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要八點了吧?差不了。等我處理了傷口,你先在這裡吃了晚飯再走。訓練營那邊的食堂現在估計已經是關了的。”
“嗯。”千夏感激地笑笑,盤算着等吃了晚飯回訓練營之後去找老胡。
晚飯是很簡單的三菜一湯,但是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吃,大概是因爲本身肚子就覺得餓了。
等吃完飯,外面的雨已經完全停了。
她打着那阿姨給的手電,順着面前的水泥路往前走。
這個地方就是一開始蜈蚣帶她來下車之後來的地方,朝着這條路再往前走十來分鐘就到了訓練營的大門前。
看守的人似乎是知道她的情況的,看到她就直接給放了行,並且告訴了她訓練長的辦公室怎麼走。
千夏剛道了謝,轉頭便看到一行膚色黝黑的人從身旁經過。
藉着手電的光,她才發覺這些人並不是“膚色黝黑”,而是地地道道的黑人。
“chinesegirl!”有人用令人不舒服的眼神看她,還對她吹了一下口哨。
“不用理會他們,他們是被罰繞訓練營跑十圈的,這會兒估計是沒人看着,所以很放肆。你只管往那邊走,繞過那棟樓就是訓練長的辦公室了。”看守的人如此說道。
“謝謝。”千夏再次道謝,頂着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往看守的人指的方向走去。
這裡的路燈隔了一百來米纔有一盞,因而兩盞路燈之間有一小段路是完全沒有光的。
千夏剛慶幸自己有一把小手電筒呢,手電筒突然閃了兩下之後,光變得暗了下來。
“沒電了嗎……”
她心想着,站在原地將裝卸電池的地方打開,轉動了幾下電池。
手電筒的光這才變得明亮起來。
然而她一擡頭,卻看到了兩雙反着光的眼睛。
“啊——”她條件反射地尖叫了一雙,雙腳往後退了兩步,差點沒直接嚇得摔倒在地。
“別怕,我們是好人。”說話的人操着一口十分別扭的中文。
“是、是你們……”
藉着手電筒的光,千夏總算是看到了對方長什麼樣子。
不是鬼,而是她剛纔在訓練營大門口時,碰到的那一幫黑人中的其中兩個。
因爲其中一個是當時吹口哨的人,所以千夏對他腦子裡多少是有點印象的,當即便回想了起來。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們。既然這樣,我們交個朋友吧。”其中一個黑人不懷好意地笑笑,並且伸出了他大而粗糙的手。
千夏盯着那隻放在自己面前的手看了幾秒,強裝鎮定道:“不好意思,我、我不認識你們。”
“不認識沒關係,不認識可以慢慢認識嘛!你說是不是?”那黑手收回了自己的手,腳卻往她這邊走過來。
“別、別過來!”千夏後退着,用警告的眼神瞪着他們。
然而這兩人黑人絲毫不爲所動,臉上的笑意讓人看了直想跑。
“我說……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欺負我們連的人,這他媽的是不是就過分了?”
“的確是不能忍,所謂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兩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千夏心裡一鬆,扭頭時正好看到415和416兩個人抱着胸,左右晃着身子很拽地從後面那盞路燈往這邊走過來。
“什麼人?打擾我們的好事?不要命了?!”方纔伸手的黑人擼起袖子就要大罵,卻被另一個人黑人攔下了。
那黑人壓低了聲音說道:“可別過去!那兩個人就是那兩個出名的四連無賴。”
黑人咬咬牙,眼底積蓄着一片怒意。
但最終,兩個人還是很快地離開了。
千夏詫異地看着兩個黑人逃也似地離開。
她沒想到415和416的名聲都臭到別的連隊去了。
“想什麼呢?我們幫了你你也不道歉?是不是被我們兩個人的帥氣出場給震到了?”416說這話的時候,微微揚起下巴,一副傲嬌的模樣。
似乎是在等着她誇獎。
千夏乾笑了幾聲,彎腰道謝:“謝、謝謝你們。”
如果不是他們兩個恰好出現了,這個地方這麼偏僻,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了。
415瞪了416一眼,道:“說正事兒!”
“噢!對!正事兒。”416拍了下腦袋,支支吾吾了半天,拍了一下415的屁股,道:“還是你說吧!你說你說!”
“德行!”415翻了個白眼,乾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道:“402!我們倆,現在正式,向你道歉!”
“你、你們……”千夏狠狠嚥了口唾沫,問道:“你們爲什麼要跟我道歉?”
難道是因爲,他們兩個人真的對她進行了人工呼吸?
想到這裡,千夏猛地捂住了嘴巴。
“不是……”416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我們倆跟你道歉,你幹嘛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你不是應該大方地原諒我們,然後我們皆大歡喜嗎?”
