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痛，這是因爲他用麒麟之楔貫穿了自己的心臟，本源禁咒凝聚出的分身卻並沒有因此而消亡，反而像是打開了靈魂深處的枷鎖，滔天的怒火如熔岩般噴涌出來，彷彿能把天空燒出一個空洞。
那種劇痛反饋到本體上，夢魘便降臨了。
破敗的古城，跪拜的罪民，君王高舉火把，像是要把世界焚燒。
這就像是一副千年的壁畫，君王孤獨地屹立在世界的盡頭，俯瞰着這座寂靜的城市，陪伴祂的只有燃燒的火焰，還有天空裡落下的暴雨，祂的眼神是那麼的孤冷寂靜，無聲間光陰流動，訴說着不爲人知的故事。
祂將火把落下，罪民們被火焰焚燒從成焦炭，依舊保持着跪拜的姿勢。
暴雨落下，世界淹沒在風雨裡，只有君王孤獨的背影屹立不倒。
那是不屬於他的記憶，如同冰冷的暴風雨般襲來，像是要把他推進深淵裡。
風雨和火焰裡，那個男人驟然轉過身，祂的面容如同惡魔般猙獰可怖，酷烈的黃金瞳裡閃爍着無盡的痛苦和孤獨，大力地擁抱他。
這位君王的擁抱是如此的冰冷，像是要把他給吞噬進去。
“我祝福你，也詛咒你。”
祂的聲音輕柔，卻彷彿雷鳴般炸響：“我擁有的你都要擁有，我失去的你也都要失去。我要你如我這般強大，我要你如我這般……孤寂。”
這位君王是……麒麟尊者！
真實的世界裡，破敗的古城竟然在這一刻復甦了。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復甦，因爲祂真的活過來了！
古老的宮殿在顫動中抖落浮灰，蒙塵的牆壁也不再斑駁，千年的壁畫鮮活起來，畫中滲出猩紅的鮮血，血裡的君王高舉權杖仰天咆哮！
宛若海嘯般宏大的彌撒音樂被奏響，雷鳴般威嚴肅穆的旋律迴盪在寂靜裡，四下卻根本沒有樂器，只有古舊的風鈴搖曳着，古鐘轟鳴不已。
這座城市的生死在逆轉！
伴隨着無數雙破土而出的手，茫茫焦土被撕裂了。
死去千年的屍體們從死亡裡歸來，明明只剩下森然的白骨，卻跪拜在地上吟唱着古老的頌歌，就像是在迎接一位歸來的君王。
君王已經沖天而起。
那是一尊遮天蔽日的麒麟，世上再無如此崢嶸磅礴的軀體，祂的半邊血肉是半朽的，另一邊泛着猩紅詭異的血管，生機和死意完美結合，如神話般莊嚴肅穆，祂噴吐出的霧氣匯聚成漫天的陰雲，醞釀着恐怖的電閃雷鳴。
這尊驟然降臨的漆黑麒麟徹底把少年吞噬進去。
他能夠感受到血肉和筋膜在增殖，森然的骨架噼啪作響，重塑着神話之軀。
轟隆！
千萬枚風鈴炸裂，古鐘爆成一團霧氣，復甦的古城轟然崩塌！
億萬死而復生的骸骨的眼瞳裡閃滅猩紅的光芒，像是席捲了這座古城。
“這不可能。”
不爲人知的角落裡，所羅門先生輕聲呢喃，他的背後是迸濺出來的鮮血，原本負責操控天譴降臨的研究人員無一例外被殺害，監視權被他強行奪來。
天譴隕石已經降臨，任誰都沒有辦法阻止。
他也只是來看一眼，親眼看看那羣年輕人的死相。
沒想到卻看到了如此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天地間迴盪着癲狂的大笑聲。
“看啊。”
軍師縱聲高呼：“那尊黑色的麒麟，就要衝向天空的極處！”
天譴墜落了。
那是一顆來自太古時代的隕石，卻像是燃燒的太陽般釋放出灼熱的能量，拖曳着縱貫千米的尾焰墜落而下，將荒蕪的大地映得一片通明。
即便是跨越世界投下來的天譴隕石，而且也只有區區一顆，也足以毀滅任何超維級的生命，哪怕是聖域級也會毫不猶豫地逃走，絕不會選擇硬碰硬。
當初青之王所展現的原始迴歸硬生生擋住漫天星辰的殺機。
如今他這個學生在做的事情，又何其相似。
顧見臨逆着天空而上，如今他早已不是人類的姿態，而是一尊遮天蔽日的黑色麒麟，那是古神族最原始的軀體，也是被記載在神話裡的魔神姿態。
