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終於結束了,此刻,在孫元中軍行轅所在的那間院子裡,進進出出,全是滿面亢奮的人。
夕陽如火,院子裡掛滿了,節堂中點着十幾根蠟燭,照得一室皆明。
孫元含笑着看着不斷前來報捷的將領們,這個時候,他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感情,他只想笑。
看着滿天紅色的霞光,回想起剛穿越到明朝的時候,心中不覺一陣感慨。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從一個普通農家少年成長爲開牙建府的一方諸侯,回首,宛若一夢。這輩子,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多事,見過這麼多人。
在自己的生命中,一張張面孔出現了,然後又消失了。他記不得自己已經殺過多少敵人,而又多少次抱起渾身是血的戰友。
他們的血就如這外面的夕陽一般,赤紅、熱烈。犧牲的壯志,漫天紅燦。
真實歷史上的揚州十日沒有出現,建奴的八旗主力已經被徹底消滅,歷史已經改變。
那是因爲自己,因爲那些活着和死去的勇士們。
這就是我孫元穿越到明朝的緣故,天塌下來了,自然有英雄站直了,將天撐住。
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有意義的。
戰場上奮勇殺敵的戰士纔是真正的英雄,而不是我孫某人。
這個時候,孫元只想仰天長嘯:我們的民族終於從危亡中站起來了!
“北伐,北伐!”
“北伐,北伐!”
突然間,外面傳來一聲吶喊。
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第一百個,第一千個。
到最後,兩萬多寧鄉軍士兵都同時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對着天空大聲吶喊
。
方圓百里,全是這金鐵交鳴的鏗鏘轟鳴。
有槍炮聲突然響起,幾乎同時,所有有的火槍手都在朝前射擊。
接着,沒有裝實彈的大炮也加入到這場盛宴之中。
……
立在孫元身邊的軍法處長官陳鐵山面容大變,厲聲喝道:“怎麼回事,哪裡在放槍,鬧什麼,還要不要軍紀了?來人!”
孫元哈哈大笑着一擺手:“空前大捷,幾十年的建奴之患,今朝得除,就讓士卒們品嚐勝利的美酒吧,今天就讓他們放鬆放鬆!”
陳鐵山一板臉,搖頭:“不行,規矩就是規矩,天大地大,規矩最大。即便是侯爺你,也得遵規重矩。軍法制訂出來,就是叫人遵守的。今日侯爺可以讓士卒們因爲打贏了一場就放鬆,明天收復了濟南,收復了徐州是不是又要放鬆。那麼,等到收復北京呢?今日放鬆,明日放鬆,咱們寧鄉軍的心氣就要散了。”
孫元:“沒那麼嚴重,沒那麼嚴重……罷了,傳我命令,讓軍官約束一下士卒,叫他們別太過分。”
帳中個營的軍官們都低聲笑起來,齊齊說:“是!”
等到節堂裡安靜了一些,孫元纔開始問起這一戰的繳獲和斬首俘虜數目。
管陶這個大管家和負責清點戰果的陳鐵山和負責收容戰俘管理俘虜營的周仲英這才上前一一稟告。
說起繳獲,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建奴自己都餓了半個多月,別說糧食,就算是老營裡的草根和樹皮都被建奴吃得精光。
倒是軍器和被服什麼的弄了不少,但因爲敵人營中瘟疫橫行,這些東西都是要集中銷燬的,也沒有什麼用處。
當然,黃得功和高傑還有其他同時投入這場總攻的明軍卻將這些東西當成寶,一口氣都搶了過去。爲此,還同負責銷燬這些物資的寧鄉軍起了衝突。沒辦法,寧鄉軍只能將這些疑似粘了病毒的東西讓給了友軍
。
這次寧鄉軍最大的收穫是徹底乾淨地消滅了八旗軍主力,本來,多鐸軍老營裡被圍了三萬多人。可半個多月下來,疫死餓死的人達驚人的一萬兩千之巨,活着的人也是餓得路都走不動。所以,等到發起總攻,各鎮鎮軍幾乎沒有遇到象樣的抵抗。
這一戰下來,各軍的斬首都非常可觀。寧鄉軍作爲主力部隊,斬首兩千八百多級,俘虜萬人。另外幾千建奴士兵都落到其他明軍手頭,被砍下腦袋做了他們的戰利品,向南京請功。
統計了一下,此戰,建奴戰死的士兵超過六千。當然,明軍未免有欺負人揀便宜的嫌疑。不管怎麼說,此戰各軍的斬首數目加一起,超過明王朝歷史上對建奴作戰斬首的總數。
下來之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朝廷封爵。
“俘虜了這麼多人,這可不好啊!”突然,管陶叫了一聲,一臉的擔憂。
衆人都疑惑地看着他,孫元也好奇地問:“怎麼不好了?”
