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思齊也跟着馬蘇問:“你準備怎麼除了馬蘇之外一網打盡?”
馮喆不想說的太多,但是不說點也不行,就面無表情:“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專家也好,學者也罷,教授也行,總歸都是做學問、都是有知識、是某種專業方面值得社會大衆尊崇的標杆。假設,這些學者專家教授在生活中遇到什麼事不得不撒謊,甚至是善意的謊言,那可以原諒,因爲生活本身很複雜,人無完人,不可能追求盡善盡美,起碼生活中完美無缺的人我還沒見過。”
“但是涉及了專業的領域,這些專家們可以辯解說自己還不瞭解,可以對問題有所保留,但你不能明知故犯的說假話。”
“即便到了必須要說假話的時候,你可以沉默。”
“再退一萬步,假設你想要沉默都不可能,有人或者某種力量迫使你不得不說違背良知和良心的話,那你可以說一些不害人的話,說一些無傷大雅的話,這個叫做做人的底線。”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專家學者們都說話像放屁,滿口的胡言亂語,還怎麼教授學生?教出的學生又能學到些什麼、傳承些什麼?怎麼進行課題研究?研究的成果又會是什麼?這些成果又有多大的可信度?”
“既然說假話,就要有承擔說假話的責任心!既然造假就要有被追究責任的準備,他們以爲吃吃喝喝隨便放幾個屁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了,這些人的良知還沒有書本上的幾頁紙厚……哦,不是,有幾頁紙厚,厚度就是五千塊錢。”
“怎麼就害人了?”馬蘇問:“無非就是在你們未來的環城路東或者西的事情,害了誰了?”
“害了武陵所有的人!害了‘知識分子’這個名聲!害了能到西城門走一圈的所有人!影響之惡劣是罄竹難書的!”馮喆變得有些激動:“堂而皇之的彌天下之大謊!隨便找個小孩問一下都知道房子在河灘上沒法修,因爲可能會遭到水災,這是做人的基本常識!那專家學者們是怎麼了?”
“因爲他們是權威,聽了他們的結論後社會大衆會不會懷疑自己所知道掌握的知識怎麼會是錯的、自己的價值觀怎麼是錯的?這影響有多大?造成的惡果能估算嗎?”
亓思齊問:“你別提升到那麼個高度,你就說馬蘇,怎麼除了她一網打盡?”
馮喆用手撥了一下碗碟裡的勺子,看着勺子一圈圈的轉着,說:“其實很簡單,馬蘇要是在最後那一次論證的時候保持沉默,我會讓你打電話將她支走,或者想辦法讓她不在現場。她在那些專家學者中是最年輕的,表決的時候沒有她,承擔後果也輪不到她,這事跟她就沒關係了。”
“你怎麼就能保證馬蘇不附和其他人?”
馮喆很平靜的看着馬蘇,嘴卻在回答亓思齊:“我說了我信她。”
“怎麼信?具體點。”
“信任一個朋友需要有理由嗎?相信一個人沒有原因。如果真的要我說的話,可能就是她從一開始就對我拒之千里之外的那個感覺吧,就像你不總是在罵我‘赤裸的卑鄙’,可是咱們倆不也這麼多年的朋友了?”
馮喆說着又撥了一下勺子,亓思齊伸手將碗碟拿走了,馮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好吧,其實她早已經暗示我了,在西城門外那次問我構樹和楮樹,就這樣。”
“什麼構樹豬樹楮樹,到底怎麼一網打盡?”亓思齊還是不屈不撓。
“那天論證的結果如果是傾向於被一網打盡的,就讓這些專家們準備好在今後的日子裡接受社會各界的質疑吧。希望那時候他們的臉皮能像五千塊錢那麼厚……好在,馬蘇將自己的觀點給拋了出來……”馮喆真真假假的說:“省裡的專家們應該慶幸,應該感謝馬蘇,是馬蘇將他們的名聲給挽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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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太狠了!”亓思齊皺了眉:“幸虧馬蘇的堅持。”
馬蘇卻並不對馮喆的解釋感到滿意,她覺得馮喆有所隱瞞:“你是負責文教的,得出這樣的結論,你對武陵怎麼負責,對你的上級怎麼負責?”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我是負責文教的,我就對文教負責,我怎麼就不是對武陵負責了?至於上級,他們會理解我的所作所爲的……”
“要是他們不會理解呢?”
