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不言雖然見多了死人,甚至親自砍下了不少人頭,可是此刻看到那竹杆上的人頭,竟是感到一陣噁心,胃部一陣翻滾,幾乎要嘔吐出來。
百姓們叫喝聲中,那些舉着竹杆的百姓一面吼叫,一面如同舉起長槍一樣,將手中竹杆上下揮動,串在竹杆頂部的人頭,異常可怖。
“到底是怎麼回事?”遲不言厲聲道。
肖貴神情嚴峻:“卑職從他們的叫喊之中,隱隱知道,在城外負責放粥的官吏們,似乎有剋扣糧食的嫌疑,筷子放進粥碗,立刻便倒,這倒不是主要的,最緊要的是,今天吃死了人。”
“吃死了人?”
“是。”肖貴肅然道:“竹竿上的人頭,都是在城外負責粥站的官吏,今天晚上放粥的時候,有人吃了粥之後,當場斃命,死了好幾十號人,這些難民憤怒之下,衝了粥站,殺了粥站的官吏,然後又衝到了城下,看他們樣子,是要衝進城裡鬧事,竹竿上的那些人頭,便是粥站官吏的人頭。”
“吃粥怎麼可能吃死人?”遲不言驚訝道,腦中一轉,隱隱感覺事情蹊蹺,問道:“可向監國稟報?”
“已經派人前往太子府稟報。”肖貴道:“只是這裡情況嚴重,大人,這些百姓已經在這裡兩三個時辰,他們還在下面撞門,看樣子是非要入城不可,這要是再不採取手段,只怕這城門真要被他們弄壞……!”
“採取手段?”遲不言道:“如何採取手段?難道現在放箭射殺他們?現在不動則已,只要射死了一個人,你可知道這京城之外,可是有十幾萬百姓,一旦真要亂起來,不等天門匪衆打到京城,這京城便要毀在這些暴民的手中。”
“那……那可如何是好?”肖貴皺眉道:“京城之外的兵馬,都調到秦水畔,京中只有咱們幾千武京衛,如果……如果衝進來……!”
“先撐住這邊,城門厚重無比,他們一時半會不可能打開城門。”遲不言肅然道:“一切等監國吩咐下來,再作處置。是了,這邊有多少人手?”
“回大人,西城各署門加起來,總共是一千六百人,西城魚龍混雜,而且白天還發生亂民縱火之事,各坊的人手也不能全全數調來,而且監國下令,還要搜找難民,所以西城各坊,留守近千人值守,卑職將能調的人全都調到了這邊,有五六百人。”
遲不言掃了城頭一眼,見到城頭上兵士密密麻麻,倒也有數百人之衆。
他很清楚,洛安京城乃是古都,恢宏浩大,莫說一座都城,便是僅僅京城內的西城,便是帝國許多府城都比不了的,洛安京城大大小小號稱百坊,西城坊間更多,而且魚龍混雜,一千人在西城執勤,實際上兵力就已經十分薄弱,雖然城外難民如潮,可是遲不言當然也不會忘記,城內也是危機四伏,剛剛從兵庫出來,失蹤了數千件兵器,這些兵器如今就在京城流動,毫無疑問,這些兵器自然是要來準備作亂之用,城中敵人已經開始作亂,而城外難民又在這緊要時刻發難,遲不言心下有些發涼。
他自然清楚,城中亂黨作亂,乃是精心佈局,早有預謀,可是恰好在這種時
候,本來還算安穩的難民也因怒而起,這中間絕不可能毫無聯繫,他甚至已經隱隱感覺到,城外難民想要衝進城內,很有可能也是有人預謀,利用了這些難民,如果說城裡城外的動亂都是同一夥人所爲,那麼對方的能耐可就是在太多,手段也是在陰辣的很,毫無疑問,那是一個極爲恐怖的敵人。
太子府內,太子正在等候遲不言前來稟報關於兵庫的調查情況,沒有等來遲不言,卻等來了難民作亂的消息,也是有些吃驚,皺眉問道:“你是說難民吃粥,卻吃死了人?”
本來西城發生的情況,該由武京衛指揮使前來稟報,但是當時情況緊急,遲不言還在兵庫,而總旗肖貴要留守西城穩住局勢,只能派了袁都司前來,袁都司亦是太子提拔起來,對太子忠心耿耿,跪在地上,道:“那些難民都是如此叫喊,說他們吃了粥之後,有幾十人當場斃命,所以他們便都衝到城下,要衝入城中來。”
“吃粥斃命?”太子冷笑道:“難道粥裡還有毒藥不成……!”說到這裡,他聲音戛然而止,怔了一下,喃喃自語:“毒藥……!”
