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從杜輔公的屋裡出去之後,又去看了素娘,素娘還在沉睡,如蓮在屋內照顧,一直合十誦經,爲素娘祈福,楚歡見到素娘身體不再發抖,也不再出虛汗,心中卻是寬鬆了許多。
雖然夜很深,但是他卻自然是睡不着,本來他並沒有打算在北原縣城多留,不過吳峰的橫空出現,卻讓他已經準備在北原縣多留幾日,一來是讓素娘能好好休養兩日,最爲緊要的,楚歡卻是想要弄到對抗瘟疫的方法。
吳峰在北原縣出現,如果身後有高人,那麼自然也就在北原縣附近,甚至說不定就在北原縣城之中。
杜輔公說那位高人很有可能是友非敵,或許會找時機來與楚歡相見,楚歡心中其實也是這般想,但是他卻不能確定對方什麼時候會來與自己相見。
惡疾如火,楚歡身爲西關總督,擔負着西關一道的興衰,他甚至覺得這瘟疫便是自己初進關西,上天對自己的第一個考驗。
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前來西關擔任總督,明裡暗裡已經不知有多少人對自己虎視眈眈,自己若是沒有出差錯還好,一旦出現一些差錯,作爲一個外來官員,必然要面臨極爲險峻的境地,楚歡甚至已經想到過,真要是瘟疫蔓延開來,未必不會有人藉此說事,將瘟疫的蔓延歸罪到自己這個新任的總督身上。
楚歡瞭解這個時代,科技太過落後,時代的侷限性,導致人們十分的迷信,通常出現的天災,老百姓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人禍,他們往往會認爲,上天降下來的災難,是因爲塵世間某位重要人物違背了天道,激怒了上天,所以纔會降下災禍。
無論是地震、洪災、風暴、海嘯、旱災,還是如今出現的瘟疫,老百姓都會從迷信的角度去解釋,這在他們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往往這種時候,那些裝神弄鬼的神婆宿老,也會站出來,蠱惑民心,唯恐天下不亂。
楚歡前來西北的時間其實很不好。
如今西關的瘟疫並沒有大規模爆發,而只是開始有蔓延之勢,西北大部分百姓根本不知道將要面臨一場滅頂之災。
可是偏偏瘟疫乃是天下間最恐怖的災難,一旦傳染起來,所需的時日極爲短暫,或許用不了十天八個月,瘟疫便能迅速蔓延開來,再加上如今西關處在戰後重建階段,百姓並沒有全部返回故里,這就出現了西關道大規模的人口流動,瘟疫一旦爆發,蔓延的速度也就無法想象。
楚歡這個時候前來西北赴任,又正值瘟疫爆發,他已經想到過,一旦別有居心之輩將這次瘟疫的罪責推到自己的頭上,面對那些迷信的西關百姓,自己也確實不知從何解釋,那時候西關百姓必然會覺得,是楚歡道德敗壞行爲不檢,激怒了上天,他前來西關赴任,上天不滿,所以降下這場災禍給西關百姓,這在後世聽來或許會很可笑,可是在這個時代,卻是一件極爲嚴肅的事情,一旦果真如此,楚歡這位新任總督便將成爲整個西北的敵人。
楚歡一想到這一點,心裡就有些發涼,他想要在西北立足,這一場瘟疫,自己必
然是要去面對解決的,誠如杜輔公所言,這場瘟疫,事關楚歡的成敗,一旦瘟疫無法阻擋,那麼楚歡成爲衆矢之的,自然無法在西關立足,可是一旦能夠得到對抗瘟疫的方法,不但可以解救黎民,而且必然會得到西關百姓的民心,那個時候,西關百姓便不會認爲新任總督是帶來災難的惡魔,恰恰相反,他們會覺得楚歡是上天派來拯救西關的救世主。
成敗之間,結果卻是天壤之別,楚歡心中已經決定,不管吳峰身後是否有高人,自己必然是要積極尋找對抗瘟疫的方法,如果真有高人存在,他不來見自己,自己也要想辦法找到那人。
災情如火,這可不是藏頭露尾的時候。
楚歡沒睡,白瞎子更沒有睡,黎明時分,白瞎子終於返回來,吳峰前腳走,白瞎子就得了楚歡的眼色,後腳跟了出去。
楚歡對吳峰的去向自然是十分感興趣,一夜未睡,一個原因就是等着白瞎子回來,白瞎子看上去精神還不錯,落座之後,開門見山道:“大人,看來那吳峰果然是大有問題,他出了衙門之後,便直接去了一條暗街……!”
楚歡不明白,問道:“老白,你說的暗街是指?”
白瞎子露出一個晦澀的笑容,輕聲道:“大人,暗街是暗門子的所在,那暗門子……嘿嘿,就是土娼的地方。”
楚歡額頭冒汗,明白過來,“你是說暗娼?”