管陶說:“這可是一萬張嘴巴啊,怎麼着一天也得管一頓飯,還有,衣服也得每人準備一套吧。這麼多大爺在俘虜營裡養着,吃都把我給吃窮了。侯爺,依我看,這仗打得也沒意思。不打還好,一打,反幹成了賠本買賣。”
孫元:“你這是什麼話,民族危亡,揚州幾十萬百姓的生命能夠當成生意嗎?”
管陶:“反正我軍還沒打過這種沒油水的仗,小人實在是想不通。這錢得讓揚州掏,侯爺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馬上進揚州,向城中富戶、鹽商攤派捐餉。”
他一通嘮叨下來,見沒有人搭理他,這才悻悻地閉上嘴巴。
確實,有的仗關係到國家關係到民族的生死,不能用利益二字來衡量,所有人都覺得管老闆這個老摳已經走火入魔到變態了。
大家都是一臉的不以爲然。
不過,一衆高級文武官員中還是有人附和,周仲英就跳出來,大聲道:“對,管大人說得對,得叫揚州出點錢。白養這麼多俘虜的事情,咱們不幹。我有個主意,可以一舉解決俘虜問題,還能得些好處,也不知道侯爺答不答應
。”
孫元好奇地問:“說說看,你究竟有什麼好主意?”
周仲英一向以孫元的天子門生自居,加上對功名利祿這種東西又非常熱中,平日間也喜歡在大家面前顯擺,也就是現代人所說的刷存在感。
聽到孫元問,便得意洋洋地回答:“稟侯爺,明朝不是以斬首論軍功嗎?據屬下所知,這場大決戰,除了咱們寧鄉軍和廬鳳軍、秦軍之外,還有十幾路鎮軍。當然,這些鎮軍人馬實在太少,有的軍鎮可戰之兵也不過幾百,加上戰鬥力低劣,今天肯定也沒有什麼斬獲。黃虎山和高總兵都已經是伯爵了,以他們今日的功績,下一步肯定封侯,也不希奇多幾顆透露多幾個戰俘。倒是這些小鎮軍卻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戰績,不如將這些俘虜明碼標價賣給他們。只要錢給夠,這一萬人他們自可都解了去。”
“侯爺,以一個建奴一百兩計算,一萬個人就是一百萬兩啊!如此,我軍不但可以將這塊包袱扔掉,反有不小入項。”
“高,實在是高明,佩服!”管陶是個生意人出身,見到銀子,眼睛都紅了,當即擊節叫好。
“荒唐!”孫元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出聲呵斥。
周仲英見孫元生氣,腿一軟,差一點跪了下去。
倒是管陶器,畢竟是鳳陽之變時就跟了孫元,也不害怕,反反駁道:“侯爺,我覺得周仲英這個主意不錯啊,怎麼就荒唐了?”
溫健全陰陽怪氣地道:“管老闆,這些俘虜可都是弟兄們在戰場上拼死拼活抓回來的,你卻要賣了,弟兄們可不答應啊!咱們的功勞,怎肯平白便宜了其他軍鎮的懦夫,難道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樑罵娘嗎?”
管陶眼睛一翻:“我怕什麼,健銳營這個月的伙食費用超過標準了,得壓一壓。後勤處也有困難,先將就着吃一段時間罐頭吧!”
溫老三身後的幾個副將大驚,齊聲道:“管老闆,你可不能做這種事情啊!到時候,只怕我們都要被手下打黑槍了!”一提起罐頭,尤其是午餐肉,他們腹中一陣翻騰,險些將早飯都吐了出來。
溫老三大怒:“管陶,當着侯爺的面,你這是在威脅老子嗎,你還將侯爺放在眼裡嗎?”
管陶也惱了:“你這是上綱上線,扣一頂大帽子給我?溫老三,你什麼時候變成樑滿倉了?”
