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的故事,秦簡不說她也知道了。
時老夫人知道秦簡不會善罷甘休,開始全城找她。
秦簡靠着赫連七的母親,在江山市躲了一段時間後,決定偷渡出國。
因爲所有的交通樞紐都守了時老夫人的人,她只能選擇最危險的方式離開。
也是因爲那樣,她被遺棄在了孤兒院。
用秦簡的話來說,她只是暫時被寄養在孤兒院,只是這個“暫時”,用了十七年時間。
“我們其實找過你很多次,但是那個孤兒院地址變遷了好多次,院長也一直在換。我們找到了第一個領養你的夫婦,但是他們說又重新棄養你了。那之後,我們再沒有你的消息。”赫連七說着,語氣裡滿是自責。
那時候的他因爲出自單親家庭,性格很孤僻,加上他小時候個子小,常常被人欺負。
而那個時候剛學會說話的她,成了他內心除了母親外唯一的寄託。
她會看着他“咯咯咯”的笑,在第一次跟他見面的時候,就用小拳頭包住了他的食指。
那麼小的一隻手,只夠包住他的食指的。
那一刻,他一直記在腦海裡。
十歲的他,喜歡上了一個嬰兒,這聽起來有點匪夷所思,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當時還在襁褓中的朵朵幾乎是他微笑的唯一理由。
而他,也在尋找她的過程中找人合成過她長大的樣子,所以他才能在wavektv一眼就認出她來。
這些事,他也許不會說給朵朵聽,但他自己心裡很清楚,朵朵在他心中佔的分量非但沒有因爲時間而變得越來越輕,反而因爲時間的推移而變得越來越重了。
“所以,朵朵,媽媽需要你回去,回到江山市,回到時家。”秦簡的話讓千夏心裡冷了冷。
“媽媽。”千夏認真地看着秦簡的眼睛,大着膽子說道:“雖然……時家的確很過分,但是時老夫人現在已經去世了,我們不如……忘記那些事吧。”
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
“忘記?”
秦簡目光一凜,下一秒,一個耳光重重地落到了千夏的臉上。
這突如其來的耳光讓她整個人都愣住了,呆若木雞,就那麼傻傻地看着秦簡。
“秦姨!”赫連七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再度擋在了她的前面:“朵朵她還小!那些事情她也沒有親身經歷過,所以她讓你忘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
“你閉嘴!”秦簡狠狠地瞪了赫連七一眼,道:“連殺父之仇都能忘記的人,我還不該打了?!”
千夏這會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左側臉頰在隱隱犯痛,她輕咬住了下脣,鋪天蓋地的委屈感卻向她四面八方地涌來。
她使勁地眨着眼睛,才把含在眼眶裡的眼淚逼了回去。
“秦朵朵,你有本事就把剛纔說的話再給我說一遍!”秦簡的語調異常冰冷,站起身一步步往她那邊緊逼。
赫連七隻得帶着她一起後退。
“秦姨,朵朵不是那個意思。她……你給她一點時間。”赫連七說着,補上一句:“算我求你。”
從十歲到現在的二十七歲,他從來沒有求過秦簡,更沒有求過任何人。
但是爲了朵朵,他今天說出了“求”這個字。
秦簡的腳步一頓,終究是將怒意壓了下去。
“讓她回房間好好反省!一個月後,給我回到江山市!那邊,我會開始安排!”
秦簡的語氣不容置疑。
赫連七咬了咬牙,最終也只能應了一聲,帶着她出了書房。
櫻花早已經在書房門口等着了,看他們出來,她忙走上前:“小姐,阿米蒂奇她們嚇得都哭了。阿米蒂奇還尿了褲……”
話未說完,櫻花就注意到赫連七冷冽的目光,她仔細看了千夏一眼,這才發覺她雙眼都是通紅的。
“小姐,你……”
“今晚她去我房間,她的那些同學,你看着處理。”
櫻花只遲疑了一秒,便很快答應了一聲,一鞠躬後,快速離開了。
“走。”赫連七深深看了她一眼,領着她往他的房間走去。
赫連七的房間離秦簡的書房並不遠,沒一會兒她就到了。
上一次來這裡還是昨天的事情,可不知道爲什麼,今天再來到這裡卻讓她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你先坐一下。”赫連七按着她的肩膀讓她坐下,繼而轉身不知道幹嘛去了。
千夏撫上自己的臉,秦簡的那一耳光實在打的不輕,導致她現在都覺得耳朵裡有“嗡嗡嗡”的聲音。
“來。”赫連七從偏房裡出來,手裡多了一個包着冰塊的毛巾。
她只覺得臉頰一冰,赫連七已經將消腫的冰塊按在了她的臉上。因爲有毛巾包着,所以不會有凍傷的危險。
“我自己來吧。”千夏有些不自在地拿過赫連七手裡的冰塊,自己輕輕按在臉上。
赫連七也不堅持,任由她自己按着,他則是起身去倒了兩杯熱茶。
“剛纔秦姨說的,你都明白了嗎?”
