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峰知道說錯了話,卻只是學大帥的美國派頭聳聳肩而已,昆帥性格豁達,從不計較這些細碎,不過太粗心大意也不是好事,上回把人家劉秘書給惹哭了,眼睛紅了好幾天呢。
忽然遠處馬達轟鳴聲傳來,一輛美國造哈雷戴維森軍用摩托車拖着滾滾塵煙從省城方向而來,轉瞬開到小山包下面,穿着皮大衣戴着風鏡的騎手從車上翻下來,連滾帶爬上來報告道:“大帥,緊急軍報!”
趙玉峰接了,轉遞給陳子錕。
陳子錕笑道:“莫不是參謀長旗開得勝,這也太快了。”展開信紙一看,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大帥,怎麼了?遭人埋伏了?”趙玉峰小心翼翼的問道。
“英國輪船在淮江中浪沉我運糧船一艘,財貨人員傷亡慘重!”陳子錕恨恨道。
趙玉峰有些傻眼:“洋人的船,那怎麼辦?”
陳子錕道:“去年四川就發生過同樣的事情,我是不會讓萬縣慘案在江東重演的,來人啊!”
“有!”全副武裝掛着兩把盒子炮的雙喜高聲應道,趙玉峰如今是副官處長,雙喜纔是陳大帥的貼身副官。
“傳我的令,讓水警總隊的曾蛟帶弟兄們把闖禍的英國船扣了,要是扣不下,讓他提頭來見!”
“是!”雙喜轉身便走,又被陳子錕叫住:“再傳一道命令,把炮團拉到江邊預備着,萬一扣不下,就開炮轟!山炮彈道彎曲,打船不給力,多派野炮,去吧。”
“是!”雙喜跑下山傳令去了。
趙玉峰憂心忡忡道:“大帥,真要和英國人開打啊?”
陳子錕道:“奇了怪了,英國人又不是三頭六臂,憑什麼打不得?我這回就得讓他們知道知道我的厲害,備馬,我回省城親自指揮。”
“可是,這頭怎麼辦?”趙玉峰慌了。
“不是有師長旅長們管着麼,按部就班就行,打英國人你們不行,得我親自來。”陳子錕已然翻身上馬,疾馳而去,掀起一路黃塵。
趙玉峰撓撓腦袋:“媽呀,大帥要發飆,這事兒整大發了,來人吶。”
“有!”
“送封信給閻參謀長,只有他才能勸得了大帥。”
……
陳子錕火速回到公署,損失數據已經報來,浪沉帆船一艘,兩千擔軍糧沉入江底,押船士兵十五人淹死,船工亦有三人淹死,可謂損失慘重,而這一切本來都是可以避免的,只因英船驕橫,仗着噸位大,馬力強,橫衝直撞才造成慘劇。
水警總隊長曾蛟風風火火的闖進來,嗓門很大:“大帥,您要對英國鬼子動手了?”
“我不是下過命令了麼,怎麼還來問。”陳子錕一皺眉,這小子都當了水警總隊長,依然大大咧咧,警服釦子敞着,大冷的天裡面居然啥也不穿,露出張牙舞爪的紋身來。
曾蛟從腰後拿出兩把峨眉刺拍到桌子上道:“大帥,弟兄們受英人的氣已經很久了,這事兒用不着我出手,隊裡有幾個弟兄比我水性還好,他們已經趕過去了,要是讓英國人的船跑了,我拿峨眉刺自戳雙眼以謝天下。”
陳子錕這才露出笑意:“你打包票,我自然相信,不過也得小心,英國輪船不比中式帆船,劫下來也不會開。”
曾蛟滿不在乎道:“不就是機器船,蒸汽輪機麼,弟兄們玩過,熟得很。”
說話間,雙喜來報:“大帥,英國船扣住了,已經停在省城碼頭。”
陳子錕道:“把船長水手都給我抓起來,好好審問,再發一封電報質問英國領事,讓他賠禮道歉,這事兒軍隊不適合出面,曾蛟你去辦,以水警的名義。”
衆人摩拳擦掌的去了,陳子錕揉着太陽穴,在屋裡來回踱着步子,想抽菸,一摸身上,沒帶。
敞着的屋門被輕輕叩響,劉婷端着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擺着一壺咖啡,一盒茄力克香菸,她深知陳子錕的習慣,思考軍國大事的時候少不了咖啡和香菸。
陳子錕叼起一支香菸,劉婷幫他擦着火柴點燃,把茶杯放在桌上,轉身離去。
“去年英艦炮擊萬縣,造成百姓上千傷亡,實在得不償失,如今我再次扣押英船,萬一英艦炮擊省城,豈不是惹禍上身,得不償失?”
這番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劉婷。
劉婷迴轉身來,道:“總司令是留美的,和楊森之輩不可同日而語,有理有節,進退有度,英人又能如何?”
