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驚訝道:“石門不開,難道就都封死在這石窟之中?”
辛歸元蒼老的聲音淡淡道:“那時候已經在山窟裡度過了九個月,外面的風聲還沒有完全平息下來,當時風寒笑還派出許多人搜找我們……等到石門封死,山窟之中存儲的糧食,已經只夠三個多月……!”
琉璃蹙眉道:“你們在這裡隨後被封了一年多,三個多月的糧食,萬萬是不夠的。”
辛歸元嘆道:“你們可知道,時間真正恐怖的事情其實並不是死亡,而是飢餓。”
楚歡對此深有同感,沒有經受過飢餓的人,無法感受到飢餓所帶來的恐懼,那種恐懼,甚至比死亡還要厲害。
他此時忽然明白到什麼,皺着眉頭,掃了室中遍地白骨一眼,道:“難道說,這裡面的人,都是因爲糧食,而自相殘殺?”
“三百多人的口糧,就算減到只能維持生命,那也只能撐上五個月而已。”辛歸元瞳孔收縮,“一開始的時候,大多數人並沒有意識到糧食的危機,大家當時所想的,只是如何能夠打開石門,直到耗費精力,最後確知石門不可能打開,大家便又開始在山窟找尋其他的出路。”
“你既然是國相,自然早就想到了糧食問題。”楚歡盯着辛歸元眼睛問道。
辛歸元已經道:“所以從那時候開始,除了大王等少數幾個人,其他人的口糧我都已經儘可能的減少。大王要與大家同甘共苦,自己要求減少口糧,他相信只要大家能夠挺下去,終究能夠找到出口。”
琉璃嘆道:“你們既然在這裡被多困了一年,也就是說,數百人找尋出口,一年都沒有結果。”
楚歡心下又是一沉,如果說當年西昌國將士花了一年多的時間都沒有找到出口,那麼憑藉自己和琉璃兩人的力量,更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出口,而且當年西昌將士多少還有些存糧,可是目下自己卻是什麼吃的都沒有。
不過他自然也清楚,辛歸元既然能活到現在,也就證明他們最後確實是找到了出口,如今想要離開這石窟,眼前這位黑衣國相,恐怕是最後的希望。
黑衣國相嘆道:“糧食一天比一天少,將士們的情緒,也一天比一天焦躁,士氣低落,也只有在那種時候,才能真正考驗一個人的忠誠。”
楚歡道:“士兵譁變了。”
“都只是一羣貪生怕死之輩而已。”黑衣國相冷冷道:“當時所剩不多的糧食,就儲存在這石室之中,兵士們都是在外面食宿,雲將軍素來都是與兵士同食宿,當時也是在外面。雲將軍不愧是忠肝義膽,他那時已經知道糧食不多,準備捨身成仁,那兩百多名兵士,都是雲將軍麾下多年的親衛兵士,一直以來對雲將軍惟命是從,所以雲將軍錯誤地認爲,當他準備捨身取義之時,他麾下那幫兵士也會隨他一同甘願赴死。”
楚歡嘆道:“雲鼎天是想自絕
,省出口糧供給西昌王?他以爲自己有這個心思,麾下的兵士也都會與他一般,畢竟是一代勇將,卻忘記了人性。”
“所以他做錯了一件事情。”辛歸元苦笑道:“雖說口糧減少,但是當時那些兵士並不知道所剩下的口糧已經最多也只能維持一個月,可是雲鼎天卻向他們告知了真相,然後向衆人表明,願意自盡,剩下的糧食供給大王。”
琉璃只是幽幽嘆了口氣,並不說話。
“也正因如此,譁變發生。”辛歸元握起拳頭,“當下那些兵士情緒就變得十分激動,雲鼎天想要約束衆人,可是已經來不及,他們本就是飢腸轆轆,聽說糧食即將斷絕,最後的糧食在石室之中,在幾個人的鼓動下,拋卻了忠義廉恥,全都向石室這邊衝過來,想要將最後的糧食搶奪走……!”
辛歸元說到這裡,身形微微顫抖,顯然對當年那一幕記憶猶新。
楚歡似乎已經想象到了當時的情形。
“雲鼎天沒有想到那羣畜生竟是如此喪盡天良。”辛歸元眼眸子裡顯出冷厲之色,“二百多號人,只有十幾號人還算的上是忠義之士,和雲鼎天一同阻攔他們闖向石室,只是那羣人已經成了瘋狗,雲鼎天阻止他們,他們就開始撕咬雲鼎天,雲將軍雖然勇猛,但是面對兩百來號人,以寡敵衆……手底下那十幾號人都戰死,而他一直被逼退到石室外,我們在那洞口可以看到,他一個人在甬道之中與那幫瘋狗廝殺,身上傷痕無數,一條甬道,都是屍首,死了一個,上來兩個,我們打開石洞,是大王之命,想要讓雲將軍能夠進來……雲將軍被他們纏住,叫喊着讓我們封住洞口,我們最後無可奈何,爲了保護大王,只能將洞口封住……!”
