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門,出不去的。”男孩看着火海,幽幽說道。
“那走哪裡?”
男孩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窗,“這裡。”
女孩轉而將目光投向窗戶,窗戶此時的火勢亦很旺盛,但較之正門,好上一些,且窗戶半開,縫隙雖不算大,但不算高,窗戶邊上還有一個可以當做跳板的椅子,儘管椅子上也着了火,不過,他們兩人都是孩子,以他們的身形,及當前的情況,從窗戶逃生的機率的確要大一些。
看了眼只容一個人通過的窗戶,女孩將溼漉漉的呢大衣率先遞給了男孩,道,“你先走,我身上是溼的,還能頂一會兒,你出去後,將衣服扔進來……”女孩語氣沉着,亦顯得有限年少老成。
男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回頭看了眼窗戶,似乎在猶豫。
“磨嘰什麼!快啊!再晚就來不及了!”女孩焦急的跺腳。
眼看窗戶上的火勢也越燃越烈,男孩終是咬了咬脣,接過呢大衣,頂在頭上,衝向窗戶,一腳踩在椅子上,藉機踏上窗戶,身子往前一撲,跳了出去。
通過熱浪,女孩看見男孩先在地上滾了滾,將身上的火苗撲滅,趕緊起身,將呢大衣裹成一坨,扔了進來,呢大衣在半空劃過一道拋物線,將要穿過窗戶時,一個不明物從衣服上落了下來。
男孩趕緊跑了過去,垂頭,地上是一個圓形中間帶有四個孔的不明物,雖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東西是從衣服上掉下來的,應該是女孩之物,男孩撿起來,揣進了懷中,舉目,他站在窗戶外,焦急的看着屋內。
呢大衣落在了窗戶旁的凳子上,女孩三兩步跨過去,撿起呢大衣,頂在頭上,如男孩一般,腳踏在椅子上,想借助椅子跳上窗戶,然而,腳剛落上去——
咵嚓!
椅子垮了!
女孩看着垮塌的“跳板”,面上露出焦急之色,畢竟是孩子,看見男孩成功逃脫,而她還困在裡面,在那一瞬,便慌了神。
男孩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立馬朝她跑了過來。
“你不會武功?”男孩隔着窗戶喊。
“什麼武功?”女孩焦急,沒空理會男孩奇怪的話,轉而開始搜尋可以踏腳之物。
誠然,男孩剛纔那一腳,看似是踏在椅子上,其實不過是輕輕一點,縱使他們人小重量輕,但着了火的椅子哪裡承受得了他們的重量,因爲知道這一點,所以男孩並沒真正踩在椅子上,不過是向椅子借了力。
顯然,女孩並不知道這些,見男孩踩着椅子爬上去,她以爲自己也行,誰曾想,椅子承受不了她的重量,直接垮了。
沒有找到合適的踏腳物,女孩在屋裡着急得打轉。
男孩左右看了一眼,費力搬起一塊大石頭,來到窗前,將石頭舉過頭頂,扔進了屋。
此時,窗戶上的火燃得正旺,上竄的火苗,將他的衣袖燒燬,將嬌嫩的皮膚灼傷,他卻不自知,一雙眼睛只是緊緊的盯着女孩。
那石頭剛好落在窗戶下,見男孩不顧自己安危,費力搬來踏腳物,女孩不敢遲疑,立馬頭頂溼衣,踩在石頭上。
然而,就算有石頭做腳踏板,沒有武功的女孩要翻過窗戶逃出去,還是有些困難。
女孩將毛衣衣袖拉長,裹住手,一把撐在窗戶上,翻窗。
儘管衣袖是溼的,但窗戶邊框上的灼熱溫度還是燙的女孩縮了縮手,如此幾番,咬了咬牙,強忍灼手的滾燙,女孩再一次嘗試。
就在這時——
咵嚓!
頭頂的窗戶邊框在燃燒許久後,垮塌了下來,徑直朝着女孩身上壓去。
“小心!”男孩大吼一聲。
女孩擡頭,被壓下來的邊框驚得手一鬆,滑落回去。
匆忙一瞥間,隔着火光和熱浪,她看見了男孩那張漂亮的臉蛋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黑漬,黑漬遮掩了白裡透紅的肌膚和精緻的鼻,只餘一雙眼睛依然如星辰般閃爍,此刻,那雙明眸看着這邊,滿是擔憂和焦急。
這時,救火的下人終於發現了男孩,齊齊向男孩圍了過來。
“小殿下!小殿下在那兒!”
“小殿下你沒事吧!”
“小殿下……”
衆人圍着男孩,七嘴八舌問候,同時護着男孩就要離去。
男孩一把甩開下人的手,指着屋內道,“救人!裡面還有人!”
