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西領事館擴建完成,這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楊小林在周圍打聽了一下,時間還有十三天。自己必須在十三天之內混入東郊民巷,只有這樣,才能把握住那最好的網魚機會。
他今天回去的早了一個時辰,因爲楊小林覺得現在住在一個寡婦家裡,總是在半夜敲門有些不太好,雖然說周圍的居民都明白自己爲什麼住在那裡,可若是被旁人看見,難免是要人家費力澄清的事情。
所以他今天回來的是天色剛剛擦黑。楊小林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剛到趙家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很多人圍在那裡,人羣吵吵嚷嚷的,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一般。
這讓他的心中一陣緊張,不是他膽子小,只是現在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一旦被人識破了身份,活着有兄弟露出了行蹤,都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彪子也呆了一下:“大哥,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楊小林搖頭,眼睛首先往四周看看有沒有清兵或者捕快。沒有發現這些人的蹤影之後他才稍稍安定一些:“可能是趙家的麻煩,寡婦門前是非多,看來咱們根本不該租這間屋子。”
彪子點點頭:“回頭讓盧默宗去給退了。”
楊小林沒有說什麼,繞着那人圈慢慢的往裡面看去,果然看見一個膘肥體壯的傢伙這個時候正堵在那趙家的大門口,和一個年輕人爭執着,而趙家那少奶奶站在門前,臉上的神色好像十分的氣憤。
那個年輕人擋在少奶奶的面前,雙手掐腰:“魯二,趙少爺活着的時候待你不錯,做人不能像你這樣。你現在給我趕緊走,若是讓我再知道你來鬧事,我打斷你的狗腿!”
魯二搖晃了一下他的腦袋:“怎麼着?我告訴你我現在可以是在洋大人的使館當廚子的,你打我一下試試?你一個小小的里正,還敢翻了天去不成?”
那年輕人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上前一把抓住那魯二的領子,將那魯二整個人推到牆邊。魯二卻並不慌張,一副無賴的摸樣遺漏無疑:“打呀,爺在這裡給你打,你敢動手麼?”
里正氣的渾身發抖,周圍的人也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摸樣,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動手。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北京人,他們怕,因爲讓他們怕的東西太多了。
打洋大人使館的人,後果非常嚴重。就像後世有些老人跌倒了沒人敢去攙扶一樣,不要說他們沒有道德,只是道德前面擋着很多東西,讓他們畏懼。
魯二像是一個勝利者一般,推開那裡正的手:“沒膽子就給爺放開!”
里正卻也沒有放開,只是死死的抵着他:“趙少爺活着的時候你從他身上賺了多少錢?最後就這點零頭你也來要,還算利息!你還是個東西麼?”
魯二搖頭:“我也知道自己不是東西,你們也從來沒把我當成什麼東西。就說那姓趙的吧,當初我燒的菜稍微鹹了一點,他居然把我盤子給摔了,還有你里正,在我飯館鬧事不是一次吧?沒想到爺也能有今天吧?”
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摸樣顯然已經讓里正快爆發了,楊小林這個湊到後面,已經看到里正脖子上暴起的青筋。
“三娃子,鬆開他。”
少奶奶終於說話了,她慢慢的向這裡走過來,圍觀的人羣給她讓了一條路。
“魯二,我夫君少你多少銀子?”
里正鬆開了魯二,魯二抖了一下被拉扯的變形的衣服:“不多,就是趙少爺死的那天,在我酒館裡面帶人吃了二十桌酒席,一文錢沒給,一共四兩銀子。算上利息,六兩三錢。”
少奶奶的眉頭皺了一下:“能不能容我半個月的時間?”
六兩三錢,這個錢放在幾個月前的趙家,不過是打賞下人的小錢而已,可是現在少奶奶卻一個大子也拿不出來。
“半個月?說的輕巧,這年頭我現在走人說不定明天就找不到你們了!要我等也行,把你這宅子的房契拿出來抵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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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二終於露出了自己意圖,少奶奶擡眼看着他:“這宅子不可能給你。”
魯二嘿嘿一笑:“少奶奶,別說我魯二不是東西,今天我跟你把話說明了,那點小錢我真的沒打算來要過,真正看上你這房子的是英國買辦羅伯特大人!我也就是跑個腿,您要是痛快點,我給您多要點錢,大夥都舒坦了,”
這話剛剛說完,剛纔還平聲靜氣的少奶奶忽然發瘋一般衝過來,一頭向魯二撞來:“滾!你給我滾!我的宅子不給洋人住,我就是燒了它也不賣給洋人!”
魯二被撞的整個人倒退幾步,剛剛站穩身體,旁邊那裡正只一腳踢在魯二的後腰上面:“我打死你個混蛋!”
魯二被一腳踢翻在地上,他一看里正真的動手了,嚇的根本不敢在這裡多留,連滾帶爬的跑了!
“少奶奶,您別不知道好歹!洋大人要的東西您守不住的!”
少奶奶還想去追,旁邊一個老頭拉住了她:“算了算了,這種人不要和他費力。”
這些老鄉們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他們也是爲了少奶奶好,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惹的起洋人?
楊小林沖彪子使了一個眼色,彪子會意,帶着幾個兄弟悄悄的往那魯二消失的地方跟去了。
周圍的一衆鄉親們也沒有注意到幾個外地人的動作,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少奶奶的身上,少奶奶也恢復了平靜,用手梳理了一下頭上的幾縷亂髮,然後轉身進屋。
她還是那樣憂傷,那樣的惆悵。她的背影彷彿揹着無數的蒼涼,楊小林感覺到這個女人想哭,可是她沒有哭出來,她知道哭是沒用的,也或許她的眼淚已經流乾了。
那裡正這個時候喊道:“好了好了,大傢伙散了,別圍在這裡。”
魯二的房子也不是很大,他現在很少在這裡住了。當初洋大人進城的時候他也非常害怕,後來有個法國人來到他的小飯館,吃了魯二燒的菜會後居然覺得非常可口,於是在那個北京人遭受磨難的日子裡面,魯二不光沒有受到傷害,相反卻跟在那些洋大人的身後撈了不少好處。
現在他覺得自己是有身份的人了,走到哪裡人家都要喊一聲魯二爺。當聽英國的買辦說看上了趙家的房子的時候,魯二毫不猶豫的自告奮勇,願意出面的說項。
在他看來這應該是很輕鬆的事情,趙家的男人死了,留下一個女人和一個偌大的空宅子,自己略施手段,那一個小寡婦還不乖乖就範?可是魯二沒有想到里正會爲趙家出頭,還真的敢出手打自己!
摸着還有痠痛的腰,魯二往牀鋪上面一躺:“哎呀媽呀,那三娃子下手真狠!明日定要給他一點厲害嚐嚐。”
魯二這話說的很有信心,他現在幫洋人做事,就是那些官老爺見了他也要客客氣氣的,不就是一個小里正麼?擺平他還不就拔一個蔥一樣?
正在想着明日找哪個衙門的時候,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了,這個時候已經天黑,魯二隻看見幾個黑影站在門口,這讓他有些恐慌:“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