“遲早會的。人活得越久越知道怎麼去取福避禍,人都活成了利己主義,這是人性,唯此而已……”
進攻纔是最好的防守,馮喆反問馬蘇:“你的那些師長前輩們難道沒有你懂得多?不是,他們只是知道武陵方面需要他們說什麼,因此他們就是在順應,以期順利的得到五千塊錢乃至今後更多的合作。”
“他們害怕做正確的決定、害怕正確的事物嗎?不是,他們不是害怕,而是不想,因爲那樣沒好處,而欺騙和謊言就是因爲這樣纔有了廣泛的市場。在這件事中他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即便有責任也是未來的,是大家‘集體’的結果,法不責衆。眼前的現實卻是必須立即面對的,人都活在當下。”
這是一場註定不能輕鬆的聚會,馬蘇若有所思,她依然對馮喆的解釋不太滿意,從一開始這個馮喆就在算計自己!所以她依舊的在多數的時間裡沉默着。馮喆無法感受到她對自己的態度是否轉變了,但這已經不是今晚所要追求的結果了。
亓思齊終於還是喝醉了,她喃喃不休的說馮喆就你一個人能,就你清醒,你就是救世主,就你會巧舌如簧,你他媽將一個又一個的漂亮女人當做備胎還稱她們爲朋友,你不但是於連還是唐璜!讓人恨得牙癢癢又想的發狂……
馮喆無語,他儘量不去看馬蘇瞅着自己的眼神。
馮喆要服務員將飯錢和房間一起覈算,沒想到服務員說有人將賬已經付過了。
馮喆問不清楚那個替自己清賬的人是誰,給亓思齊登記房間,都將她扶進房間了亓思齊卻說自己不住酒店,酒店最髒了。
沒辦法,馮喆只有和馬蘇將亓思齊往家裡送。
亓思齊睡在車後排,馮喆開着亓思齊的車,馬蘇坐在副駕駛上,兩人一直沒話說,快到了馬蘇的住處時候,馬蘇說:“我有點累,你將她送回去,我就不過去了。”
馬蘇的聲音平靜,馮喆想說自己和亓思齊之間沒什麼,可解釋多了也白搭,乾脆的就不說話。
“剛剛說的趙楓林的事情,已經是很早發生的,你也不必問是誰了,反正她現在和趙楓林也沒成……一個人要是人緣不好,要不是太摳門,要不就是太優秀。”
“你是說你吧?”
“我什麼?”
“你太優秀了。”
“是嗎?我也沒覺得你摳門。”
馬蘇調侃了一下馮喆,像是解釋,說:“別人要是不理解你,可能是你溝通的太少了。”
馮喆想說如果是針對趙楓林的話,溝通是存在於人和人之間的,對方不是人怎麼溝通?可是話出口卻成了:“今晚我都準備好了要開皇家禮炮的,你既然這樣說,我就省了。”
“一個人裝作刀槍不入的樣子,就要做好被萬箭穿心的準備,你自己先承認‘赤裸的卑鄙’別人就不說你長短了?”
馮喆聽馬蘇說完這一句,問:“這已經不重要了,我這個形象在思齊的眼中已經定型,改不了了。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什麼樣的人?”
馬蘇答非所問:“本來我以爲今晚就是一個無中生有牽強附會的夜晚,不過現在我稍稍改變了我的認知。”
馮喆毫不氣餒:“你臉上的壓力比工作問題要嚴重比身體健康原因要輕,那是什麼?”
“你爲什麼這樣說?你還研究過醫學?”
“這和醫學有關嗎?”
兩人鬥着嘴,雲裡霧裡的打着機鋒,車子已經到了社科院家屬區,馬蘇依舊的沒有回答馮喆的問題,就在她離開的時候,馮喆猛地說:“你絕不會是一個應該孤獨的人,一定會有一個很優秀的人在喜歡着你——那個人在哪?”
馬蘇難得的淺淺笑了一下:“據我所知,鳥類中會說話的只有鸚鵡,而鸚鵡是飛不高的。”
馮喆就要反駁,亓思齊在後面哼了一聲,馮喆回頭看,亓思齊並沒有醒來,馬蘇卻轉身要走,馮喆將頭伸出車窗外很認真的問:“我想知道記憶是你所持之物還是所失之物?”
這個問題是前面的重複,句句戳心。馬蘇臉上帶着恬淡的笑,對馮喆刺激的話置若罔聞,馮喆知道自己終究不能擊垮她,起碼今晚不行。
亓思齊個子高挑,身體倒是不重,將她抱着放到了牀上,把空調打開,巡視了一圈回來看亓思齊像是已經熟睡了,臉紅撲撲的,他想想,將她的鞋脫了,又給她蓋上了夏涼被,到了門口,亓思齊卻從屋裡一步三搖的出來,醒眼朦朧的看了馮喆一眼,自己去了洗手間。
馮喆這下倒是不好立即離開了,一會亓思齊從洗手間出來馮喆過去伸手要扶她,她卻擺開了,嘴裡嘟嘟囔囔的說平時我又不是沒喝過酒,沒你我還不過了?
“那我走了。”
看着亓思齊又重新躺下,馮喆要將她臥室門拉上,亓思齊忽然說:“你不敢和我好是怕我爸,你害怕我爸因爲我們之間的關係毀了你的前程。”
馮喆一個激靈,站在門口,亓思齊又醒眼朦朧的說:“那你就不怕你這樣同樣會毀了你的前程?”
亓思齊說完這兩句閉上了眼。
馮喆無語,站了一會,過去一看,她真的睡着了。
馬蘇今晚的衣着打扮很有柴可靜的風範,馮喆懵然覺得去至真酒店真是沒意思,本來就是想見春雁的,可春雁又不知去向了,亓思齊不也一直說酒店髒,那就不如回家。
回到家一看時間,接近零點,柴可靜已經睡了,馮喆躡手躡腳過去在兒子臉上親了一下,柴可靜睜開眼問你回來了,馮喆答應着又親了一下她,接着去洗漱,剛剛回到臥室,宗善明打來了電話:建設局市政綠化隊在一中教師住宅不遠的那個黃土嶺連夜施工,挖掘機和剷土車幾下運作,土嶺下面竟然露出了一大截的古磚牆。天熱人都睡得遲,聞訊趕來的一中教職工和施工人員又發生了嚴重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