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組對武陵書記人選的談話結果有些出乎意料,大家竟然還都是希望郭中州能繼續幹下去,而普遍的覺得蘇銘和趙觀海這兩人尚欠火候,對陳爲滿想繼續留下來倒是沒人說什麼。馬隆驫就引導大家要按照組織意圖來推薦人選,就是說不要考慮郭中州和陳爲滿,要從蘇銘和趙觀海中兩選其一,衆人都說由組織定吧,推薦誰都難,得罪誰都不好。
事已至此,考察組決定回省裡彙報工作,這比原來定的考察時間縮短了一些,郭中州帥衆在明珠酒店宴請馬隆驫一行,算是踐行。
趙觀海心裡其實比較有底,他和馬隆驫早有接觸,而且省裡的岳父也通了消息,說基本上穩定了,於是這幾天一直有些小鬱悶的趙觀海這會比一直淡然的蘇銘表現的還要若無其事,該和誰喝酒就喝,言談舉止之中竟然多了一些豁達和瀟灑。
馬隆驫帶人離開了,馮喆本想早點離開去見李蓉,沒想到陳爲滿將人都留下,說省裡的新聞機構要做一個關於中州書記的專訪,同時也要請同志們都說一說。這個專訪一定要有特色,事先已經確定了採訪提綱,中州書記也審定了,他現在已經先行一步,記者們也在市府等了一會,希望大家面對一流的記者談出一流的水準。
郭中州這就是抓緊一切時間在爲他自己造勢,陳爲滿也全力的支持。這樣,馮喆見到李蓉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原因,李蓉整個人都帶着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屋裡很暖和,她穿着睡衣,馮喆一霎時有看到十七八世紀歐洲油畫上貴婦的那種感覺。
外面很冷,似乎想下雪,馮喆先搓了幾下手讓身上的寒氣殆盡纔過來抱李蓉,李蓉心裡高興他的體貼,溫存了一會,問:“你爲什麼對日盛產生懷疑?”
“是你先提醒我的。你查到了什麼?”馮喆問着話手也沒閒着,李蓉任他**,說:“要不你先洗澡去。驅驅寒。”
李蓉跟着馮喆到了盥洗室,原來她早已經放好了洗澡水,馮喆很舒服的泡着說:“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日盛的資質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它沒有不良商業記錄,這幾年在內地業績還行,它的每項投資,都符合商業準則,就算在國際投資界,也有一定影響。”
“可日盛爲什麼就看準了武陵呢?拋去我的身份不說,我並不認爲武化有多麼吸引人的地方,以己度人,我要是日盛,就不會對武化感興趣。”
“那你就考慮人的情懷,”李蓉說着伸手撩着水,看着水滴滴在馮喆健康結實的胸膛上,馮喆點頭:“確實,我開始也是從這方面想的,畢竟渡邊有那麼一個身份特殊的父親,但他們如果想要市府大院,目的已經達到了,武化又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他們對武化是戰略性的決策?爲什麼?”
李蓉認同:“按你的理解,就是說如果別有目的,日盛就是步步爲營。”
馮喆話裡有話:“我看你是步步爲營……我可沒這樣說日盛。以前陳爲滿曾經撮合省裡的一家公司併購武化,郭中州極力反對,說那家公司其實只是看上了武化的地皮,那日盛千里迢迢的跑到武陵,難道也是爲了武化的地皮?這理由太牽強……”
李蓉不吭聲,聽着馮喆分析,馮喆知道她有意考校自己:“那除了武化的地皮,日盛還青睞於什麼呢?人?郭中州是要離開武陵的,陳爲滿對日盛的態度很是冷淡,甚至是對抗的。再說標的,武化涉及的產業哪個是盈利的是具有吸引力的?否則就不會搞到今天要倒閉了,那日盛到底來武陵幹什麼?你教教我。”
“郭中州在拋包袱,他要是離開了肯定不會再管武化前景怎樣。這幾天要不是因爲年底事情多,恐怕武化和日盛的轉讓協議就簽了。最遲,也就是過完春節,起碼是郭中州離開之前。”
“那你是說日盛給郭中州送了好處?”李蓉問:“否則沒有這麼順利。”
“我不知道,”馮喆搖頭:“不管日盛是想幹什麼,現在也成功了。”
“還沒有成功。聽你的分析和種種跡象表面,日盛其實一開始就是衝着武化來的。”
馮喆笑了:“吊人胃口,你到底查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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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查出了一點內幕,花了錢,請專業人士做的,不然,我一個懷着孕的弱女子,能幹什麼呢?”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馮喆念着詩問:“弱女子?不要小瞧自己。花了多少錢,是要現金還是支票?”
李蓉很認真的看着馮喆的眼睛,伸出手指在他的嘴脣上滑動着說:“我只要你今後能像今天這樣對我,記着我的好……”
馮喆要說話,李蓉不容他開口:“就像你說的,日盛來武陵動機不純。”
“日盛原來是搞生物化工的,後來因爲遭到同行的競爭,他們自己又管理不善,公司其實已經陷入了惡性循環。後來他們抓住咱們開放搞活的機會,在南方一個省投資了電子、蓄電池和物流,但因爲環境保護意識逐漸深入人心,他們的企業環保不達標,失去了競爭力,公司又步入了危機,投資基本都相繼失敗。”
“讓日盛走出困境的還真的是房地產,他們將原來的物流那一塊整體轉讓,從地皮上掙了一筆錢,而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在蟄伏,等待機遇。”
“那他們的機遇是什麼?武化?”
李蓉點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時候古人的話真不是沒道理的。武化有一個部門是擁有麻黃素合法生產線和麻黃草種植基地的,日盛,其實就是衝着這個來的。”
“麻黃素?什麼東西?”馮喆一時間沒搞明白。
“武化下面有一個生物藥鹼廠對不對?”