“正是。”白瞎子道:“那些正規的青樓,都是要納稅的,暗街上的暗門子,一家也就兩三個暗娼,通常是一個婆子收了兩三個姿色不差的姑娘或者婦人,做那偷偷摸摸的生意,往那裡去,不叫聽曲,叫入門飲茶,價錢便宜,不過服侍的花樣卻不多……!”
楚歡似笑非笑,忍不住道:“白兄對這個還是很瞭解的。”
白瞎子尷尬笑道:“不瞞大人,以前在青柳縣,那也是有暗街的,我手下的幾個兄弟,就是在暗門子收保護費……!”似乎這段往事並不值得炫耀,忙擺手笑道:“大人莫見笑,言歸正傳,吳峰去了暗門子,我瞧他一路上道路熟悉,而且他去的那家暗門子的婆子似乎與他很爲熟悉……應該是老相識了,看來他之前也確實是在北原縣混跡,而且經常出沒暗街……!”
“這樣看來,他確實只是一個行腳郎中,醫術並不高明。”楚歡頷首道:“如果他有能耐治好夫人的疫病,那麼手段必然了得,擁有那樣的醫術,就算不是豪富之家,也必然不會缺銀子花,根本不可能去那種廉價的暗門子。”
白瞎子道:“大人說的不錯,去那種暗門子的,都是身上沒幾兩銀子的潑皮,真要有銀子在手裡,誰會去那種地方。”
楚歡皺起眉頭,若有所思,片刻之後才輕聲道:“莫非他身後的高人,會在暗街?”
他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詢問白瞎子。
白瞎子卻只當時詢問他,立刻道:“大人,這應該不會,真要有那樣的高人,怎會躲在暗街?”壓低聲音,“爲了弄清楚情況,
我進了那家暗門子的隔壁……!”見楚歡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着自己,白瞎子急忙解釋道:“大人,我是爲了打聽消息,並沒有做任何事情,那婆子勸了我半天,我根本不爲所動……!”
楚歡點頭笑道:“我明白,我明白,其實你做了什麼,我也不會怪你。”
白瞎子尷尬一笑,這才低聲道:“從她們口中打聽到,吳峰之前就是在北原縣周遭混跡的行腳郎中,沒有什麼本事,而且一直都十分窮困,以前得了一些銀錢,就往暗街跑,是不折不扣的下九流人物。若是發燒咳嗽,吳峰倒還有幾張藥方可以診治,但凡遇到稍微困難一些的疾病,吳峰便束手無策,聽說不久前一名暗娼脖子上長了膿包,吳峰恰好在那邊,找他看病,他都無法可醫。”
“那你可打聽到,暗街可有大夫?”
“絕對沒有。”白瞎子立刻道:“大人,我可以用人頭擔保,暗街絕對沒有其他大夫。”
楚歡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許久之後,終於道:“老白,這兩天你其他事情不用做,幫我看着吳峰,看看他到底往哪些地方去,你帶兩個人在身邊,如果有情況,立刻派人告訴我……如果他身後真有高人指定,那麼這幾天,他一定會去見那位高人,咱們放長線釣大魚,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那位高人。”
如果說之前楚歡還不能實打實地確定吳峰背後是否另有高人,此時終於確定下來,那位高人一定是存在,而自己也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那位幕後高人。
次日一大早,年辛嵐前來拜見楚歡,雖然上任短短一日,但是年辛嵐卻已經將楚歡交代下來的諸多事情一一分派下去,北原縣大小官吏其實心裡倒不在乎年辛嵐,可是總督大人就坐鎮在縣城之內,再加上年辛嵐商人之時,就毫不客氣地表露出要整頓吏治的態度,所以一衆官員卻是十分賣力,如同之前的青唐縣一樣,召集了北原縣內外的知名大夫,設立隔離館,楚歡之前在青唐縣與衆人安排過同樣的事宜,所以到這邊交待下去,井然有序,年辛嵐雖然是讀書人,但明顯不是讀死書的,頭腦倒也靈活,楚歡交待下去的任務,他卻是心領神會,都能好好地執行下去。
年辛嵐前來找尋楚歡,不爲別事,而是爲了青唐縣的縣庫。
先前的曹縣令,在青唐巧立名目徵收賦稅,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強徵過來的賦稅卻不少,雖然他是準備中飽私囊,但是也總不能直接將收繳的賦稅納入囊中,這就好比天下間有許多男盜女娼的事兒,卻還是要在表面上披上一層假仁假義的皮囊,曹縣令要中飽私囊,但是賦稅卻還是要從縣衙的戶房走一遭,準備由戶房經承做些假賬,那時候再從縣庫取走,日後真要調查起來,有假帳在前,也就不好調查。
只是曹縣令尚未將稅銀調入自己的腰包,卻恰巧被楚歡碰個正着,如今北原縣的縣庫,雖然說不上錢糧滿庫,但卻也是十分豐盈,年辛嵐差點縣庫,見到縣庫的錢糧,倒是不好自己做主處理,一大早過來,便是向楚歡請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