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敲打桌面,猛然想起:“我所知的犀角,是許多年前一處叫三無閣的隱世門派常用的東西,他們似乎修煉燃犀之術,以犀角編織陣法,殺滅惡靈——只不過,那同這種貨幣,大概不是一樣東西。”
雲袖茫然地搖頭:“我從未聽聞。幾百年來,風岸大地的通用貨幣一直是紫錦貝。”
她浮現出一個主意:“陸公子,我們去店家的抽屜裡看看,或許能找到這樣東西也說不定。”
陸棲淮一劍挑開櫃檯上的落鎖,拂袖掃開積塵,緩緩拉開抽屜,裡面一塊一塊整整齊齊碼在一起的東西,都是黑黢黢的,看起來很不起眼。粗略地問,有類似檀木的厚重而不是靈性的清香。
“犀角就是這個?都看不出角的形狀!”雲袖小心地取了一片,觸手所察一片冰冷,滑到幾乎握不住,她輕輕一捏,犀角片脆薄如紙,竟從中斷裂開。
“這就算作貨幣也不方便流傳,一壓就全碎了。”雲袖皺着眉一撣手,和陸棲淮面面相覷。
“或許使用他們的人,只在這裡用,不需要攜帶。”陸棲淮淡淡道。
他掃了一圈房屋,眼神最終落在窗前放置的一盆草木上,那植物無花,葉子長長地捲曲着,細瘦的一條一條伸出來,像一截一截人的手臂高高地舉起來伸向窗外。
陸棲淮想起沈竹晞落在骨門後面的時候,接連縮回去的植物,神色一冷:莫非,就是這東西抓走了朝微?
“我來的路上看見過好多這樣的植物。”雲袖對這形容奇怪的葉子記憶很深刻,“就算是街頭買東西的小車,上面也放着一盆。”
她屏住呼吸,擡手試着觸摸一下那尖利的葉子,陸棲淮忽然冷喝一聲:“後退!”
祝東風錚然出鞘,霎時間,彷彿是感覺到了空氣中的劍氣波動,那葉子以可見的速度哧啦瘋長出來,死死地將雲袖攔腰圈住,更多的葉片揪住她散落的頭髮,將她整個人向上吊起,還有一些從她的口鼻探入,瘋狂地掠奪她吸入的空氣。
陸棲淮毫不遲疑地揮劍連斬,那些長葉子十分乖覺,如有靈性,祝東風一逼近,它們裹挾着接連向後退卻,纏到雲袖的另一側,轉眼的功夫將她上上下下纏滿,只露出一點黑髮。
祝東風被葉子顫緊了,能削鐵如泥,卻很艱難地才能砍斷這草木。
葉子還在不斷地生長,雲袖看起來像個包裹過度的糉子,她奮力掙扎着,按在菱花鏡上的手卻被藤蔓死死地纏住,居然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陸棲淮棄了劍橫笛疾吹,樂聲一路高亢上去,顫抖到尖利的地步,彷彿千百隻巨鳥因爲驚恐而齊聲尖叫,又如鬼神之音,難以形容的刺耳疾銳。
雲袖只覺得彷彿有指甲不停地嘶嘶刮過她的心臟,如果不是被束縛着,她一定要伸出手捂耳朵。
陸棲淮一路吹笛逼近窗前,忽然一手用力在藤蔓上一扯!
與此同時,笛聲陡然低迴下來,嗚咽婉轉,絲絲如訴,比先前動聽了百倍。雲袖忽然感到身上一鬆,那些綠葉還暴虐着想要試探捲上陸棲淮的玉笛,卻彷彿忽然感覺到什麼可怕的氣息,被笛音的氣浪所震,飛也似的一瞬縮了回去。
雲袖從耳朵裡拔出折斷的葉子,驚魂未定:“陸公子,多虧了你,不然我怕是就……”她咬着牙對着菱花鏡打了一束光,鏡面上陡然爆發出熾焰,紛擁上去將那植物燒得乾乾淨淨。
“這是棲魂草。”陸棲淮擡手拈起她襟前一片綴上的短葉,語氣冷凝,“雲袖,你說對了,這裡真的有亡魂出來活動。”
雲袖因爲他的動作雙頰微微緋紅,捧着菱花鏡強作鎮定:“棲魂草是什麼?”
“不入輪迴的亡魂不能長久飄蕩在陽世中,若不奪舍,只能棲身於棲魂草中,日間蟄伏,夜間活動。”陸棲淮解釋道,神色有些奇異,“琴河滿城的人到底怎麼是死去的,居然都沒有進入輪迴?”
他搖搖頭,語帶不忍:“不入輪迴,要付出何等殘酷的代價。”
雲袖定睛看他眉目間漸漸浮現起悵惘之色,心中有奇妙的預感,似乎眼前的事物,陸棲淮從前經歷過的。她遲疑着啓脣:“陸棲淮,你從前見過它嗎?”
陸棲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眸中冷下來,長眉皺起,如畫卷上青山起伏:“雲姑娘,你問得太多了。”
“出去罷。”他不再多言,提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