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也不解釋,直接問道:“我只想知道,你們本來在安邑,卻爲何到了西谷關?看你們樣子,對這一片地區十分熟悉,想來在這裡已經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黝黑大漢緩過神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你真的是那位楚達客?你是朝廷的大官,怎麼……怎麼會這副打扮?”
“你們莫非不知我已經在西北任職?”楚歡反問道。
黝黑大漢搖搖頭,一臉茫然,顯然並不知道楚歡被朝廷委派到西北擔任西關道的總督。
“我要趕回西北,但是西谷關被封鎖,所以只能翻越北嶺。”楚歡簡單明瞭道:“朝廷有壞人要害我,所以我要隱匿蹤跡。”
“原來如此……!”黝黑大漢將信將疑,不過楚歡對鬼方頗爲熟悉,黝黑大漢倒是信了七八分,合掌恭敬道:“我是布里同!”
楚歡知道鬼方人合掌便如同中原人的拱手,那是一種禮節,本想還禮,但是想到這幾個傢伙方纔所爲,並無好感,只是微點頭,道:“你們有多少人在這裡?”
“本來有十三個人,現在只剩下八個。”布里同道。
楚歡皺眉道:“十三個人?你們都是從安邑過來的?”
布里同忙點頭道:“正是,我們都是從鬼方鎮過來……!”
“鬼方鎮?”楚歡想了一下,才道:“袁崇尚是否將你們鬼方人都遷徙到鬼方鎮?”
布里同道:“那個鎮子本來就沒有多少人,我們十六洞都幾乎都遷了過去,鎮子上本來十分破敗,是我們自己用雙手重新修建了一番。鎮子上本來有一些秦人,看到我們遷過去,就有些搬走了,剩下來的雖然對我們沒有什麼好臉色,不過也沒有發生什麼衝突。袁崇尚卻也按照楚達客的建議,按人頭給我們劃了土地耕種,其實都是一些荒地,需要我們自己重新開墾……!”
楚歡道:“即使如此,那也不差,有了自己的土地,勤勞耕種,總不至於餓死,爲何還要跑到這裡來落草爲寇?”
布里同道:“楚達客,若是能夠好生活下去,我們又如何捨得離開家人?都是當官的逼迫……我們本來好好耕作,可是官府再三徵收賦稅,還說朝廷要用兵,要提前徵收後面幾年的賦稅……!”握起拳頭,“這些我們都忍了,可是他們後來又說官兵缺乏馬匹牲畜,要徵用我的牲畜,無論牛馬,都要上繳……!”
楚歡皺起眉頭。
楚歡對此倒是清楚,當初鬼方佯裝與黃氏一族合作,因此從黃家手中得到了不少物資,其中就包含了好幾百匹戰馬,剿滅黃家之後,因爲鬼方的戰功,這匹戰馬依然歸屬於鬼方,而且在楚歡的堅持下,賞賜了不少物資給鬼方。
鬼方下山,這是楚歡爲鬼方人做的一件大事,在抄沒黃家的家財之後,房產地產以及金銀財帛,自然都是充交到朝廷,不過黃家因爲土地衆多,也少不了大批的耕牛,這批耕牛一部分交給袁崇尚的安邑官府處理,而另一部分,在楚歡的操持下,贈送給鬼方,用以作爲耕地的工具。
按照楚歡的估算,鬼方手中,倒也有好幾百匹戰馬,另有不下五百頭耕牛,這些牲畜,對於鬼方來說,當然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也是鬼方初下大沂蒙山不可或缺的工具。
“鬼主與官府商談,懇求他們不要徵調牛馬,可是官府卻是蠻橫霸道,定下了時限,讓我們自己將牛馬送過去,若是過了時限,他們不但要派人來收繳,而且
還要重重處罰。”布里同恨恨道:“楚達客,我們鬼方出兵,你也是死了不少人,這些牛馬,也是我們應得的,當初也說好了由我們自己處置,可是這才過了多久,他們就翻臉無情……!”
楚歡皺眉道:“他們後來當真來徵繳牛馬?”
“是啊,我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那些牛馬。”布里同道:“他們派了一羣人來,我們當然不會屈從,便起了衝突,也不知怎麼就打了起來……!”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們打傷了他們不少人,他們狼狽逃走,鬼主知道官府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所以讓我們趕緊離開……!”
楚歡明白過來,“是你們打傷了人,赫溪谷擔心官府追究你們,所以讓你們逃走?”
“是。”布里同道:“我們也知道惹下了大禍,只能收拾東西即刻逃離,當時有好幾十人逃出鎮子,後來官兵追拿,我們只能分散,其他幾路好像都被抓回去,就我們這十幾人僥倖逃離了出來……後來我們打聽到,被抓回去的都已經關進了大獄,官府還貼出榜文,通緝我們,我們沒有法子,只能四處躲藏,後來便跑到了北嶺這邊……!”
楚歡釋然,先前還在奇怪鬼方人爲何不好好呆在安邑,卻跑到這裡來,卻原來是這麼一檔子事。
“你們逃出來之後,就一直在這裡搶掠?”楚歡皺眉道:“你先前說有十三個人,爲何只剩下八個人了,剩下的幾個人又去了哪裡?”
布里同道:“官府通緝我們,我們只敢在這山裡待着,我們以前在山裡生活,那也習慣了,所以在這北嶺,依然可以存活下去……!”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本來相安無事,可是不久前,兩個兄弟在山裡憋不住,突然下山,也不知怎地,卻被官兵盯上……!”
