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顧寅從石階上一步一步往下走,不斷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姜旭仰頭看着他,身體不自覺地繃緊。
姜旭指尖微微打着顫抖,隨後死死地握緊,試圖控制住這股叫人戰慄的恐懼感。
即便是遇上冤魂厲鬼,姜旭都不會皺一下眉頭,更遑論害怕。但此刻顧寅身上的那股子煞氣,卻叫他感到了恐懼。
在陰河待了八百餘年,靈魂被陰河水侵染,受鑽心蝕骨之痛,從而轉世成人,但靈魂終究還是染上了陰河的煞氣,雖是個人,有時卻更似一個厲鬼。
——這便是顧寅。
姜旭很想轉身逃跑,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那麼做。單純地逃跑是逃不出顧寅的手段的,除非那位大人願意出手。
可是姜旭很清楚,那位大人是不會救他的。
他幫那位試探出顧寅是否找到元清轉世,以及確定秦飛是否就是元清的轉世,那位就會幫他達成願望——這是那與那人之間定的交易。說到底他和那人只是交易關係,那人又是絕對不想在顧寅面前暴露身份的,就算他完成了任務,現在這種情況那人也未必會出手救他,更別說這任務內容還不算完成。
現在唯一的生機就是憑自己的能力,找機會從顧寅這裡逃脫,那樣即便不算真正完成任務,也可以向那人要求些東西了。
“顧寅,對我你真的下得去手?”姜旭死死地盯着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顧寅,低聲道。
“爲什麼我會下不去手?”顧寅在跟姜旭相隔兩個石階的地方站定,居高臨下地看着姜旭。
“能和元清如此之像的人,死了你可就再難找到了。”
“你說你跟元清像?”顧寅把姜旭從頭看到尾,隨即嗤笑道,“你以爲披着元清殼子的陰溝老鼠,努力地假裝自己是元清能像元清了麼?”
顧寅的眼神陡然變得陰戾起來,在姜旭覺得不妙的瞬間,他已經出手掐住了姜旭的脖子,將人按在山道內側的崖壁上。姜旭抓着顧寅掐住他脖子的手,用力地掙扎,卻始終沒法掙開顧寅的鉗制。
“說吧,支使你來的那人是誰?”顧寅看着姜旭的雙眸一片陰沉,煞氣壓抑不住地在他周身浮動,“說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不那麼痛苦。”
姜旭看着顧寅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用變調的聲音道:“如果你說放我一條活路,那樣我或許會比較心動。”
顧寅低笑一聲,道:“那可真遺憾,我顧寅從來不是一個慷慨的人。”
顧寅掐着姜旭的手,浮現出銀色的光亮,姜旭的臉色頓時開始變得青白,渾身開始不斷地抽搐。而就在這時,秦飛的身影出現在了下面的石階上。
秦飛在看到顧寅掐着姜旭的脖子,將姜旭按在崖壁上的瞬間,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好一會兒,纔不確定地出聲,“顧……寅?”
顧寅沒有料到秦飛會出現在這裡,看到他的時候也是一愣,手上一道不自覺地一鬆,便被姜旭抓到了空隙,猛地從他手中掙脫。一落地,便迅速跑向秦飛,瞬息之間,就來到了秦飛身旁。
“別動哦!”姜旭單手按住秦飛的肩膀,斜眼看向顧寅。
顧寅面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但腳步卻是停在了那裡,沒有繼續接近。
姜旭眯起雙眼,當時他去秦飛的書吧應聘,這人就找到書吧,要他跟他離開。當時他只是稍稍感覺有些違和,並沒有多想。但剛剛顧寅說了,他最初就沒把他錯認成元清的轉世,那麼書吧應聘那次,表面看上去,顧寅是在嫌棄秦飛的書吧,其實只是不想讓他接近秦飛。
而現在——他挾持了秦飛,顧寅又不敢妄動的模樣,如果剛纔只是懷疑秦飛可能是元清的轉世,那麼現在他就可以確定秦飛多半就是元清的轉世了。顧寅可不是什麼良善之人,若秦飛是別人,你挾持了他,顧寅估計會連眼皮都不擡一下地繼續走過來。
姜旭看了一眼被自己挾持的秦飛,按着他肩膀的手用了幾分力道。雖然被那位大人警告過不許動元清的轉世,但現在這種情況,再拖下去他就必死無疑。他若被顧寅殺死,他便要拉他心尖的人一起陪葬。他想要繼續活下去了,他就是爲了活下去纔跟那人做了交易,在這種地方死了,那就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放開他。”顧寅盯着姜旭,雙眸暗沉地幾乎要滴出水來。
“你捨得我死,卻不捨得秦飛死……”姜旭勾起嘴角,“這可真是叫人傷心。”
秦飛看了一眼面色陰沉的顧寅,又回頭看向姜旭。在看到姜旭勾起嘴角之後,秦飛感覺到姜旭壓在他肩頭的手散發出一種陰冷的感覺,隨後一股氣流帶着一種刺痛的陰森感,環繞在他脖子周圍。
“姜旭?”秦飛皺起眉頭,試圖睜開姜旭壓在他肩頭的那隻手。
“別動啊,秦老闆。”姜旭湊近秦飛的耳朵,低聲道,“你再動,你的腦袋就有可能跟脖子分家了哦!”
