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若有所思,此時蘇仲彥卻已經送上茶來,在太爺和楚歡中間放了一張茶案,放下剛剛泡好的茶,便立刻退了下去。
“楚督,其實你也明白,當初朝廷派你來西北,其真正的目的,也不過是希望找個人在西北搞平衡。”老太爺端起茶杯,拿起茶蓋,撩了撩茶末,吹了一口氣,品了一口,才繼續道:“朝廷當時也知道朱凌嶽在西北已經成了氣候,如果放任不管,整個西北,便將完全失去控制,成爲獨立的王國。只是朝廷當時已經虛弱,想要插手西北,卻有心無力……!”凝視着楚歡,道:“這麼說吧,其實秦國立國之後,對西北三道,從來只有威壓,並無威服。”
“哦?”
老太爺淡淡笑道:“你仔細看一看西北立國之後對西北的歷史,就該明白,西北其實從沒有真正完全融入秦國。我已經老了,有些犯忌諱的話,也不怕說,這顆老頭顱也不值什麼錢,所以有些話是不怕忌諱的。前朝的時候,華朝用了兩百多年的時間,出了幾位明君,施行仁政,老百姓在華朝的時候,也算過了一些好日子,所以都知道有個華朝。你要知道,華朝當年滅吳,前前後後總共是用了十一年,立國之後,又打了近十五年,纔將整個天下收入囊中,可是你可知道,讓天下萬民真正臣服,又花了多少年?”
“其他地方也就不說,這西北之地,華朝立國三十多年,還是徵亂不息,後來出了兩個有爲的明君,施行仁政近四十年,西北老百姓真正受到了華朝的恩惠,覺得上面的皇帝還知道體恤老百姓,這才漸漸接受了華朝,換句話說,僅這西北的老百姓,直到華朝建立近七十年,歷經五個皇帝,受到了施行仁政的好處,這才真正歸心。”老太爺慢悠悠道:“人心其實不是那麼好收服的,需要時間,也需要仁政,華朝真正得到西北人心,花了近七十年,才讓西北人真正願意從心裡承認自己是大華人,那麼現在的秦朝呢?”他擡起手,豎起兩根手指頭,“二十多年,位子上的還是立國之君,即使這位秦國的國君終其一生恢復民生,爲民謀福祉,也未必真的能讓老百姓真正歸心,除非他的兒子,他的孫子繼續施行仁政,繼續收復民心,天下百姓纔會慢慢歸心……。”
楚歡微微頷首,“得民心者的天下,如果沒有民心,也就沒有天下。”
“便是這個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老太爺含笑道:“不得不說,當今這位秦國的皇帝,其武功確實了得,統帥大秦鐵騎,橫掃八方,立國之後,也幾乎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定了國內所有的勢力……而且他也曾想過要勵精圖治,如果他當真一生勤政愛民,再有幾個有爲的後事之君繼續施行仁政與民休息,或許用上個幾十年,也能讓老百姓歸心……只可惜他勵精圖治不過十來年,老百姓還沒有緩過氣來,他就像變了一個人,從一個本應該大有作爲的有爲之君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不顧民生的暴虐之君,你說,這短短二十年,天下人就會對秦國有歸屬感?”
