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雨終於小了些,淅淅瀝瀝的,八十三路車窗外街燈昏昏黃黃的,馮喆懵然想起,那個一直坐在自己身邊的女人,爲什麼總是早上和自己同車,下午卻沒有見過呢?
在超市裡買了零食和日用品,進了門,葛淑珍依舊的在看着電視嘴裡吃着什麼,問候了一聲“媽”,馮喆將手裡的物品放好,回頭看到電視機裡不知演的什麼武俠片,武林高手正在揮灑自如持着兵器殺人如麻着,場面鮮血淋淋。
到了臥室,柴可靜正躺在牀上看着自己的肚子,問:“老公,你看我肚子是不是大了一圈?”
“沒有啊,還不到一天,哪有那麼快……老婆大人依舊的光彩照人,體型婀娜。”
“可我怎麼覺得走路越來越不方便……不會是倆吧?”
“兩個的話,肯定是龍鳳胎,一兒一女,就是‘好’。”
“你就那麼自信。”
“我的自信來自於對你的信任。”
“這哪跟哪啊?不是說生男生女主要看男的嗎?”
“如果沒女的,這也就甭生了。”
兩人在屋裡說笑了幾句,馮喆去做飯,吃完了飯,葛淑珍走了,外面雨已經停了,柴可靜要到外面走走,兩人下到了小區裡,空氣微微的有些涼,柴可靜攀着馮喆的胳膊一臉幸福,過了一會有些累了,才上樓回了家。
馮喆覺得柴可靜今天可能有話對自己說,果然洗漱完了滅了燈躺在牀上,柴可靜說:“媽說,將來是雙胞胎最好了。”
“怎麼了?”
柴可靜躺在馮喆的臂彎裡:“我媽說,要是兩個的話,一個能繼承馮家的香火,另外一個,能不能跟我姓?”
姓柴?馮喆笑着說:“那你是怎麼想的?
柴可靜笑了:“真官方,我在問你呢。”
“那我就沒有反問的權利了?——有什麼不可以,法律不是有規定,子女可以跟着父姓,也可以跟着母姓嗎?”
“關法律什麼事,關鍵是你。老公,你真通情達理。”
“呵呵,這個和通情達理有什麼關係,就你會說話。”
夜已深,柴可靜睡着了,馮喆又站在了落地窗前,他習慣了在夜裡看着外面的世界沉思,或者叫發呆。
柴可靜晚上的話很含蓄,馮喆理解到了其中的一些含義。
結婚那會,由於自身的原因,男方的近親屬沒有任何人到場,這主要原因是馮喆根本沒有通知那些所謂的“家人”。
馮喆的養父母已經去世多年,養父母所生的女兒也失蹤了,位於新源市高廟縣馮村的那些馮系親屬,在馮喆的養父母去世後,基本上都對馮喆持以排斥和敵對的態度,他們認爲馮喆根本不屬於馮家,因爲馮喆的身上根本就沒有流淌馮氏的血液,他們中的有些人一直想要讓馮喆徹底的離開馮村,其主要目的就是爲了馮喆養父母留下的那幾間瓦房和生活生產資料,而馮喆的存在就是一種阻撓,就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往事歷歷如昨,馮喆的心裡面對馮村那些人早已談不上感情,甚至可以說是仇恨。
沒有經歷過別人所經歷的人很難理解對方,沒人關心你在困境中艱難的存活是一件非常具有考驗和挑戰的事情,馮喆覺得自己今天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實屬不易,所以在結婚這個人生重要的日子裡,又怎麼會去讓那些所謂的族人來摻和繼續折騰自己今後的生活呢?
而至於親生父母和家人……每每想到這個,馮喆的心就會刺疼——越是外表堅強的人內心總有個地方十分的柔弱——他會比面對馮家的人還難受,馮家的人只能讓馮喆更加的堅強,因爲他不會在對自己施以白眼的人面前流露出任何的孱弱和憂傷,但是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他除了撕心裂肺的苦楚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感受可言。
在馮喆的內心,他永遠不會原諒將自己“送”給養父母的親生父母。
弟兄們好幾個,爲什麼自己就是被送人的那一個?
生孩子就是爲了送人?