“小殿下,我等立馬讓人滅火,這裡火勢太大,十分危險,您先隨我等離開……”下人勸解道。
男孩不聽,執意要留下。
彼時,大火徹底將窗戶淹沒,火海掩蓋,已看不見屋裡情形,周圍吵雜聲太大,也聽不見屋裡的聲音,男孩下意識的攥緊了懷中的圓形不明物,目光擔憂且堅定的看着屋裡。
屋裡的女孩還能通過晃動的烈火,模糊看着屋外的情況。
只見男孩好幾次想衝進過來,都被下人拉住,情緒失控下,男孩一掌劈向拉住自己的下人,下人中招,被迫放開。
男孩一個箭步竄了出去,下人緊追。
但這一刻,男孩卻似脫繮的野馬,明明是個孩子,下人竟追不上。
眼看就要進入火場之內,橫空飛來一人,打橫抱起男孩,踏空一躍,再度遠離了火場。
男孩雙手伸向火場的方向,不停的踢打着,那抱走男孩的人背對火場,並沒理會男孩的抗議,毅然帶着男孩,離開。
最後的視線裡,女孩看見男孩留下了眼淚,那般的傷心和絕望。
女孩也癱坐了回去,一時不明白,自己不過是貪玩趁父親不在,玩了會兒水,失足掉進湖裡不說,還莫名其妙到了這裡,她出手救了男孩,卻沒想到,最後自己被困在了此處。
周圍的熱感越來越甚,她感覺自己整個人熱得快要沸騰,身上的溼衣被烈火烤乾,她抱臂縮在烈火之心,絕望無助感襲來,在這個灼熱的空間裡,呼吸越來越艱難,她感覺自己的意識不受控制的開始模糊,漸漸,倒了下去。
最後,她腦中想起了很多東西。
媽媽做的清涼糕。
爸爸帶回來的冰淇淋。
家門口王婆婆家賣的老冰棍。
……
甚至,她還開始想念一直都討厭的下雨天。
然,最終定格在腦中的……卻是男孩那張漂亮的臉。
不知爲何,她突然笑了,就跟三歲那年,她奮力爬上樹梢,救下樹上那隻小貓一樣,心裡升起了滿足。
她想,他那麼漂亮,若是死了,多可惜。
……
隨着女孩意識消失,房間裡,火影中,晃動的畫面也沒了蹤影。
其實,烈火中並沒有什麼剪影,這一切不過是蘇紫嫣自己腦中,封塵了多年的記憶,憑着相似的場景,記憶找回,這一刻,她才驚覺,原來五歲那年落水,竟遺落了如此重要的一段記憶,爲何自己絲毫沒有印象,她不知。
但,她知,她和他,真的很早以前,便已相識。
誠然,那火場中的女孩便是她。
而那個男孩……縱是年紀小,但那張盛世美顏卻昭然揭示着他的身份,不是司馬文曦,又是誰!
想到曾經在邑州布坊小院裡,她追問他那鈕釦的來歷,他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原來,那顆鈕釦,果真是她的!
他,應該早就知道她是誰了吧。
卻一直瞞着她。
是因爲覺得當年對不起她?
還是……不忍再想起那一段絕望,她的絕望,也是他的絕望。
命運,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
一次穿越了時空的相遇。
從此,兩個不相關的人便連在了一起。
他們再次相遇,恰好,那時他未曾心有所屬,也恰好,她孑然一人。
童年的那次邂逅,烙印在了心裡,縱使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不記得,但此時想起,蘇紫嫣心中一時翻涌起無數感慨。
當然,讓蘇紫嫣最爲在意的還有另一點。
她既然曾經來過這個世界,後來又是怎麼回去的?
想到那場大火中,最後自己意識模糊,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莫非,只有……才能回去?
蹙眉沉思了片刻,收了心思,蘇紫嫣重新舉目打量火海。
當年年少,面對烈火,她無力抵抗,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她眸光一冷,區區障眼之法,她還怕了它不成!
閉目,氣沉丹田,原本被壓制的真氣齊齊涌出,原本就被烈火包裹,炙熱非常,真氣一出,蘇紫嫣只覺得渾身更加滾燙,似落進了太上老君的丹爐裡一般,五臟六腑都在承受烈火煎熬,她咬牙,忍!
汗水似傾盆大雨,沒一會兒,蘇紫嫣全身都溼透,然後又被烈火烤乾,如此反覆,時間過了片刻,又似乎過了很久,蘇紫嫣猛地睜開眼,吐出一口氣,真氣聚在掌心,竄起身,舉手,對着烈火一劈。
“呵!”一聲嬌呵。
呼!
烈火從兩邊分開,硬生生的劈出一條道來。
蘇紫嫣身形一竄,越過。
腳步剛過。
呼!
兩邊的烈火重新合併,被劈出來的道眨眼消失。
蘇紫嫣回望,彷彿她剛纔那一掌沒有出現過一般,烈火依然熊熊,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看去,烈火併沒有充斥整間屋子,所存在的地方乃整間屋子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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