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上,又是一場廝殺,或許是因爲摸清了雙方的套路,這一次一開始都各有保留,步步爲營。
但是這看似平靜的棋盤之上,唯有刀叔能夠看到其中的殺機,如果趙匡亂跟徐饒無論是誰稍稍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就會出現一場廝殺,又或者是惡戰。
東子仍然聚精會神的看着,雖然對象棋仍然是一無所知,但是他很清楚這一盤對徐饒的重要性,又或者對趙匡亂的重要性,這是一個尋常的孩子所不具備的心智跟耐性,畢竟要一個孩子就這樣幹站上幾個小時僅僅是爲了看這枯燥無比一盤棋,是一件很天方夜譚的事情。
這一次,徐饒並沒有前兩盤那般表情沉重,像是釋然了幾分一般,如果前兩盤是生與死的廝殺的話,那麼這麼一盤,則是真正的下一盤棋,完全是爲了體會這一份關於象棋的樂趣。
趙匡亂當然注意到了無比輕鬆的徐饒,微笑道:“就不想贏了這一盤?”
徐饒卻突然咧開嘴猛的一笑說道:“能夠贏您一盤,我已經很有成就感了。”
“真是個傻子。”趙匡亂笑罵道,也許是因爲沒有志氣的徐饒,也許是因爲徐饒就這樣輕易的把自己僅有的那一點心思說出來了。
“其實做個傻子也不錯,但是不是真傻那種,有些事何必刻意點透呢?”徐饒撓了撓腦袋說着,其實他曾經的生活就是如此,明明知道一些人不是好人,卻仍然可以做到對他們掏心掏肺,又或者明明知道這是一場局,但是仍然會義無反顧的跳下去,不爲別的,只是因爲他是個傻子,一個雖然做不到大智若愚,卻能夠對自己大智若愚的傻子。
趙匡亂微微點了點頭,沒有着急走出這麼一步,而是手中把玩着一顆棋子說道:“真正的強者,是明明知道了這生活所謂的真正面目,卻仍然能夠做到熱愛生活的人。”
“我可不認爲自己是一個強者,我寧願相信自己是個懦夫,前半生我對任何事情都無能無力,其實想想,現在也是如此。”徐饒脫口而出的說道,這是一句代入感很強的話,也是徐饒現在唯一的自知之明,雖然這兩年經歷了經歷這麼多,也許可以說他的確強悍了,但是要跟曾經的自己做對比的話,徐饒並不覺得有多麼大的區別,也沒有那一種真一句自己可以握着半個天下的自信感。
如果說他唯一丟失掉的東西會是什麼,那就是那一腔永遠不會死灰復燃的血。
“那就試着做一個強者,雖然這個時代黑暗無比,但歸根結底,一個人總得試着用各種途徑往上爬,即便是不爲了自己,也得爲了自己的後代想想,即便是空無一人,那麼也得爲後輩想想,這所謂的時代不停轉動的齒輪啊,總得有那麼一天,有人會讓這齒輪徹底的停下,或許距離出現那個人,還要很遙遠很遙遠的時間,但至少得做一些讓那一天拉近一分一毫的事情不是。”趙匡亂終於走出這一步,這一步過後,這一盤棋,被徹底的點燃。
徐饒微眯起眼,不緊不慢的移動了一步自己的卒子,大戰一觸即發,嘴裡卻喃喃道:“琢磨不懂這些,這個時代啊,一個又一個的世界啊,那時代的東西啊,雖然每天都在琢磨,但打心眼琢磨不明白,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出來。”
“總會懂得的那一天,希望那一天,你還能記得小興安嶺青龍村有我趙匡亂這麼一號人物。”趙匡亂微笑道,雖然聲音無比的和善,不過卻是走出了一步殺棋,一步讓徐饒不得不戰的殺棋。
“不會的,永遠不會的,郭野,洪叔,還有趙哥您,給了郭野給了我一條命,洪叔告訴我到底該怎麼活,而趙哥您,給了我這一個世界跟時代,我怎麼能夠忘記。”徐饒說着,感觸良多,也正是因爲這三個男人,徹底讓他的一生改變了。
趙匡亂仍然是笑着,也許是因爲現在的徐饒變化太大了,以至於讓他忘了曾經徐饒的模樣,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徐饒面對趙匡亂這一步殺棋,表情仍然是那樣的平靜,甚至是手心都沒有出汗,沉着的走出一步穩健,這一盤棋,也許對趙匡亂來說到了硬碰硬的時候,但是他現在還不能拼,徐饒難得的沉穩一次。
趙匡亂暗暗點了點頭,似乎是很讚賞徐饒這進退的一步,他何嘗看不出徐饒到底在打着什麼樣的心思,再次往前衝了上去,這一步又是把徐饒逼上一個死角。
徐饒這一次表情凝重起來,不由有些習慣的再次握住一顆棋子,如今已經到了不得不戰的時候。
趙匡亂也不着急催徐饒,而是看似不經意的問道:“如果讓你做那個停止這個時代齒輪的人,你願意做那個人嗎?”