父母既然將孩子生下來就有撫養的責任,要是出於養活不了送給別人的話,那幹嘛要生下來?
爲什麼?
因此,結婚的時候,代表男方親眷的,是胡紅偉和李聰那一幫子朋友們。
今夜,馮喆的心情很糟糕,柴可靜的話讓馮喆想了很多,不過葛淑珍的意思應該是想讓柴可靜一下生兩個男孩,可這又怎麼可能?
本來雙胞胎的機率就小,就算是雙胞胎,誰能保證都是男孩?
馮喆確信葛淑珍是想讓柴可靜生個男孩給柴家傳遞香火的,要是了當然最好,但如果是一男一女呢?那是讓男孩跟着馮姓還是女孩跟着馮姓?
如果是單胞呢?今後讓柴可靜再生一個?
都是公務員,超生?這很不現實,起碼,操作起來比較難。
葛淑珍到底什麼意思?
……
連陰了好幾天,今天天終於放晴了,到了單位李衛國就說:“傳達一下啊,今天早上處裡要開個會。”
李衛國的話有些意味深長,辦公室裡這會人還都沒有到齊,馮喆就沒問關於是哪方面的會,張愛紅問馮喆,昨天蕭薔薔的愛人張選超怎麼就打了馬英華?
“打了馬英華?”馮喆故意一臉疑惑:“我聽說是和馬科長有了衝突,難道張選超動手了?這不能吧?”
“你呀!”張愛紅一邊擰着水杯的蓋一邊撇嘴:“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有了衝突,難道就只是動嘴皮子?”
“不能吧?”馮喆重複着看了李衛國一眼:“怎麼說,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張選超都應該保持冷靜,當然,他的心情可以理解,不是解決問題的還有公安嗎?再說,怎麼就認定是馬科長將孩子擄走的呢?真要是打了馬科長,他是不是太不慎重、太不冷靜了。”
“我覺得小馮說的有道理,關鍵是,孩子最後在哪找到了?我聽說,是在頂樓?”
冒裕鴻昨天已經給馮喆說了,蕭薔薔的兒子最後是在頂樓被發現的,但是冒裕鴻當時不讓馮喆外傳,所以這會馮喆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就是在頂樓!今早上,外面的人都在議論,昨天那麼大雨,小傢伙渾身溼透了,那樣子,嗯,別提了……”
張愛紅的話都是同情,可是語氣卻淨是幸災樂禍。
馮喆覺得,這也許就是張愛紅這麼大年紀了卻還是副處級別的原因。
“我還是覺得這事不是馬科長做的,這不科學啊,張副處,李副處,你們想,那孩子能不認識馬科長?除非將孩子弄得今後永遠都找不到了,不然,孩子總是能說清誰將自己帶到頂樓的吧?咱們處也就這幾個人,一經指認,今後還怎麼見面?”
李衛國呵呵一笑:“小馮說的,也在理,不過,萬一,我是說萬一啊,如果,帶着孩子上去的時候,那人是蒙着臉的呢?”
馮喆心說你這是拍電影呢?還蒙面?嘴上還是說着:“我覺得,是不是不太可能,對了,會不會是孩子自己貪玩到了頂樓?”
這時馬英華沉着臉走了進來,李衛國很自然的轉移了話題問:“小馬,那個報表的事情,搞清楚了沒有?”
馬英華沒吭聲,李衛國等了一會,有些尷尬,端了水杯說了句:“喲,我這杯子茶漬真厚,得去清洗,唉,茶葉不好、水質不好啊……”
李衛國出去了,馬英華“啪”的將桌上一個記事簿狠狠的摔在了桌面上,馮喆有心低着頭不亂看,張愛紅翻了個白眼,也出去了。
馬英華見馮喆沒瞅自己,說:“馮副處,咱們處裡有些人,太陰險,太毒辣了!”
“嗯?”
“馮副處長,我剛纔在外面都聽到了,有些人啊,心眼忒毒!心太短!該他們總窩在處裡,等着老死在這位置上!什麼人這是!”
