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將是炎熱的夏季,洛璃抽空去了趟元州的一間佛寺,大殿中窒悶的緊,教人吃透了一口熱氣。
洛璃求了幾支竹籤,一支給自己,一支給百里燁,一支給葉媚兒,還有幾支分別給阿遲、青山和容禮。
下意識的,洛璃替洛琉也抽了一支。
她不禁苦笑,人都不在了,抽竹籤有甚麼用?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替洛璃抽竹籤的時候,抽到的是一支中吉的籤子,籤文是塞翁失馬。
洛璃無奈的笑了笑,塞翁失馬,焉知禍福,果然是這般,洛璃原以爲洛琉會苦盡甘來,誰料到卻是落得如斯田地。
洛璃大致的看了一眼每個人的籤文,其實都沒有甚麼特別唯有洛琉的籤文寫的是“身遠心近,何曾相忘。”
洛璃一時不解,人都已經死了,何來什麼“身遠”又如何能夠“心近”?洛璃倒是從來沒有忘記過洛琉,那麼這句詩是不是表示洛琉在那邊也依然還想念着自己?
洛璃淡淡笑了笑,也罷,不過是一支竹籤,究竟是不大信得過的。
她低下頭,拿出手中最後一支竹籤,只見上頭寫了八個小字: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洛璃的心徒然一顫,這支竹籤,可是她爲百里燁所求的,這幾個字她都懂,正因如此,她纔會覺得害怕。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幾乎是每一位君王都會做的事情,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共享福。
軒轅昊是不是也會這樣?
就算他不會,那皇后娘娘呢?她的心狠手辣,洛璃可是見識過的,洛璃真的害怕萬一她真的對百里燁出手,憑百里燁一己之力是無法抵抗的。
畢竟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並非是洛璃何其百鍊鋼,化爲繞指柔。只不過她真的沒有權勢去和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對抗。
她突然覺得,應該爲百里燁和自己,以及整個洛氏一族留下一張王牌作爲護身符。
洛璃正盤算着,緩步離開殿中,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山,突然聽見一陣清逸動人的歌聲傳來,她才停下腳步,拋開了腦中的思緒。
她側耳仔細一聽,只依稀聽得幾句零零碎碎的歌詞。
甚麼“恩情深”,甚麼“你見了她”,又甚麼“十七八遍”,聽不大清楚。洛璃迎着歌聲向前,只聽歌聲越來越近,語調十分溫柔,歌聲曼妙,音色尤美,十分婉轉動聽。
洛璃抿脣聽着,總算是聽清了那人唱的是甚麼。
小妹子待情郎——恩呀麼恩情深,你莫負妹子的一片心——你若見她時要待她好,你不見她時——要一天十七八遍掛在心。
洛璃當下只覺得這支山歌十分熟悉,突的喚起了對家鄉的回憶,淚腺十分觸動。
洛璃在穿越前雖然住在上海,在上海上學在上海工作,但是她卻是地地道道的福建人,她從來沒有想過,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還能聽到這樣熟悉的家鄉山歌。
洛璃情不自禁跟着哼唱起來,正唱的起興的時候,歌聲突然停住,洛璃的心口突地一跳,見不遠處唱歌的女子正擡頭望着自己。
那女子面瑩如玉,容貌婉麗之中帶幾分英氣,眉眼尤其漂亮,與洛琉十分相似。洛璃定睛一看,正是昨日在街上遇見的那位金國的國師。
國師笑吟吟的上前,道:“姑娘也會唱這首山歌?”
洛璃點一點頭,可能是因爲對方也會唱這首歌,人又生的慈眉善目的緣故,洛璃竟覺得心下徒然對她有些好感。
她微微笑道:“小女子是閩地人士,時常聽家中姐妹們傳唱這首山歌。”
國師面色蒼白,有些虛弱的笑了笑:“閩地好呢,好山好水,難怪養出你這樣的美人兒。”
這國師原也是個風姿綽約的美人兒,這樣誇讚洛璃,倒教她覺得不好意思了。
洛璃低低的笑了一聲:“國師過獎了,國師纔是真正的美人兒呢。”
國師淡然一笑,並沒將洛璃的話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問道:“你出來多久了,可曾回去過麼?”
洛璃心下只覺得有些難過,她幼年時期隨着父母離開福建,整整二十年都沒有回去過,她很想念自己的家鄉,但卻從來沒法兒抽空回去,如今穿越到了這裡,更是止不住的懷念家鄉了。
“出來好些年了,大致的時候都記不清了,”洛璃低低一嘆:“這麼多年都沒回去過,我只覺得很遺憾。”
洛璃頓了一頓,又擡起頭小意問道:“那麼,國師也不曾回過自己的家鄉麼?”
