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龍顏震怒,衆臣心中都是緊張,有人心裡已經明白,魏正今日凶多吉少。
這些年來,皇帝沉迷修道,大興土木,荒廢國事,朝中上諫之臣不在少數,有一段時間甚至算得上是前赴後繼。
皇帝辣手無情,但凡有反對他修道者,幾乎都是抄家滅門,無數人頭落地,上諫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少,近兩三年幾乎在也沒有任何人向皇帝勸諫。
忠言逆耳,隨着忠言越來越少,朝中逆耳之言也就幾乎難以聽見。
可是今日這魏正,卻冒犯天威,不顧死活向皇帝進言,而且那些言語,更是最爲忌諱之言,衆人心知這魏正實在是自找死路。
魏正道:“回稟聖上,下臣膽子很小,自從入朝爲官,爲了避禍,從不敢隨意放言,只怕惹禍上身,身死名敗。”
皇帝冷笑道:“但是你今天的膽子卻忽然變得大起來了。”
“不是下臣的膽子大,而是下臣要盡本分。”魏正擡頭看着金龍椅上的皇帝,“下臣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若是陽奉陰違,不敢說真話,欺瞞聖上,那反倒是有負聖恩。”
皇帝靠在椅子上,雙眸如冰,“照你這樣說,朕的帝國到處都是匪患,朕的子民都已經水深火熱……朕問你,這天下,到底有多少匪患?”
魏正正色道:“匪患之多,宛如螞蟻。”
戶部尚書馬宏終是忍不住斥責道:“魏正,你不要在聖上面前危言聳聽,誇大其詞……雖然有些刁民作亂,可是那只是寥寥無幾,絕非你口中的宛若螞蟻。”
魏正看了馬宏一眼,問道:“部堂大人可曾離開京城數過?”
馬宏一怔,隨即怒道:“難道你數過?”
魏正緩緩道:“下臣雖然沒有一一數過,但是確實比部堂大人要清楚,不說東南天門道,只其他各道的匪患加起來,不會少於數十萬之衆!”
皇帝皺起眉頭,轉視納言周庭,問道:“周納言,這天下當真有幾十萬亂匪?”
周庭猶豫了一下,看了魏正一眼,才恭敬道:“回稟聖上,魏正所言,有所誇大,不過……各道匪患橫行,卻也是事實。”見皇帝臉色不好,忙道:“不過那些匪患,都是些烏合之衆,只要精兵良將征討,必然是一舉擊潰。”
皇帝聞言,臉色微緩,問道:“現在哪裡的盜匪最多?”
“東南的天門道自不必說。”周庭道:“此外河北有青天王,川中道有幾股匪患,最大的是鄭太成,還有黃勝、曲馬童,福海道鬧出了藍巫、方桀亂黨……不過除了青天王,其他幾路盜匪都是不堪一擊,指日便可平定。”
林元芳立刻道:“周納言所言極是,川中道有赫連鳴坐鎮,他手下有善戰川軍,川中亂匪成不了氣候。至若福海道藍巫之流,更是不堪一擊……我大秦百萬雄師,那些泥腿子還不夠殺的。”
皇帝臉色依然不是很好看,魏正卻已經反問道:“諸位大人,下官想問,你們所說的大秦百萬雄師,如今在何處?”
衆臣皺起眉頭,魏正已經道:“聖上,下臣第一個參劾的
是喬明堂,第二個參劾的,就是這些食君之祿卻不忠君之事的門下中書六部司衙門的高官。”
羣臣頓時更是駭然,心想你這區區的禮部司主事,當真是發瘋了不成,這一下子可就是將整個帝國的高層完全得罪了。
皇帝“哦”了一聲,掃了一眼兩邊的高官重臣,問道:“你參劾他們什麼?”
“食君之祿,卻不忠君之事。”魏正慨然道:“他們身爲帝國的高官重臣,本應上爲聖上分憂,下爲黎民謀福祉,可是他們卻是尸位素餐,任由國事每況愈下,卻作壁上觀,更是矇蔽聖上,不足聖上北巡,實乃奸臣行徑!”
衆臣臉色頓時都不好看,喬明堂此時已經全身冒冷汗,知道魏正今日必死無疑,甚至有可能牽累到自己身上。
“照你這樣說,滿朝文武,就只有你是忠臣?”皇帝諷刺道:“所有人都是奸臣,朕任用奸臣,自然也就是昏君了。”
魏正道:“臣不敢……但是聖上聖駕北巡,確實不該。”
“不該?”
“東南形勢危急,河北匪患聲勢浩大,正是聖上坐鎮京師,運籌帷幄之時。”魏正大聲道:“京師乃是帝國之根,聖上坐鎮洛安京城,帝國才能穩固,此時離京北巡,實乃……!”猶豫了一下,皇帝已經冷聲問道:“實乃什麼?”
魏正一咬牙,大聲道:“實乃自毀長城!”
四下裡頓時一片喧譁,衆臣紛紛斥責道:“魏正,你口出狂言,妄言國事,對聖上乃是大不敬,聖上,臣懇請嚴懲魏正。”
“聖上胸有天下,運籌帷幄,豈是你這小小的禮部司主事所能明白?”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聖上,此等奸惡之徒,必當嚴懲!”