楚歡微一沉吟,搖了搖頭。
他知道老太爺今日這番話,恐怕都是早有準備,或許老太爺就是等着自己過來,向自己說出這番話。
楚歡也不得不承認,老太爺的話雖然不好在外張揚,但是他所說的話,卻是大有道理。
秦國雖然已經建立二十多年,但是想讓天下百姓歸心,卻絕非短短二十年所能做到,這就如同人與人之間一樣,只要相互完全熟悉,而且感知到對方對自己的友善,才能從相識到相熟、從相熟到相知,經過時間的累積,才能產生對對方的信任。
老太爺所說不錯,秦國不但見過的時間太短,而且沒有恩惠於百姓,這種情況下,想讓百姓對大秦帝國產生強烈的歸屬感,實在是極爲困難的事情。
“咱們再說西北,秦國立國之後,西北人心一直沒有真正的歸附,皇帝當然瞭解這一點,如果他採取懷柔之策,善加安撫,結果可能會好很多,但實際上,從秦國立國之後,皇帝採取的一直都是先關中再關外的策略,他想的是先要收買住關內百姓的民心,完全控制住關內,然後再騰出手收服關外人心。”老太爺雖然年事已高,看上去蒼老如枯槁,可是思維依然清晰,腦中依然清明,“便是關外,也分關東和咱們關係,他亦是先關東再關西,說得不好聽,如果都是他的孩子,這關西便是最不得寵的孩子。”
楚歡聽老太爺一番言語,漸漸明白其中緣故,也才明白,爲何老太爺一開始便說西北人對大秦並無太多眷戀之心,顯然秦帝國在立國之後,對西北一直都沒有太多的照顧。
“朱凌嶽不過是一道總督,爲何一場戰事之後,便迅速崛起?”老太爺聲音很淡然:“固然是朱凌嶽擅長手腕,可也正是因爲秦國沒有西北人心,所以朱凌嶽很容易就能夠趁勢而起,朝廷知道朱凌嶽定然會成氣候,從一開始調你來西關擔任總督,也許只是希望你能夠攪亂西北這淌水,楚督,你有今日結果,恐怕是許多人想不到的。”
楚歡已經肅然道:“叔公,我心裡明白,如果沒有你們的幫助,我在西關站不住腳。”
皇帝的意圖,楚歡早已經清楚,無非是看到朱凌嶽在西北成了氣候,朝廷雖然沒有精力來處理西北,但是卻也不能放任不管,所以纔派自己來攪亂西北,可能的話,達成西北的平衡,遏制朱凌嶽的發展,朝廷這明顯也是無可奈何之策,或許這是朝廷沒有辦法的辦法,甚至於朝廷本身也沒有想過楚歡能真正遏制朱凌嶽,只是希望以楚歡的能耐,儘可能延緩朱凌嶽的發展,阻擾朱凌嶽獨霸西北,爲朝廷爭取一定的時間。
說到底,朝廷派楚歡到西北,實際上就是將楚歡扔進了鬼門關,在朝廷心思,楚歡如果有能耐,便稍微延緩朱凌嶽的擴張勢頭,如果沒能耐,自然是在西北死無葬身之地,或許當時所有人都是這麼想,包括朱凌嶽在內,也許都會覺得楚歡只
是朝廷派來的一個棄子而已。
可是結局卻讓所有人瞠目結舌,楚歡不但沒有死在西北,反而在最短的時間內控制了西關,此後更是破北山,定天山,如今在西北上時機已經擁有了一言九鼎之權,這個結果,不但別人沒有想到,楚歡自己或許也不會想到,但是他卻清醒地知道,這一切固然是因爲自己的努力,卻也絕對少不了以西關七姓爲首的西關士紳幫助。
因爲西關七姓的大力支持,西關的士紳階層才接納了楚歡,在楚歡還沒有完全掌握西關的時候,正是因爲這些人的幫助,才讓他的政令得以貫徹施行,僅均田令來說,如果沒有西關七姓率先站出來支持楚歡,也率先接受檢地,楚歡的均田策必將很難推行下去,均田令一旦無法推行,楚歡也就不可能得到西關百姓的擁護和敬畏,沒有西關百姓的擁護,楚歡也就不存在根基,楚歡沒有忘記,在與朱凌嶽決戰之前,自己麾下士兵便說過,他們願意跟隨楚歡拼死廝殺,其目的,就是因爲家人能夠分得土地,以後不再忍飢挨餓。
楚歡的根基,已經牢牢打上了西北的烙印。
“當年雁門關鎮守十萬大軍。”老太爺緩緩道:“你想想,雁門關雖然是第一雄關,可是需要養這麼多人?每年耗費的銀子需要多少?這些銀子,西北的老百姓又要拿出多少?十萬大軍,固然也是爲了提防西樑人,但是真正的目的,其實還是爲了鎮住西北,道理很簡單,打從一開始,秦國就從沒有真正信任西北,而西北,也沒有真正歸附秦國。”他輕撫白鬚,“秦國鐵騎可以鎮住西北人的身體,讓他們不敢說話,但是要收服人心,從來都不是靠武力。”
“是啊,武力可以讓人暫時屈從,但是想要真心歸順,武力並無作用。”楚歡感慨道:“叔公,今日教誨,我獲益匪淺。”
老太爺哈哈一笑,才道:“楚督,你到西北之後做的事情,西北百姓拍手稱好,你該瞭解他們的心思,民即爲天,順天者生,逆天者亡,這個道理,楚督你比老夫更應該明白。”他擡起頭,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似乎是自語,又似乎是對楚歡所言:“秦國迴天無術,而西北……也需要新的主人,這就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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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