“去去去……”415踢了416一腳,看着她說道:“我們是爲毫無理由讓你賠煙,然後害得你被罰負重三項道歉的。”
原來是因爲這個……
千夏頓時鬆了一口氣。
“你是不知道,你滑到水裡的時候,把我們兩個嚇成什麼樣子了。還好那時候楊連長對你進行了人工呼吸,不然,你可能就會被我們害死了。”
“……”千夏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了起來。
“對啊對啊!如果不是楊連長,我們可能會對你愧疚一輩子的。所以說……真的不好意思啦!你就原諒我們吧!以後只要有我們倆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粥喝!”416拍了拍胸脯說道。
416赫然一副“以後你就是自己人了”的表情。
但千夏在意的並不是416的主動示好,也不是415和416的道歉,而是……
“你們、確定是楊連長救了我的?”
“確定啊。當然確定。那個時候楊連長本來是想來看看我們有沒有偷懶的,結果正好噴上了我們把你從水裡撈上來。”
“他……是怎麼救我的?”
“人工呼吸啊。”
“心臟復甦啊。”
415和416各自說出了一個答案。
千夏臉色黑了黑,顯然這兩種方法楊磊都用了。
算了算了……
千夏嘆了一口氣,人家救了她的命,她怎麼還能在意什麼人工呼吸呢?這樣子的話,就太矯情了。
改天,她還是去登門道謝一下比較好。
想到這裡,千夏找了個藉口跟415和416道了別,快步往訓練長的辦公室走去。
老胡就在訓練長辦公室的隔壁房間。
千夏一走進去,就聞到一股並不算很好聞的香氣。
“這是……”
“這是我特製的一種催眠香薰。來,千夏,過來躺下。”老胡站在皮質的椅子邊,對她招了招手。
千夏聽話地走過去,同時打量起這個房間來。
房間不算大也不算小,但是被佈置的很精心。
房間內的牆壁上貼了圖案繁雜的花紋,仔細看居然會讓人覺得想要睡覺。
“您這是、要對我進行催眠?”
剛纔老胡說了“催眠香薰”這個詞,這是千夏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但是催眠這兩個字的意思,她還是懂的。
“嗯。你的口吃症,我跟赫頓醫生討論過之後,覺得更多的、是你心理上的原因。所以從現在開始,我需要每天都對你進行催眠。”老胡一邊耐心地解釋着,一邊示意她坐上催眠椅。
“好。”千夏不帶猶豫地點了頭,坐上了催眠椅。
“催眠,需要被催眠者完全信任催眠師,千夏,你信任我嗎?”老胡的眼神很湛靜,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當然!”千夏使勁點了點頭。
她對老胡是無條件信任的。
“那就好。”老胡點點頭,“這樣我們可以少掉很多環節。”
他說着,將頭側開了一些,鼓搗着旁邊櫃子上的藥物。
他其實,是在躲避千夏那充滿信任的表情。
那信任就像是一座大山,壓得他要喘不過氣來。
“可是……我、我有個問題。”千夏開口說道。
“你問。”
“您不是說,這、這個味道,是催眠香薰的味道嗎?可是,這明明是忽布的氣味呀。”千夏嘻嘻笑了一聲:“您的香薰裡,有、有忽布,對嗎?”
老胡的手在聽到“忽布”這個詞後,猛地一沉。
手裡拿着的藥水差點就灑出去。
忽布,也被稱作酒花、啤酒花。
是釀酒需要用到的一種原料之一。
他從蜈蚣那裡得到的命令是,牽引出許千夏的另一重人格,讓她這一重人格,永遠消失。
似乎是見老胡僵住不懂,她疑惑地看着老胡問道:“怎、怎麼了?”
“沒、沒事。”老胡擺了擺手,強擠出微笑來,道:“我只是驚訝,你居然知道忽布。”
“因爲、我以前的養父,是做藥酒的。他也會釀酒,所以、我知道這個。”千夏沒多想,笑着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開始吧,千夏。來,先喝下這個,再閉上眼睛。我還需要,給你打一針,會有一點疼。”
千夏接過老胡遞過來的藥水,仰頭喝下。
有淡淡的酒精味。
她心裡有些疑惑,但也沒多想,閉上眼睛任由老胡給她打針。
老胡緩緩地將針筒推到,拔出針頭替她按壓傷口的時候,卻是將目光投向了房間的角落裡。
在那個地方,一個針眼攝像頭髮着紅光,監視着房間內他的一舉一動。
他沒有選擇。
他無路可走。
天色很暗,絲絲細雨又開始往下飄,似乎是在預示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