聽他語氣對自己頗不客氣,一直習慣性地站在陰影裡的偵緝廠老總樑滿倉面色一變
。
孫元這才道:“好了,都別鬧,此事斷不可爲,這些可都是士卒的戰功,怎麼可能分給別人。雖然說,大家也沒指望朝廷能夠有什麼賞賜下來。還有一點,管老闆你也是生意人,應該明白的。我問你,所謂商品的價值從何體現?”
管陶一楞:“不知道,還請侯爺指教。”
孫元:“商品本身是沒有價值的,它的價值體現在需求上。有需要,纔有價值。還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物以稀爲貴。你想啊,一萬多人實在太多,都賣出去,只怕會非常便宜的。什麼一百兩,只怕十兩都沒人要。還有,要說斬首,多鐸老營裡地下全是屍體,挖開了,要多少首級又多少首級,只怕你不怕染上瘟疫。”
管陶恍然大悟:“這到是,俘虜實在太多,確實不值錢。”
這個時候,興泰突然站出來,一拱手:“侯爺,依末將看來,這些俘虜先甄別了,如果願降的就留下了。不願降的,索性一刀殺了。不過,在下看了,這些俘虜中多是死硬份子,不會有多少人投降的,直接抗殺了爽利。”
這句話說得真是殺氣逼人。
他這話一說出口,就有人點頭附和:“殺了也好。”
殺俘這種事情寧鄉軍又不是頭一回幹,對於大家來說卻是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畢竟都是古人,對敵人也不會有絲毫的憐憫,也不講後世的日內瓦公約。
實際上,明、清,漢滿之間打了幾十年仗,尤其是這次建州軍入關南下江淮,所經之處屠城滅市,已將戰爭上升成爲總體戰,他們被俘之後也不會受到俘虜待遇。
傅山:“殺掉俘虜也不是不可以,不用供養這麼多人口,咱們也甩掉了一口大包袱。不過嗎……”他拖長聲音:“任何時候,人力是負擔,也是一項財富,就看你怎麼使用了
。”
他一說話,衆人都安靜下來,齊齊將目光落到傅山身上。
傅山:“前番海軍聯合艦隊司令官方惟將軍在拿下阿濟格頭顱之後,也抓了不少建奴俘虜,至於如何處置這些建奴,方將軍有和大家不一樣的想法。”
“海軍已經開始開闢南洋航線着條黃金水道,不過,我鎮在那邊卻沒有一個象樣的據點和補給港,長此以往是不行的。方將軍建議,在未來幾年,在北伐之後,海軍是不是在南洋打下一塊地盤,建一座城池。但海軍陸戰隊人馬畢竟有限,而且,叢林作戰士卒損失實在太大,大到幾乎讓人無法承受的地步。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將俘虜的建州軍帶去南洋,讓他們同當地土人打。如果一切順利,今後還可以逐步將建州後金移民去南洋。幾十年下來,那地方就被我寧鄉軍的地盤了。”
“我知道你們的擔心,畢竟建奴野蠻,不服教化,將來未必同咱們一條心。可是,南洋之戰,海軍纔是重點。建奴附庸軍沒有海軍,在海島上,也不怕他們做反。而且,畢竟相對於南洋的土蠻而言,建州人畢竟漢化到了一定程度,和我們同處於漢文化圈中,在特殊的條件下,也算是自己人不是。”
衆將聽得心中都是佩服,齊聲道:“侯爺英明,青主先說的是。”
孫元:“好了,關於俘虜的問題就先說到這裡,下來之後,管陶、周仲英,回南通之後,你們同海軍聯絡一下,看看需要多少費用,又如何做。”
管、週二人同時點頭:“是,侯爺。”
孫元又將目光落到興泰身上:“興泰。”
興泰:“末將在。”
孫元:“你抓緊甄別一下建州俘虜,如果有建州軍受到感化,願意鐵了心跟我走,倒是可以送去南洋開疆拓土,你是建州人,這事你來做做好。”
興泰:“侯爺,甄別的事末將義不容辭。不過,末將還有個請求。”
孫元:“你說。”
興泰:“我寧鄉軍馬上就要北伐,若末將因爲此事而不能隨軍出征,小人寧可不做這個軍調處的官,只願爲侯爺馬前卒衝鋒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