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徐饒,擡頭看着天花板,臉上似乎洋溢着一股笑意,也許他終於看到了這個黑色世界所盛開出來最美麗的花朵,不知道爲何,王新民打在他身上的傷口,不是疼痛的,而是一片惺惺相惜的溫暖。
曾幾何時,他也如同他一般,明明知道自己會輸,卻還在義無反顧的站起。
“起來,繼續打!”王新民的世界響徹整個走廊,這直接就能敲打靈魂的聲音,帶着一股氣吞鬥牛的氣勢,讓這一羣本來被徐饒所震撼的小弟,變的被王新民所震撼,甚至他們有些自豪,這個無比霸氣的男人,就是他們老大。
徐饒慢慢坐到了地上,毫無防備的模樣,就好似這麼一場戰鬥,早已經結束了一般。
“我輸了。”徐饒並沒有看着王新民,而是審視着自己說着,這是他的真心話,他做不到完完全全的擊潰這個男人,這個如同曾經的自己一般頑強掙扎的傢伙。
王新民愣愣的看着徐饒,他本來已經抱着必死之心,但是卻因爲徐饒這短短的幾個字,這寥寥的幾個字,整個人都傻眼了,似乎這個場景,是見多了這個世界樣子的他,怎麼都想象不到的。
終於終於,從一個人的震撼,變成了兩個人的震撼。
徐饒重重嘆了一口氣,默默起身,打了打身上的塵土,他終於明白,也許跟春叔,甚至是王新民,無論再怎麼打,再怎麼鬥,都不過是自我傷害罷了,歸根結底,他們只是這個世界上活的最悲慘的小人物,誰贏了誰,都不算贏,都不過只是一個跳樑小醜罷了。
在這個巨大而且昏暗的世界之中,大多人低頭前行,不管他們身邊到底是一副什麼模樣,但是無論一個人手上到底沾了多少鮮血,一個人無論做過多麼多麼骯髒的事情,只要他還有那點沒有拋下的良心,這樣一個無路可走最後到千瘡百孔的人,怎能不值得一個人同情。
“爲什麼?”王新民有着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這是本來以爲人情世故就是江湖的王新民,所看不透的東西,他不相信這個世界還有這一份善,這原原本本,原封不動的善。
“不爲任何東西,也不關於任何東西。”徐饒說着,打掉了身上的塵土,也許這早已經偏離了他今天的目的,但是此刻徐饒卻釋然了一些原本在他心中算的上固執的東西。因爲在這關於自我的選擇中,那些所謂的困難,到底是多麼的不值一提。
王新民看着離開的徐饒,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就在徐饒即將要消失在拐角的地方的時候,王新民叫住了徐饒,用那有些嘶啞的聲音說道:“我答應你,不過我不會做任何無緣無故的事情,死也不會,無論何時,你必須得給我一個答案,一個我爲什麼要如此的答案。”
徐饒停住腳,回過頭看着毫不死心的王新民,突然笑了,也許這個比自己都要固執的傢伙,可能也改變了一絲一毫吧,這樣想着,徐饒點了點頭說道:“總有一天我會的。”
說完,徐饒轉過身離開,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多餘又或者該下來的東西,只不過是一個算的上有些傷痕累累的王新民。
王新民呆呆的看着離開的徐饒,想着什麼,至於他到底在想着什麼,估摸着沒有人知道。
徐饒離開洗浴中心,又是一夜無眠,所迎接他的,卻是一片昏濛濛的天,徐饒看着這就要滴出來雨的天空,也許這天空還沒有下雨,有些人的眼角就早已經溼潤了,徐饒從未如此感覺到壓抑過,這一股壓抑讓他身上的疲憊一掃而光。
他到底爲什麼如此壓抑?徐饒不知道,也許他現在有了曾經所沒有的能力,見到了這個所謂的花花世界的一切,但是不知道爲何,徐饒總是笑不出來,或許的或許,他早已經找到了生活的意義,但是現在他所追求的,所疑惑的,是在這巨大的時代之中,自己生命的意義。
他到底爲了什麼而生?到底又會爲了什麼所死?