原來剛剛自己和李衛國張愛紅三個的話馬英華都聽到了,馮喆一臉的沉吟,說:“這件事啊,絕對有什麼誤會,那麼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毫髮無損的被人帶到三十一樓上面?綁架?他不會呼救?這不科學嘛,再有,公安的結論沒出來,別人不好亂說的,孩子不是找到了嗎,總會水落石出的。”
“要是我乾的,我現在能來上班?”馬英華氣呼呼的坐下:“有人唯恐天下不亂,生活的太單調了,就盼着別人出事他們好看熱鬧!你說的對,我看就是蕭薔薔的孩子自己順着樓道到了頂樓,貪玩嘛,這孩子做的難道不都是出人意料的事情?結果他將自己反鎖在了上面下不來。還有那個張選超,什麼人!簡直就是個沒腦殼的流氓,畜生,昨個你沒見,一來不分青紅皁白的就衝着我打……”
馬英華說着眼圈紅了:“虧我還上上下下的跑來跑去給他們找孩子,累的狗熊似的,結果呢?好人沒好報,太沒良心了!”
馮喆不知該怎麼安慰馬英華,也不想就此多說話,馬英華瞪眼說:“這事沒完!”
這時冒裕鴻笑着進了門,嘴上說着今天天氣真好,主要是離得遠,不然中午趕回家曬被子,這時李衛國和張愛紅才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李衛國準備去接水,馬英華卻搶先一步到了飲水器那裡,李衛國呵呵着說:“上班時間到了,一會開個會啊,小劉一會主持。”
李衛國口中的劉偉強又變成了小劉,馬英華忽然伸手在飲水器上拍了一巴掌,發出了“嗵”的一聲,將衆人都嚇了一跳,張愛紅捂着胸口說:“嚇死我!怎麼回事啊小馬,你那麼大勁幹嘛呢?”
“這飲水機就是不如暖壺!沒水了也不送水。”
“那你也不用那麼大勁,桶都要破了……”
“我多大勁?破了嗎?破了換新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要是這麼大勁就破了,那是質量問題!”
馬英華的聲音很大,張愛紅皺眉說:“這話怎麼說?公家的財物,我們要愛惜吧?”
“公家的?用壞了總比自己拿回家用強!”
張愛紅登時啞巴了,冒裕鴻瞅了一眼馮喆,遞了一個只可意會的眼神,這時劉偉強走了進來,讓大家準備開會,馬英華惡聲惡氣的說:“人沒到齊,怎麼開會?今要執行制度啊,這月的獎金,遲到的都要扣了!”
馬英華的話音剛落,介曉和薛修德就走了進來,薛修德說:“路上堵車,堵得太厲害了。”
張愛紅看着劉偉強說:“堵車就騎車唄,你看人家馮副處,怎麼從來沒有遲到過呢?”
馮喆心說你扯我幹嘛,但是說了也沒什麼意思,劉偉強說:“蕭薔薔來的會稍微晚一些,她去公安局那邊有點事。”
馬英華立即說道:“是得要去公安局!劉處,你可要主持公道,你給說說,她蕭薔薔的男人昨天打我,這事怎麼辦?處裡什麼態度?”
劉偉強說:“他不是沒打到你嘛……”
“沒打到我就完了?你還想讓他怎麼打我?我就這麼白受氣?”
“人在激動的時候,是會不冷靜的,我看,回頭讓他給你道歉,這樣,行吧?”
馬英華冷笑說:“道歉?我的名譽受到了極大的損害,那孩子怎麼就是我給弄到樓頂了?我有那麼大的本事?這事組織上得有個說法,不然,咱們就公安局見,就法院見!總有講理的地方。”
“張選超是有些不像話……”
李衛國附和着張愛紅說:“怎麼能動手呢?我一慣的強調,凡事沒有結果之前,不要妄下結論嘛……”
冒裕鴻也說:“是啊,當時大家都急的什麼似的,他張選超來了不找人,卻對處裡的人動粗,這不好,怎麼都說不過去……”
你一言我一語,屋裡登時熱鬧了起來,這時門口出現了一個長的十分漂亮的女人,薛修德離門口最近,他眼睛亮了一下,遲疑着問:“你,有事?你找誰?”
這女人根本沒看薛修德,對着最裡面低着頭的馮喆說:“你出來一下。”
馮喆擡頭,看到亓思齊仰着下巴臉盤側着眼睛斜乜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