秦飛垂眸,視線掃了一眼自己脖子附近,然後看到一層灰濛濛的霧氣形成的彎刀,此刻正靜靜地懸在他脖子邊上。
“你是什麼人?”秦飛問道。
姜旭沒有回答秦飛的問題,而是低聲念着秦飛聽不懂的咒語。隨着咒語一聲比一聲急促,陡峭的山道上陰風四起,隨後慢慢地起了黑霧。黑霧在石階上浮動着,一個個形態扭曲的厲鬼從石階、崖壁上鑽出來,淒厲地尖嘯着,繞着顧寅一層層地圍了上去。
顧寅沒有動,身影逐漸被厲鬼的黑影吞沒,直到最後秦飛睜大了雙眼都瞧不見顧寅的身影,只能看到一片黑漆如墨的鬼影。
陷入一片黑暗的人……這一幕似曾相似。秦飛怔愣地看着上面石階上的那片漆黑,感覺腦子中有一種尖銳的疼痛感在不斷地加劇。
很多年前,他見過的,見過被黑暗吞噬的人。而那個人是……那個人是他等了很久,等了很漫長的時間,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那麼認爲……但終於見到了的喜悅還沒升起,有人卻要奪走他,從他的身邊奪走他……
姜旭看着毫無掙扎地被他的百鬼陣吞沒的顧寅,得意地笑了一聲,緊繃的神經剛剛鬆懈下來,卻突然覺得按住秦飛的那隻手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疼痛。姜旭猛地收回手,往後飛快地退開兩步,擡頭愕然地看着秦飛。
秦飛身上泛着一層金色的光暈,淡淡的,若不是山道上充斥了灰濛濛的陰氣,一眼還不能輕易地看到。
是那金色的光暈傷了他?姜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方纔產生灼熱疼痛感的位置並沒有傷口,那疼痛是直接傷及魂魄的。姜旭看向秦飛,眉頭皺了起來。那金色的光暈是什麼?護身符?不對!不是護身符!護身符可不會這樣的攻擊性。這種攻擊,只可能來自秦飛本身。
秦飛緩緩地轉身,看向姜旭。
見到秦飛轉身後,姜旭愣住了。秦飛面上不悲不喜,看着他的雙眸幽深得不見底。眼前的人是秦飛,卻又並不像秦飛。
那雙幽深的眸子只是看了姜旭一會兒,很快便慢慢地失去焦距。姜旭看到秦飛轉過身去,然後慢慢地朝着百鬼陣走去。
灰濛濛的陰氣隨着秦飛的前進不斷散開,直到秦飛走到百鬼陣前,伸手打算撕開那片漆黑。然而就是秦飛要觸及那片黑暗時,那片漆黑從裡面被人撕開,一隻手伸了出來,握住了秦飛伸出的手
顧寅從百鬼中走出來,百鬼在他身後叫囂着,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撕扯着,很快消失殆盡。
“怎麼會?我的百鬼陣……”姜旭驚愕地看着完好的顧寅,只覺得渾身冰涼。
“我沒事,別擔心。”顧寅沒有理會姜旭,伸手將秦飛擁入懷中,在他耳邊不斷安撫着。直到秦飛緩緩地闔上雙眼,倒在他懷中昏睡過去,顧寅纔將目光投向姜旭。
“我的百鬼陣……爲什麼傷不到你……”姜旭看着顧寅,喃喃道。
“現在就算是那人的萬鬼同哭陣也困不住我,你覺得你這跟路邊攤雜貨一樣的百鬼陣會有用麼?”顧寅譏誚道。
姜旭慘白着臉,轉身便想跑。
然而,沒等他邁開步子,就聽到身後傳來石子落地的聲音。又好幾顆石子從山道上滾下來,很快滾到他腳邊,然後他看到了那所謂的石子——那是咒印石!
咒印石構建的陣法,是能讓人魂飛魄散的。在姜旭露出驚恐的表情時,那些咒印石已經在瞬間構成了陣法。
姜旭陡然轉身,拍着陣法相處的界壁,絕望地朝着顧寅喊道:“不!你不能這麼做!你這是在殺人!對了,秦飛會知道的!他知道你殺了人,他不會原諒你的!”
顧寅輕笑了一聲,看向姜旭的目光冰冷而刺骨,“我殺人?呵!首先你得是一個人才行。”而你不過是一個借了陽壽的陰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