大家都知道了┑( ̄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