徐饒停下看這一盤棋,而是看着一臉認真的趙匡亂,他很清楚這一句看似極其不經意的話,纔是趙匡亂真正想要問他的,但是對此刻的徐饒來說,即便是想破半邊天,估摸着他也琢磨不明白,這個人到底代表着什麼意義,但是他又很清楚,趙匡亂需要一個答案,一個他不得不給的答案。
“趙哥,你說這大山選擇了我,那頭大蟲選擇了我,是不是就是想讓我做那個人?”徐饒有些模糊不清的說道,轉頭看向那座大山,似乎感覺跟洪擎蒼所待的地方看起來有些似曾相識,如同相同的光景,也許是因爲洪擎蒼跟趙匡亂同樣有着沉甸甸故事的原因。
也許是知道自己即將要離別的原因,又或者是觸景生情,徐饒總感覺這一座大山此刻看起來是那麼那麼的有威嚴,甚至在徐饒的心中變的神聖起來。
“也許是吧,總得需要出來一個人繼承這不堪的一切。”趙匡亂這一句已經說的再不過明顯,不光光是他需要這麼一個人,而是這個時代需要這樣一個人。
刀叔在一旁看似無關緊要的表情也變的凝重起來,就這樣看着徐饒,似乎在心中也期待着徐饒到底會給予他一個怎樣的答案。
徐饒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看向這棋盤,他明白了一些什麼,吐出這麼一口氣問道:“如果我不是這個人的話,你是不是不會把御虎跟醉三手傳給我?”
這是一個有些刺耳的問題,又是一個徐饒經過深思熟慮所道出來的問題。
趙匡亂直接點了點頭。
“說我願意當這個人是假的,我僅僅只是一個斗升小民,並沒有那些電影之中的人物那麼的神聖,我有着私慾,有着慾望,更懂得利與弊,但是趙哥,如果這個人,需要我來做的話,我會做,沒有任何怨言,記得剛入這山的時候你告訴我,你信命又逆反着命,到了最後才發現這都是命,其實當時我並沒有把這些話聽到心坎裡去,但是現在要我說的話,其實我也信命,既然郭野能夠把我從那湖中撈出來,就代表我徐饒,已經不能夠像是曾經那個蹲在牆角的懦夫一樣活着了。”徐饒說着,也是他掏心窩子的實誠話,其實他覺得在這裡說出怎樣的豪言壯志都是那麼的不切合實際,即便是他完全答應了下來,即便是把話說的跟花兒一樣好聽,不是他沒有那個本事,只是覺得在這一座大山之前,這些話他打心眼裡說不出口。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趙匡亂問道,臉上的表情讓徐饒看不懂,這到底是喜,還是悲。
不過即便是如此,徐饒還是堅信不疑的點了點頭,這是他現在所能夠做的,最多最多了,多一分都沒有了。
趙匡亂突然笑了,似是終於釋然了,默默開口說道:“那麼接下來,一切都交給你了。”
這一次,徐饒沒有任何猶豫,點了點頭,如果這就是需要他所扛起的東西的話,那麼就讓這一切來吧,儘管這可能會是比苦紅,比這小興安嶺冰水更加折磨的事情,但是如果需要他扛起,他到底有什麼理由不扛起來呢?
下一步,徐饒走出,這是同樣是一步殺棋,劍指偏鋒一般,似乎在告訴着這一場大戰,他沒有絲毫的畏懼。
趙匡亂微笑,也走出下一步,一個卒子衝鋒陷陣。
一場大戰,開始了。
就在這一場大戰進行之中,兩個男人出現在了院子之中,刀叔微微點了點頭,但是下的實在太過着迷的趙匡亂跟徐饒,顯然是忽視了這兩個看客,乃至是東子,都沒有注意到了這悄然出現的兩人。
冥冥之中,一切都成了註定。
似乎從這個時代剛剛開始之際,就註定了在這個青龍村的小院子之中,會出現這麼幾個人,三個懷揣着半個時代的強者,一個見證了一個時代興旺的見證者,還有着一個繼承了其意志的年輕人,最後的最後,是一個對此都一無所知的孩子。
似乎生活這一張網,會把所有的匪夷所思的故事編湊在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