袁都司低着頭,不敢說話。
太子眯着眼睛,神情冷峻,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向袁都司說話:“趁人不備,在粥中下毒,百姓吃粥中毒而死,羣情激奮,生出大亂……原來如此……!”他一瞬間便似乎明白了情況,冷笑道:“看來躲在暗處的那位高手,步步緊逼,一招接着一招,這連續幾刀,倒是使得漂亮。”
袁都司不敢答言,有心想要問問接下來該怎麼辦,卻也不敢輕易張口,倒是在此時聽到輕柔的腳步聲響起,微斜眼睛,便看到青色的裙裾正往這邊過來,也不敢擡頭。
琉璃一條青色的單裙,嫋嫋若仙子,手中端着湯碗,走近過來,柔聲道:“殿下,藥已經煎好,該吃藥了……!”
太子微皺眉頭,琉璃已經柔聲勸道:“妾身知道殿下事務繁多,可正因如此,纔要保重好身子,這樣才能處理政事,您說是不是?”
太子嘆了口氣,道:“也只有你端來的藥,本宮才能喝下去。”在琉璃的服侍下,喝下小半碗,這才皺眉道:“這藥太苦。”
“良藥苦口。”琉璃那處乳白的香帕,輕柔爲太子擦拭嘴角,體貼入微,“殿下,還剩下半碗,一口便能喝下去。”
太子搖頭道:“不喝了……不過良藥苦口這話倒是不錯……!”
琉璃嫣然一笑,收拾了一下,正要退下,太子已經道:“琉璃,城外難民嘯聚,正在生事,說是吃粥吃死了人,要衝入城中,如今正在城門處作亂,如果讓你處理,你會怎樣做?”
琉璃笑道:“殿下,妾身一介女流,這些軍國大事,哪裡懂得。”
“我只是問一問你。”太子含笑道:“你素來聰明,如果交給你來處理,你有什麼法子?”
琉璃想了一下,才道:“百姓生亂,自有其因,吃粥吃死了人,他們自然憤怒,如果想要平息他們的憤怒,調兵鎮壓自然是適得其反。”
“那是自然。”太子淡淡道:“或許有人便是想要本宮調
兵鎮壓,激起更大的民變來……吃粥吃死了人,必然是粥中有毒,對方精心設計,便是想要利用這些難民大做文章,百姓愚昧無知,不明真相,只要再有人從中挑撥,很容易就會挑起事端來。”
“妾身以爲,對方既然是用假象蠱惑百姓,殿下也大可以從此入手,在明面上給百姓一個交代。”琉璃輕聲道:“對方利用粥站做文章,殿下便以粥站給百姓一個交代……!”
“此話怎講?”
琉璃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殿下可記得曹孟德當初遇到的困境?他軍中缺糧,士兵譁變,他是如何解決問題的?”
太子微皺眉頭,“你是說……借人頭?”
琉璃柳眉微蹙,道:“如果不給城外難民一個交代,他們被人挑唆,必然不會善罷甘休,這種時候,殿下不能內外受困,必須先穩住城外的難民,集中力量將城中的亂黨先予殲滅,否則內外交困,很容易便會釀成巨禍。”
太子微一沉吟,終於向袁都司道:“你去告訴遲不言,先查清楚往城外送糧是由誰負責,然後將其拉到城頭,給百姓一個交代,遲不言知道該怎麼做。”袁都司拱手稱是,剛剛退下,趙權已經在門外道:“殿下,卑職有事稟報。”
太子道:“進來說話。”
趙權從門外進來,看到琉璃,拱了拱手,琉璃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趙權這才神情凝重道:“殿下,卑職親自帶人去了漢王府,漢王……果然不見蹤跡。”
“哦?”
“漢王在馬廄之中,留了替身,那替身乃是一個真正的瘋子。”趙權神情凝重,“那瘋子什麼都不知道,監視漢王府的弟兄,也並沒有發現有人出入漢王府,不但是漢王,就是漢王府裡的那個老僕,也消失不見了蹤跡。”
太子淡淡道:“你是說,漢王早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漢王府,卻找了一個真正的瘋子留在馬廄裡,用以欺騙監視漢王府的人,李代桃僵?”
趙權道:“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就是這樣。”慚愧道:“卑職無能,還請殿下降罪。”
琉璃蹙眉道:“殿下,難道……難道你覺得這一切,都是漢王在背後所爲?”
太子神情冷漠,道:“京中火起,亂黨造反,本宮腦中便尋思到底是何人有如此能耐,思來想去,能有如此能耐的人實在不多,他對京中的情況瞭如指掌,而且還有一批人願意爲他效命,本宮想來想去,有這能耐的人,至少老三是一個……本宮派人去漢王府,只是看一看,並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失蹤……!”他擡起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眼中寒芒閃爍,喃喃道:“是本宮太仁慈,給了他機會……裝瘋賣傻,能屈能伸,也不愧是贏氏子孫,不過本宮很瞭解他,以他的能耐,還掀不起如此風浪,本宮很想知道,在他身邊的,又會是些什麼人?”握起拳頭,目光移到琉璃燈上,聲音冷漠:“老三,難道這纔是你我真正的對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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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