國師的目光徒然黯淡下來,但很快就粲然微笑,道:“家鄉?金國的每一寸國土都是我的家鄉,只可惜天下之大,唯獨容不下一個女人。”
洛璃聽她這番話頗有傷感之意,洛璃竟覺得有些同情這個女人。
她是金國的國師,受盡百姓的愛戴,皇帝的信任,卻說出這番傷感之言,想來她的日子也並不好過,至少,並不像外人看來那樣光鮮亮麗。
伴君如伴虎。
洛璃深知這句話有多麼恐怖。
她看到國師端和從容的面容,都能想象的到,國師是如何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侍奉在君王的身邊,如何如履薄冰的度日,如何想方設法明哲保身。
洛璃突然覺得有些他們二人有些同病相憐的意思。
洛璃默默地退開兩步,小意問道:“國師也是閩地人士麼?”
國師略略擡頭,眉眼間似乎有些許的惆悵:“並不是,我是江南水鄉出生的女子。”
洛璃頷首,笑容明媚:“江南水鄉的女子婉約多姿,端莊秀麗,也是極好的。”
“是麼?”國師淡淡一笑:“我寧可像你們閩地女子多一些。”
洛璃突然覺得這國師也是十分可愛,又想起一事,便問道:“國師既然不是閩地人士爲何會唱閩地的山歌呢?”
國師嫣然一笑,背過身去,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似乎有無限的愁索纏繞:“我曾有一個閩地的朋友。”
她的神色有些微的黯淡,但很快便恢復過尋常的樣子,一抹難過雖然一閃而逝,洛璃亦是捕捉到了。
洛璃看一眼天色,似乎已經有些晚了,不知不覺她出來已經挺長時間了,若是再不回去,估摸着百里燁他們該要着急了。
因而微微欠身,福一福道:“時候不早了,小女子要先回去了,國師也請早些回去吧,莫要等天色暗了,不好下山。”
國師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下山小心。”
洛璃正要離去,突然有幾個人侍衛打扮的人衝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她心下一緊張,難道又是哪國的人來搶奪兵符的?
可是這回洛璃落了單,沒有人能夠來救她,她需要自己保護自己,可是……洛璃根本不會武功,又應當如何保護自己呢?
她正盤算着如何與刺客周旋,刺客的目光卻徒然直勾勾的看向洛璃身後的國師。
“巫月寒受死吧!”
刺客說罷,便齊刷刷地衝向國師巫月寒,洛璃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想多了,這些刺客根本就是衝着巫月寒來的,與自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只不過,洛璃心下仍是止不住的擔心,這幾個刺客來勢洶洶,看來並非等閒之輩,巫月寒一介弱質女流,必然不會是這幾個刺客的對手。
她究竟是幫?還是不幫?
洛璃下意識的咬住下脣,她不想多管閒事,明哲保身正確的方法,應該是離開趁幾人還未對自己動手之前先逃離這裡。
但是,巫月寒一個人要怎麼對付這麼多刺客,自己若是扔下她跑了,豈非太過殘忍?
救?還是不救?
洛璃突然無法得出答案。
她看向巫月寒,驚訝的發現巫月寒其實是會武功的,還能抵擋住刺客的幾招攻擊,但是很快她便居於下風。
看來她只不過是略略習得一些防身之術罷了,並不如百里燁洛琉他們那般武功高強。
洛璃蹙一蹙眉,眼看巫月寒的身上已經留下了好幾處傷口,她狠狠一咬牙,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地朝刺客砸去。
但……
石頭並未砸中刺客就被另一塊突如其來的石頭彈開了。
“你想作死麼?”
十分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洛璃怔愣着一轉身,竟發現,那個屢屢救過自己的黑衣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側。
洛璃幾乎不敢相信,原來黑衣人一直跟着自己。
“我想救她。”
洛璃面對黑衣人,毫不猶豫的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除了她,我以爲不會再出手救人,我的內心告訴我,我要救她。”
黑衣人對洛璃的想法嗤之以鼻,她十分不屑,冷冷督了洛璃一眼:“你今天救了她,明天就會救其他人,任何事情都是這樣,只要踏出第一步,接下來就會永無止境的用同一個理由說服自己——僅此一次。”
洛璃看得出黑衣人是真心對自己好,但是,她的直覺卻告訴她,她必須救巫月寒,不管黑衣人說的對不對,她要救巫月寒。
“僅此一次,或許對於旁人來說只不過是藉口,但是我不會以此做藉口。”
她快步走上前去:“我相信我的直覺。”
她是這樣告訴黑衣人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黑衣人無奈,一把將她拉到身後:“你說過僅此一次,絕不反悔!”
洛璃狠狠一點頭:“絕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