魏正本來還有些許緊張,聽的四周咒罵,神情反倒是堅毅起來,大聲道:“聖上,下臣進言,本就沒有想過活着,只求聖上顧念蒼生多劫,起駕回京,坐鎮京城,撫民平亂,否則……否則我大秦帝國,必將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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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明堂此時也忍不住呵斥道:“魏正,住口……你……!”喘着粗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吵嚷聲中,卻聽得嬌笑聲起,衆臣驚訝間,卻見從金龍椅後,轉出一個人來,那人身着雪白的狐裘,卻難掩那婀娜多姿的身段,美豔如花,便有人已經認出來,正是皇帝的寵妃雪花娘娘。
衆臣想不到雪花娘娘竟會突然出現,頓時都停了聲音,皇帝見到雪花娘娘出現,伸出一隻乾枯蒼老的手,雪花娘娘纖纖玉手已經搭在皇帝的手上,被皇帝帶到金龍椅上坐下,那金龍椅寬闊的很,皇帝和雪花娘娘共坐在金龍椅上,沒有絲毫擁擠之感。
皇帝輕聲道:“如此深夜,愛妃爲何還沒有歇息?”
“聖上不顧龍體,深夜接見大臣,臣妾擔心聖上龍體,所以過來瞧一瞧。”雪花娘娘柔軟的嬌軀依偎在皇帝的身上,嬌聲道:“聖上,你氣色不好看,是不是有人氣惱您了?”
“這位忠臣的話,你沒有聽到?”
“臣妾聽到了一點。”雪花娘娘身姿妖嬈,笑容妖豔,“小小的地方
官員,竟敢冒犯聖上,實在該死。”
不等皇帝說話,魏正已經大聲道:“自古以來,後宮不得干政,聖上,還請聽下臣奏完!”
“你還想說什麼?”
“下臣食君之祿,不想看到聖上苦心建下的大秦帝國毀於一旦。”魏正大聲道:“下臣雖然身份低微,卻也要盡到一個爲臣的本分,下臣不但要勸諫聖上起駕回京,坐鎮京城,還要勸諫聖上不要沉迷修道,更不要爲後宮干涉政事。”
皇帝似笑非笑,道:“你讓朕不要修道?”
“聖上自從修道以來,耗盡國財,煉丹修道,興建道觀,國庫入不敷出……!”魏正挺直了身板,“如今天下紛亂,匪亂天災不斷,朝廷卻拿不出銀子平亂救災……!”
“住口!”皇帝終是忍耐不住,厲聲道:“魏正,是誰指使你說這些話的?”
喬明堂一顆心頓時便沉了下去。
“回稟聖上,這都是下臣的肺腑之言,並無何人指使!”
林元芳趁機冷笑道:“魏正,你只是個小小的禮部司主事,如果沒有人撐腰,你敢說這些話來冒犯天威?”
“臣雖然官職卑微,但卻是大秦的臣子。”魏正毫不畏懼道:“既然是大秦的臣子,就要盡到臣子的本分。”看了不遠處的喬明堂一眼,道:“這些話,喬明堂既不會說也不敢說,更不會交代下臣來說,他亦是尸位素餐,是大大的奸臣。如果說真的有人指使下臣諫言,那也是天下黎民指使臣下,天下百姓困苦不堪,他們都是聖上的子民,只望聖上體恤黎民,勵精圖治,讓天下繁榮太平!”
雪花娘娘卻是吃吃笑起來,皇帝微皺眉頭,問道:“愛妃爲何發笑?”
雪花娘娘嬌聲道:“聖上,這人沽名釣譽,他這般做,是爲了留下正直之名……臣妾聽說,有些人,不貪財,不好色,卻圖名,本來天下無事,非要將天下說成紛亂不堪,就是爲了沽名釣譽。”
“愛妃所言甚是。”皇帝微微頷首,瞥了魏正一眼,問道:“愛妃覺得該如何懲處這樣的沽名釣譽之徒?”
“聖上,不能殺他。”雪花娘娘輕笑道:“若是殺了他,反倒讓人覺得他是正直之人,被他的奸計得逞……!”
“哦?”皇帝握着雪花娘娘青蔥般的小手兒,問道:“那愛妃有什麼好法子,既不讓他奸計得逞,又能夠懲罰他的口出狂言?”
雪花娘娘美麗的眼珠子轉了轉,湊近皇帝耳邊,低語幾句,皇帝輕撫長鬚,很快便笑起來,道:“還是愛妃聰明。”
雪花娘娘吃吃一笑,隨即向吏部尚書林元芳招了招手,林元芳弓着身子,急忙過去,雪花娘娘湊近他耳邊,又低語幾句,林元芳頓時眉開眼笑,“娘娘聖明,如此一來,即可懲處這宵小之徒的不敬,亦可讓他沽名釣譽的陰謀落空……!”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微微點頭,林元芳這才弓着身子退出了廳中。
衆臣面面相覷,不知道雪花娘娘到底給皇帝出了什麼主意,可是有一點衆臣心裡卻是明白,魏正接下來只怕是要生不如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