“嗯。”
李蓉笑了笑:“你還是分管文教醫療衛生的領導,對自己的工作卻不甚了了……”
馮喆立即說道:“有些事就要不甚了了。就像我們在一起無需審視彼此的從前只要珍惜今後。”
李蓉聽了看着馮喆好大一會,而後低頭在他脣上吻了一下,很動情的輕聲說了句:“謝謝。”
過了一會,李蓉說:“武化有一家嶺南唯一具有麻黃草收購和麻黃素中間體生產資格的小藥廠。這些年國家對麻黃素的限制越來越多,監控也越來越嚴格,我瞭解了一下,武化的這個小藥廠現在基本處於半停產狀態,對於產品的加工和收購都是嚴格遵照國家的指令性計劃的,就算是武陵,也沒權限對這個小藥廠做出任何形式的擴張。”
“麻黃素可以加工成中間體、半成品賣出,而麻黃鹼爲擬腎上腺素藥,能興奮交感神經,有顯著的中樞興奮作用,臨牀主要用於治療習慣性支氣管哮喘和預防哮喘發作。”
馮喆聽着有些警覺了起來,李蓉點頭說:“去氧麻黃鹼,還有個名字,叫冰毒。”
馮喆“噌”地就從浴缸裡坐了起來,難以置信的問:“冰毒?”
“是的,這就是我急着回來的原因,日盛要是接收了武化,他們就有合法的手段將麻黃素粗加工賣到國外,你可想而知後果是什麼。”
“我日他媽!老子操他們八輩祖宗!”馮喆抑制不住的破口大罵了起來:“狗日的渡邊!我早就覺得他們居心不良。”
馮喆憤怒的從浴缸裡站了起來:“不行!我得阻止他們簽約,誰來都不行。這幫雜碎。”
馮喆說着用腳又跺了一下水,搞的水花四濺,他蹦出浴缸拿浴巾擦自己,正擦着動作又停頓了,李蓉過來幫忙說:“千真萬確,就算是我得到的消息有誤,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武陵這個小藥廠總是存在的。”
“不是,我不是在想這個,”馮喆倒吸一口氣:“你說郭中州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李蓉一下就明白了:“應該沒想到,他不會利令智昏到那種瘋狂的地步。”
“那其他人呢?陳爲滿,蘇銘,趙觀海——他媽的趙觀海這個老狗,和日盛一直就是他在接洽,整天腦子裡都想着什麼?都是屎!”
“要不是花錢在香港找人買了消息,我也想不到這一點。估計,他們都不清楚日盛包藏禍心。何況,這種事情非常隱秘。”
馮喆慢慢的冷靜了下來,澡也不洗了,披了睡衣到了外面,在屋裡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坐下,拿出紙和筆將郭中州、陳爲滿、蘇銘趙觀海這幾個人的名字寫了下來,一個一個的排除,問李蓉:“如果日盛是真的這麼想準備這麼做,你說這幾人的反應會是什麼?”
“反應我不去想,責任是跑不掉的,”李蓉過去給馮喆倒了一杯水,看着紙上的名字說:“武化即便和日盛簽約轉讓成功,郭中州離開武陵,萬一東窗事發,他也會難辭其咎;至於陳爲滿的去留……”
馮喆接口:“陳爲滿不想走,去向不明,但是根據這幾天的情況看,走的機率大一些。”
“那陳爲滿要是也離開了,他到時候也會和郭中州一樣。下來就看蘇銘和趙觀海了,他們暫時總會在武陵的,也就是說到時候要負的責任就更大一些。”
“先不談責任。亡羊補牢,爲時不晚,”馮喆將李蓉說的這幾條全寫了下來,思索着說:“現在不是他們走不走的問題,而是不能讓日盛收購武化的問題。可是要怎麼做呢?給誰說這件事合適?”
“郭中州?”馮喆說着搖搖頭:“他萬一質疑、否認這個消息的真僞,還不知道會怎麼反應。那就是陳爲滿……可是……”
李蓉接口說:“可那會將老市府大院賣給日盛,就是陳爲滿籤的字。”
馮喆聽了將筆一扔,長嘆一口氣:“投鼠忌器。你說的對,渡邊他們就是步步爲營,先將老市府大院買了,而後一步步的達到他們想要的結果,繩子越勒越緊,將所有人都給套了進去。八嘎!”
“你沒有!”李蓉否認:“轉讓大院和你有關係?負有領導責任的是他們幾個。”
“可難就難在我現在該怎麼辦?”馮喆站了起來,又在屋裡踱着步:“郭中州的態度絕對不明朗,是未知的,陳爲滿又那樣……向上面反映?不不,不行,要向上面反映,追查下來會將所有人都得罪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你必須去選擇一個人告訴他你的憂慮。我覺得你說的對,武陵的事情還是在武陵內部解決。虧你警覺的早,事情還不是不能挽回。再有,上面也不會喜歡一個愛告密喜歡打小報告的下屬,即便你反映的問題非常重要,也是需要權衡慎重的。”
“那就陳爲滿,”馮喆拿定了主意:“一件事一件事來,解決了武化再說老市府的事情……”馮喆說着停頓了,而後忽然笑了起來,李蓉不明就裡,馮喆抱住她說:“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這件事捅出去他們要比我急迫多了。”
李蓉也笑了:“瞧你剛纔激動的。”
“我現在更激動……”馮喆說着就吻住了李蓉。
馮喆故意到夜裡一點多的時候給陳爲滿打電話,陳爲滿好久才接通了,睡意朦朧的問:“什麼事?”
“陳市長,我有緊急情況向你彙報。”
“說。”
“我去你那,當面彙報。”
陳爲滿沉默了一下,說:“現在?……好,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