“哦?”楚歡心想,你們外貌與秦人大不相同,若是在山裡倒也罷了,走下山去,很是顯眼,極容易被人盯上。
布里同道:“他們從山下弄了一些酒回來,卻將官兵也引了過來……!”
“酒?”
“是,西谷關人來人往,每天都有人進進出出,那兩個小子跑到關隘附近,趁夜搶奪了一輛馬車……便是這一下,引了官兵過來。”布里同懊惱道:“定是被搶的和關隘的守兵說了,守兵倒真的追了上來。官兵悄悄摸到山裡來,找到了我們落腳的所在,突然圍殺,我們拼死抵抗,被他們殺了三人,本來他們可以將我們全都殺死,可是那帶隊的校尉卻忽然下令停止圍殺,叫了我過去,要和我好好談一談。”
楚歡奇道:“他要與你談一談?你們落草爲寇,他們是官兵,又有什麼好談的?”
“我當時也是很奇怪。”布里同道:“不過當時我們的性命都掌握在他們手中,只要他一聲令下,我們一個也不剩的。”
“城下之盟,當然沒有什麼好條件。”楚歡問道:“那個校尉叫什麼名字?”
“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布里同道:“他讓我們叫他虎校尉,這定然是假名字,其實我們也知道,他定然是害怕我們知道他的真名,日後牽累於他。”
“牽累?”楚歡立時便知道這其中大有問題,“如此說來,他留你們性命,一定是提出了什麼條件,想要利用你們。”
布里同點頭道:“他對我們提出條件,說要想在這一片地區繼續混下去,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每個月都要向他繳納一百兩銀子,否則立刻翻臉,讓我們一個也活不了。”
“一百兩銀子?”
楚歡嘴角泛起冷笑。
對於今時今日的楚歡來說,一百兩銀子當然是小數目,不值一提,可是對普通人來說,這實在是不得了的數目,需知作爲帝國最精銳的皇家近衛軍,普通兵士也不過三兩銀子的月餉,這些關隘的守軍,餉銀自然更低,便是守關的校尉,一個月也絕對超不過三兩銀子,如今這一張口就是每月一百兩,那可是校尉幾年的薪俸。
布里同苦笑道:“我們人在刀下,又怎能不答應?他們抓走了我們兩個人,作爲人質,若是我們離開這裡,他們立刻殺了那兩個弟兄……,我們鬼方人從不丟下自己的同伴,無奈之下,就只能在這裡待下來。”
楚歡道:“一百兩銀子對你們來說,可不是小數目,你們又如何每個月能得到一百兩銀子?”
“楚達客說的是,一百兩銀子是一大筆銀錢,我們就算全都去爲人做牛馬,一年也未必能掙到一百兩銀子……!”布里同道:“我們剛來這山上的時候,只是以山中鳥獸和果子爲食,並不下山害人,可是虎校尉逼着我們繳銀子,沒有辦法,就只能下山劫掠了。西谷關每天都是人來人往,有時候時辰錯過了,有些旅客便在西谷關附近宿營,他們只以爲靠近西谷關,西谷關有那麼多官兵,便會安全可靠……!”
楚歡道:“你們就是劫掠那些人的財物?”
“是。”布里同有些尷尬道:“不過這種機會也不是太多,一般身上帶了許多銀錢的,也都有護衛隨從跟隨,真要打起來,我們也不是敵手……我們第一次就幾乎失手,後來便安排人實現在關隘那邊摸清底細,確定目標再動手……!”
楚歡道:“那你們到這裡也沒多久,繳銀子上去了嗎?”
布里同道:“也就上個月繳了一次,湊上了一百兩銀子,可是這個月……這個月還有幾天,就到了時限,虎校尉會派人來拿銀子,我們現在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多兩銀子……!”猶豫了一下,“最近西谷關那邊雖然人多,可是窮人居多,富貴之人身邊都有保護,一直都沒有機會下手……!”
楚歡道:“你們瞧見了那隻鐲子,又見我們幾個人勢單力孤,就存了心思,後來看到我們離開西谷關,往這邊過來,更是正中你們的下懷。”
布里同尷尬道:“達無利瞧見了你們,就跑到山中,你們在山下走,他一直在山上跟着你們,居高臨下,你們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得清楚,後來看到你們上山,立刻回來告知我們,我們也不知您就是楚達客,一直躲在樹上遠遠瞧着你們,後來……!”
“後來看到那個女人孤身一人,你們覺得時機到了,立刻摸上去將她抓回來。”楚歡嘆道:“你們以爲我們身上有值錢的東西,所以打上我們的主意……!”瞥了達無利的屍首一眼,“他甚至對那個女人起了歹心,意欲玷污,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確實是如此。”布里同道:“如果……如果知道她是楚達客的人,我們……我們絕不敢碰她一根汗毛!”
“不是我的人,你們就會行禽獸之舉?”楚歡冷笑道:“達無利死的活該,你們也是難辭其咎。莫非你們的鬼主沒有教過你們,男子漢大丈夫,便算陷入絕境,也不要失了德行!”
布里同合掌道:“楚達客,是我們的錯,我們再也不敢這樣了,從今以後,一定好好做人,不再搶掠!”
楚歡並無說話,擡手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終於問道:“你們經常見到那位虎校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