這樣想着,他撥通了那個號碼,傳向另外一個所謂的小人物。
僅僅響了一聲就被接過。
“我說大神仙,總得給我點時間不是。”對面傳來春叔極其無可奈何的聲音。
“你想多了,我只不過是通知你一聲,不需要再躲着藏着了,王新民這裡我已經解決了。”徐饒說道,聽着春叔的聲音,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親切,雖然這一類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骯髒這個詞彙,但是如果讓徐饒找一個人擁抱的話,那麼徐饒寧願選擇這一類人。
“我說祖宗,你到底做了什麼?”春叔改換了一個稱號,雖然說起來有些浮誇,不過卻是春叔的心裡話,他完全想象不到這麼一個隻身一人,能夠在這一夜做些什麼。
“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只需要把答應我的做好就夠了,其餘的最好都不要知道。”徐饒說着。
“好好好,聽你的,現在還沒有人找上我,等他們找上我,我會聯繫你的,雖然不知道你這個傢伙又有什麼陰謀詭計。”春叔一副毫無城府的語調說着。
徐饒乾笑了笑,因爲他眼前所放着的,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笑最可笑的事情,徐饒嗆道:“春叔啊春叔,你這人江湖情義有那麼一點,身上也有點讓人打心眼裡欽佩的地方,但怎麼就是一副裝瘋賣傻的德行。”
“喊我春叔的人,從來不敢這麼對我這麼說話,不過給你小子一個例外。”春叔牛逼哄哄的說着,說完直接掛掉了電話,一副裝完逼就跑的意思,這一邊,春叔大口大口喘着氣,嘴裡還唸叨着真刺激。
徐饒笑的無可奈何,把手機放回兜中,隨便在路邊攤解決了溫飽問題,吃完五個大包子,徐饒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奔波過後的等待總是讓人恍惚無比,徐饒坐在路邊攤良久,一直到收攤都沒有察覺,最後默默起身,想起了那麼一個在他的世界又或者在這個偌大的事情不起眼的一個人。
這個想法還沒有在心中牢固下來,徐饒就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他僅僅是想那麼一個人了,這個城市能夠讓他撕下面具任意傾訴的人,估摸着也只有那麼一個。
“喂。”徐饒對着電話有氣無力的說道。
“別陰陰陽陽的,有什麼話說吧,借錢就免了,沒有!”對面傳來太妹的冷嘲熱諷,似乎跟徐饒能夠搭上那麼一點邊的事情,就從來不是什麼好事。
“你在哪?我去找你,實在有些無聊。”徐饒笑道,似乎被太妹冷嘲熱諷一陣子,是一件挺讓他舒心的事情。
“嗨破天網吧二樓49號。”太妹說着,也不管徐饒有沒有記下,直截了當的掛掉了電話。
徐饒對着手機有些無可奈何,摸了摸兜中變的慘淡的大洋,還是打車奔向太妹所說的地點,也許人能夠做到他這個份上,估摸着是狼心狗肺到了極點,沒有一個正常人會不認爲他是一個神經病。
到達太妹所說的地點,是一箇中規中矩的網吧,看着這有些老舊的招牌,徐饒想着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了,似乎從自己找到了那所謂的穩定的工作,有了那所謂安穩的生活,就從未踏過這種地方,不是他成熟了,只是已然擠不出一絲的事情。
踏入這曾經熟悉無比現在變的無比陌生的地方,一陣讓人並不舒服的暖風迎面而來,然後是嘈雜的聲音,各種各樣對着屏幕叫叫嚷嚷的人,或許這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得的氣氛。
吧檯坐着一個正低頭玩着手機的少女,看這個少女的模樣最多最多隻有十六七歲,畫着一臉並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濃妝,似乎是這個世界特有的色彩。
少女擡起頭瞥了一眼徐饒,看徐饒並沒有開機子的意思,就再次低下頭敲打起手機,似乎把徐饒歸類於那些癱瘓在網吧的遊手好閒的無業遊民。
徐饒對少女的眼神再熟悉不過,卻沒有偏執些無所謂的東西,上了樓。
比起一樓,二樓要清靜的多,在最後一排找到了正戴着耳機拼命敲打着鍵盤的太妹,屏幕上是一款已經過時了曾經無比火爆的遊戲,勁舞團。
這最後一排已經沒有了任何上網的人,只有在角落的太妹,徐饒也沒有打擾陶醉其中的太妹,自己在最後一個五十號機坐下,隨着座椅上有着一股讓人有些反感的味道,但是跟徐饒初來北京是所住着的地下室,已經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徐饒看着太妹手上那嫺熟無比的動作,再看看太妹那浮誇的打扮,總覺得這個場景有些那麼的賞心悅目,因爲眼前這個傢伙,就如同曾經的自己一般,無論做出什麼改變都是讓人完完全全的瞧不起,是一個不折不扣比任何小人物還要卑微的存在。
徐饒微微揚起嘴角,不管到底她有沒有察覺,慢慢閉上了眼,即便是整個亂世在他的身後,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