千夏沉凝片刻,點了點頭。
時家和她家的恩怨,她總算是知道了。
那個秘密的背後,原來是這樣冰冷的真相。
“秦姨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可以說,支撐她活到現在的,就是復仇。”赫連七說着,嘆了口氣道:“我一直不希望你成爲復仇計劃中的一部分,但是現在看來……”
千夏一愣:“我真的得跟媽媽說的那樣,回到江山市幫她復仇嗎?”
赫連七眼底一片晦暗不明,卻是無比肯定地點了下頭。
“我跟你說過,復仇纔是秦姨活下去的希望。你……在她心裡也許很重要,但一定沒有復仇這件事重要。朵朵,你聽着,時家的確沒有一個人是省油的燈,包括你說的時夫人。”赫連七說着,握住她的另一隻手道:“我不會讓你在其中受到傷害,但前提是,你得按秦姨說的去做。”
“她想讓我……親手殺了他們?”千夏的臉上失盡血色,艱難地問道。
“怎麼會……”赫連七搖了搖頭:“我大概猜到她會讓你幹什麼。但是現在在沒有確定之前我還不能說。但是朵朵,你決定不要再像今天這樣,直接跟她說讓她忘記仇恨之類的話了。我怕她失控之下,真的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
千夏默然。
打她耳光,就不是傷害她了嗎?
“而且……你聽她的話,一個月之後,就能回到江山市了。”
“可我要的不是回去復仇……”
“我知道。但是……”赫連七神色複雜地垂了下頭:“朵朵,你真的就一點也不恨時家嗎?”
“我……”千夏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恨嗎?對跟她那樣好的江諾,她實在恨不起來。
但是不恨嗎?那一家人,曾經是讓她親生父親車禍身亡的劊子手。
她想,面對江諾,也許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我不知道……”她放下冰塊,有些頭痛地抓了抓頭髮。
她真的不知道,她還沒有辦法完全消化今天秦簡跟她說的事情。
“好了,不知道就別想了。有我幫你想就夠了。”赫連七說着,輕拍了兩下她的肩:“接下來一個月,你可能會過的很辛苦,但是,沒什麼事情是咬咬牙不能過去的。你其實學任何東西都很有天分,蜈蚣跟我提過,你的學習能力是普通人的一倍。”
一個月……
赫連七都這麼說了,那麼讓秦簡忘記復仇似乎是真的不可能了。至少目前來看是不可能的。
她深吸了幾口氣,看向赫連七問道:“接下來一個月……我要幹什麼?”
“學習。”
千夏錯愕地瞪大杏眼:“啊?”
“你沒聽錯。”
得到赫連七肯定的回答,千夏頓時有點懵。但是細想之下,又覺得是情理之中。
離開江山市來到這裡之後,她除了治療口吃,似乎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學習。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
“進來。”
進門的是守門的保鏢。
“七爺,朵朵小姐。”保鏢恭敬地一鞠躬,繼而說道:“吳爺說,上課時間到了,請朵朵小姐去上課。”
“跟他說,今天先不……”
“不用。”千夏打斷赫連七的話,道:“我沒關係,那我先走了。”
“你要不今天還是算了,先處理臉上的傷。”
“我真的沒事。”
千夏說着,在赫連七擔心的目光中站起身來,將冰塊遞給赫連七,繼而往門口走去。
她還沒有脆弱到,被自己的母親打了一個耳光後,連課都不能上的地步。
……
上課的小房間內,蜈蚣正在用黑色水筆在白板上寫着什麼。
聽到開門的聲音,蜈蚣下意識地轉身看了她一眼。
在看到她臉上清晰的紅痕後,蜈蚣的目光也只是頓了一頓,臉上的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
“坐吧,我們先複習一下上次課的內容。”
“嗯。”千夏應了一聲,在椅子上坐下。
蜈蚣雖然討厭,但這個時候也沒有讓她難堪,她對蜈蚣的好感度不覺上升了一些。
上完蜈蚣的外語課,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回到房間後屋子裡的傭人們一個個都像是提前被告知了什麼,誰都沒有往她臉上看。
洗漱完後,她躺在牀上,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