陳子錕苦笑道:“話是這樣說,漢口九江的英租界被強行收回後,大英帝國跟打了雞血一般,真想找茬呢,這回我是撞槍口上了,不過裝看不見我也做不到,事到如今只能硬上了,可惜咱們沒炮艦,全部炮兵加一塊,火力也抵不上半條巡洋艦,沒有硬實力,說話硬氣,只能捱揍。”
劉婷道:“我聽說……有一種防禦型的武器叫水雷。”
“水雷?那玩意咱們可沒裝備。”陳子錕搖搖頭。
劉婷笑了:“總司令,這個,可以有。”
陳子錕想了想也明白過來,開懷大笑:“好,你去置辦水雷,咱們和英國人死磕到底。”
……
江東省並無英國領事館,負責江東事務的是英國駐南京的領事館,接到英船被扣押的消息後,英國領事向江東省軍政當局發出通牒,限令二十四小時內釋放船隻和水手,否則將採取斷然措施。
三艘英國驅逐艦開進了淮江,直撲江東省城,百姓擔心萬縣慘案重演,攜家帶口逃離省城,更令陳子錕大爲光火,將炮兵沿江岸擺開,構築陣地,測量標距準備開戰。
水警總隊旗下有數艘小火輪,噸位很小,僅僅裝備機關槍而已,根本無法與英艦抗衡,而陸軍最大的火炮口徑不過是75毫米而已,無論火力還射程都不能和英艦的127毫米艦炮對抗。
對於中國軍隊的實力,英國人瞭如指掌,三艘驅逐艦大搖大擺開到省城水域附近,發現江船稀少,水面上有黑色球狀物體若隱若現,水兵用望遠鏡觀察,驚呼道:“水雷!
艦長聞訊,親自察看,果見水中一黑黝黝巨大物體,外表有觸角,極似水雷,頓吃一驚,下令減速慢行,同時放下小艇探看,水兵們坐着橡皮艇劃到那水雷前一看,頓時哈哈大笑,原來不是什麼水雷,而是一顆竹篾子編成的大球,外面刷了一層黑漆,遠遠看起來倒像是水雷模樣。
艦長看到這一幕,也露出了鄙夷的笑容,中國人就喜歡故弄玄虛,居然搞這套把戲嚇唬皇家海軍,真是貽笑大方。
驅逐艦再次開足馬力,肆無忌憚的淮江中前行,根本不在乎所謂的“水雷”,一顆竹篾子水雷被船頭碰到,竟然炸響了,將驅逐艦的艦首炸出了一個大洞,雖然無人傷亡,但給皇家海軍造成的心裡震撼比爆炸更大。
中國人竟然真有水雷!
艦長不得不重新做出部署,小心翼翼的前行,用副炮射擊水雷,擊中了五顆水雷,其中有一顆發生了爆炸,形成高高的水柱,裝藥當量不是很大,但而且是中國傳統黑火藥,對於輕型驅逐艦來說,吃上幾顆也是致命的。
皇家海軍終於明白,這是中國人的土造水雷,而且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雖然科技含量低,但足以遲滯英艦的機動。
忽然岸邊一陣炮響,埋伏已久的炮兵團開火了,第一次是警告性射擊,75口徑的山炮炮彈在英艦航道前方激起一股股水柱,射擊的還挺準。
江東軍展示的武力和決心讓英國驅逐艦編隊的司令明白,江東不是四川,陳子錕也不是楊森,但英國皇家海軍的榮譽不會在區區淮江抹上污點。
岸邊打出旗語,要求英艦退出淮江水域,英艦以旗語回答,聲稱享有合法內河航行權,不受中國軍方管轄。
三艘驅逐艦上的火炮都裝填完畢,瞄準南岸準備轟擊,岸上的江東軍也完成了作戰準備,只等大帥下令,便炮擊英艦。
天邊嗡嗡聲傳來,兩架雙翼飛機由遠及近,水兵看見機翼下塗着的江東軍標識,急忙準備迎戰,可驅逐艦上的防空火力少得可憐,一時間極難應付。
好在飛機並未掃射投彈,而是威懾性的從驅逐艦上空掠過,高度之低,以至於掀起的風吹掉了水兵的帽子,有人清楚的看見飛機師的面目,居然是個西方白人。
英艦終於意識到江東軍是有備而來,只得打出旗語,建議和平解決,同時慢慢撤出戰區。
“英國佬夾着尾巴跑了!”岸邊炮兵陣地發出一陣陣歡呼,士兵們憋着一股勁要給洋人一點顏色看看,但軍官們卻捏了一把汗,他們知道自己的實力,真打起來,一分鐘內炮團就得全軍覆滅。
英艦暫時退卻了,英國領事特使氣勢洶洶的來了,探視了在押的英國船員後,面見江東軍總司令陳子錕,向他提出嚴正抗議和最後通牒,必須無條件釋放船隻與船員,否則將面臨大英帝國的怒火。
“我很願意給您算一筆賬,將軍閣下。”特使矜持而冷冽的說道,“外國海軍在中國水域共駐有一百七十一艘軍艦,在這支龐大的外國艦隊中,,英國擁有七十六艘軍艦,美國三十艘軍艦,日本四十八艘,法國十艘,意大利四艘,西班牙、葡萄牙和荷蘭各一艘,您一定要對大不列顛保持敵意的話,這些軍艦都會將炮口瞄準您,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