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女兒突然懷孕,肚子裡的外孫或者外孫女是孫元的種這件事確實給了馬士英很大的衝擊。
說不悲痛,說不憤恨,也是假話。此刻的孫元若是站在自己面前,馬士英肯定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合身撲上去,同孫小賊拼個你死我活。
不過,做爲一個合格的政治家,不能意氣用事。馬士英在很短的時間中就從震驚和悲傷上鎮定下來。開始權衡其中的得失利弊,再揣摩孫元的心思。
兒子剛纔所說孫元已經派手下掌握住了鄭家新軍一事,確實讓馬士英感到意外。按說,孫、鄭兩家本有舊仇,在海上也是競爭者,當初孫元答應幫鄭家訓練新軍時,老馬直叱孫元糊塗,這不是替敵人壯大力量嗎?
如今仔細一推敲,才感覺到其中的巧妙。據說,鄭森一向景仰孫元,平日裡的言行都效法寧鄉軍。如今新軍中的帶兵大將都是寧鄉軍的教官,如果孫元有意,很容易就將部隊給拉走了。鄭家這是出錢出力出人,平白替孫元攢下一支兩萬人的大軍啊!
至於馬鑾剛纔所說,孫元在掌握江北之後,又將手伸向南京,暗指孫元有不臣野心,馬士英覺得這不過是兒子大驚小怪罷了。
在馬士英看來,孫元這次動用了這麼大的力量要調新軍來南京,或許還真有意要替朝廷效力,保住南京。但更大的可能是他想要兼併這隻軍隊,具體如何做,老馬也想不明白。
但如果新軍只呆在鎮江駐地不動,那就是福建福寧鎮鄭家的軍隊,孫元也沒有法子。
但只要部隊一動,一開始打仗,鬼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
野戰軍團出征,打上幾場惡仗,整編、改制的事情也是常事。就拿最早由洪承畦訓練出來的秦軍來說,如果只在西北剿賊,那就是他洪某人的私軍。一旦調到京畿打建奴,洪老亨一出任薊遼總督之後,部隊就被拆分了,一部分回了陝西,一部分留在遼西成爲關寧軍的一部分,最後隨着鬆錦大戰煙消雲散。
至於回到陝西的秦軍一部,後來又跟了孫傳庭,被賊軍打潰。其中又有一部歸了高傑,所以,如今高傑手下的那支秦軍和除了傳承至反正的闖軍之外,也繼承了洪老亨秦軍的衣鉢。
軍隊就是軍隊,說到底是國家的暴力機器,名義上並不屬於任何個人。一旦條件適合,一紙命令下來,要整編要改換主官或者移鎮,也是一見很容易的事情,就看你怎麼做了。
這麼一想,馬士英好象把握到了孫元的一些思路。
他心中不覺一動:孫太初對鄭家新軍下了這麼大工夫,錢謙益和王鐸也動起了腦筋,看來,這新軍或許還真是一支強軍,值得爭取,老夫倒是不妨也插進去一隻手。
這只不過是老馬出於一個政治家特有的思維迴路罷了,若是叫孫元知道,只怕他會苦笑一聲:老馬,你真是冤枉我孫元了,某真的是隻想守住南京。南京若是淪陷,我寧鄉軍孤懸江北,被敵人南北夾擊,問題就嚴重了。揚州鎮纔多大點地盤,如此一來,基本沒有戰略迴旋空間?我這不但是爲保住大明朝,也是爲了自保啊!
……
“該得怎麼將手插進去呢?這人必須是懂得軍事,且威望和地位不遜色於王鐸。否則,若是讓王鐸掌握了新軍,致使錢老頭勢力大張,將來在朝堂之上,誰人又製得了他?”
馬士英揹着手在書房裡慢慢地轉起圈來,女兒和孫元行了苟且之事,以至懷下孽種,這是讓他又傷心又憤怒。可不知怎麼的,他內心中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感覺自己已經有了捏拿孫元的本錢。老錢將來不管如何蹦達,可無論如何也不能代替自己的在朝堂中的位置。
自己和孫元,既有合作同盟之處,也有對立,這才符合大明朝政治生活的常態,也不意外。
轉了幾圈,馬士英有了個主意,對着外面喊了一聲:“來人。”
一個書吏進來:“閣老又何吩咐?”
馬士英:“朱延之還在留都否?”
“稟閣老,按說朱總督應該去江北視事的,可惜建奴攻勢甚急,不克成行,如今正逗留南京。”
“那好,你拿了老夫帖子去請朱延之過來說話。”想了想,馬士英又道:“不,老夫親自過去拜訪。”
所謂朱延之,朱總督,就是當今掛兵部尚書銜總督上江軍務朱大典。
朱大典乃是明朝的老臣了,天啓年間就做過山東巡撫鎮壓孔有德發動的登萊之變,後大獲全勝。當時,吳三桂、劉良佐等悍將都是他的麾下,乃是明朝督撫級大員總少有的知兵之人,在軍界也有不小的威望。
崇禎八年鳳陽之變時,朱大典又被任命爲河漕總督,駐紮鳳陽。
朱大典這人是個有才幹之人,可惜他有個非常大的弱點----貪財---斂財明目張膽,肆無忌憚,頗有孫元的風采。
正因爲做事情實在太過火,崇禎十四年的時候被人彈劾,丟了官職,回浙江老家養老去了。
弘光皇帝在南京登基之後,經馬士英雄推薦,朱大典出任兵部侍郎。左良玉反叛,馬士英慌了神,組織大軍征討。軍中因爲需要一個有威望的老臣掛帥,馬士英又推薦了他。
後來左良玉突然暴斃,朱大典自然帶不了兵,又不想去江北送死,就留在了南京。
嚴格說起來,朱大典和馬士英並不合拍,兩人政見也不同,尤其是老朱和阮大鋮好象也鬧得很不愉快。但當年朱大典在鳳陽之所以丟官,罪名是賄結馬士英,後來他之所以能夠重新出山,也是因爲馬士英推薦。所以,在天下人看來,朱大典就是馬黨的人,至少也是外圍。
此人私德有虧,卻不可否認是個能人。
有他去新軍,錢謙益和王鐸想將手伸過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畢竟,無論怎麼看,朱大典都是一個合適的統帥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