楚歡腦中已經浮現出當年那慘烈的景象,眉頭緊鎖。
他無法判斷那場變故是誰是錯,或許正如辛歸元所言,那幫兵士失去了忠義,可是在那種情況下,兵士們飢腸轆轆,面對飢餓和死亡的威脅,很容易就會失去理智,他們或許在沙場廝殺戰死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是被飢餓折磨而死的恐懼,讓他們可以做出任何事情來。
琉璃聆聽許久,此時終是幽幽道:“洞口被封,兵士們都進不來,雲鼎天固然戰死,那兩百多人,恐怕也沒有活下來的。”
“他們本就該死。”辛歸元森然道:“一羣叛徒,死後也不得超生。”
楚歡嘴脣動了動,想要說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琉璃輕聲道:“雖然一下子少了兩百多張口,可是這裡面還有好幾十人,糧食也不夠。”
“雖然少了兩百多張口,但是糧食最多也就只能撐上六七個月。”辛歸元緩緩道:“一開始的時候,相安無事,等到一個月之後,我們派人從洞口出去,卻發現那些叛徒並沒有全部餓死……他們甚至還剩下了十幾號人……!”
楚歡和琉璃相視一眼,都有些奇怪,沒有糧食的情況
下,就算再強壯,莫說一個月,恐怕六七天就要活活餓死。
只是瞬間,楚歡和琉璃眼中同時顯出驚駭之色,因爲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令人吃驚的結果。
辛歸元卻已經發出古怪的聲音,道:“看來你們已經想到了,他們罪有應得,到最後變成了真正的畜生……!”
“如果當真是那樣,他們會活很久。”楚歡嘆道。
兩百多具屍體,足夠消耗很長時間。
辛歸元道:“大王知道了此事,他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我們在一天晚上,一起偷偷出了洞,摸到了那些叛徒睡覺的地方,將他們全都殺死,然後照大王的吩咐,將所有的屍首全都集中起來,一把火將那些屍首全都燒了乾淨。”
楚歡這才明白,爲何在石室之外,並沒有看到枯骨,只有雲鼎天一具枯骨靠在外面,原來其他人的屍首,都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他心中疑惑,忍不住問道:“既然他們都已經被清理,爲何雲鼎天的屍首卻留在洞外?”
“那是大王的吩咐。”辛歸元道:“雲鼎天是一等一的忠臣,大王下旨,如果有朝一日大王駕崩,要帶同雲將軍一同葬於佛窟之中……如果最後我們被困死在這裡,即使百年千年之後被人發現,也要讓人記住曾經有這樣一位忠義的勇士守衛在外面。”
“西昌王最後還是沒有能出去。”楚歡道:“這石室之中的人,想必到了最後,也是因爲食物而互相殘殺。”
“人性總有善惡,他們只以爲,多死一個人,就少了一張口,糧食就能多支撐一些時候,也就能多活一陣。”辛歸元沉聲道:“當時隨同大王一起來到這裡的,大都是文臣,但是除了雲鼎天之外,尚有數名武將,本是護衛在聖上身邊,可是最後就是那幾名武將,串通一氣,竟是同時發難,要屠戮文臣……!”
楚歡皺眉道:“辛國相當然也是文臣。”
“所以我也差點難以倖免。”辛歸元嘆道:“如同野獸一樣撕咬,爲了糧食,昔日的同僚自相殘殺,文臣們雖然不善武功,但畢竟都是有武器在身,而且人多勢衆,文臣武將互相廝殺,當時大王已經十分虛弱,藥翁在裡面爲大王調理,是我叫喊藥翁關上了小石室的石門……廝殺到最後,遍地屍首,血跡斑斑,我本以爲我已經死去,等我醒來之後,才知道差點死去,是藥翁救下了我一條性命……。”
“那最後只剩下你和藥翁兩名臣子?”楚歡皺眉問道。
辛歸元的眼眸子顯出怨毒之色,冷笑道:“若是如此,倒也罷了,卻偏偏還有兩人活了下來……真正的罪惡,也正是那兩名叛徒犯下。”
楚歡一怔,他本以爲一切都次已經爲止,但是聽辛歸元的意思,這後面竟然還有大事發生,看向琉璃,見到琉璃也是帶着疑惑之色,正凝視着黑衣神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