磅礴的古神之息在體內流動，彷彿冰河解凍般解放了無窮盡的生機，那種源源不斷的力量是如此的澎湃，就像是即將噴薄的火山，一寸寸炸裂開來。
這座古城的生機頃刻間被他吞噬殆盡。
古城因他復甦，也因他滅亡。
曾經麒麟尊者留下的精神領域，如今爲他所用。
顧見臨吞吐着海潮般的生機，酷烈的黃金瞳裡閃過森然的寒光，他輕輕吐出一個古老的音節，古神語的終極被解放出來，太陽般的火焰吞噬了祂的軀體，祂就像是逆襲沖天的流星，伴隨着雷鳴般的旋律，驟然撕裂了天地！
砰！
那尊黑色的麒麟硬生生地撞向了天譴隕石！
伴隨着一道巨大的十字閃光明滅，籠罩着古城的巨大陰影轟然坍塌下去！
破碎的隕石就像是墜落的火雨，把荒蕪的城市砸得千瘡百孔。
天譴隕石，破碎了！
這個世界迴盪着麒麟暢快淋漓的咆哮！
祂騰雲駕霧，踐踏着火焰和閃電，仰天怒吼！
像是魔神，又彷彿君王！
人類時代所發明的終極武器，在神明的面前脆弱得就像是玩具。
只會擺弄能量的低端技術，在掌握宇宙規則的神祗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軍用直升機也被細碎的碎石雨轟擊，像是折翼的飛鳥般搖搖欲墜，警報聲席捲了整個機艙，也照亮了年輕人們蒼白的面容。
“簡直就像是親眼見到了神話，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人類。”
嬴長生一把扯掉耳機，抓起背後的降落傘：“準備跳傘。”
姜子夜剛準備招呼那位公主殿下，卻看到她嬌媚又蒼白的側臉。
那種絕望的眼神不該出現在公主殿下的眼瞳裡。
可是她卻偏偏那麼的絕望。
“天譴隕石，還有一顆。”
唐綾輕聲呢喃，冥冥之中好像聽到了什麼人的冷笑。
那個隱秘的軍用帳篷裡，所羅門先生冷笑着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也就是在這麼一瞬間，隱約有陰影遮天蔽日，狂風呼嘯而過。
所羅門先生的眼神僵住，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檢測到超高規格古神之息，檢測到超高規格古神之息！”
通訊頻道里迴盪着太虛的嗓音：“警報，第二尊古神族……加入戰場！”
·
·
天譴隕石被硬生生擊碎，籠罩着世界的焰火卻並沒有散去。
酷烈的高溫撲面而來。
因爲被擊碎的隕石後方，竟然還有第二顆隕落的巨石！
依舊是天譴。
第二顆天譴隕石！
顧見臨縱聲咆哮，古奧威嚴的麒麟之軀卻在崩潰瓦解，似乎無法承受住古神語的負荷，流淌出滾燙金色的血液，酷烈的神祭之火燃燒到極致！
即便本體已經幾乎昏厥，他卻強行壓榨着自己最後的一絲力量，他的靈性和體力早已乾涸，古神之息也已經焚燒殆盡，卻依然有磅礴的力量洶涌而出，就像是襲天捲浪的海嘯，要把憤怒傾瀉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至此他方纔發覺，支撐古神化的絕非是物質上的能量。
不是體力，不是靈性，甚至不是古神之息。
而是憤怒。
滔天的憤怒！
只是還不夠。
再多一些。
怒火再多一些，就像是熔岩一般噴薄出來，把一切都焚燒殆盡。
乾涸的軀體再次涌出熔岩般憤怒的意志，拖動着即將破碎的軀體衝上天空。
他不知道拼死一擊的結果是什麼。
但他每一次的戰鬥，都是抱着必死的心態的。
他就是這樣的性格，他的戰鬥從來都沒有第三種結果。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這一刻，他聽到了來自遠方的呼嘯聲。
不。
不是呼嘯，而是龍吟！
恐怖的龍吟裡，隱約迴盪着遙遠空靈的歌聲！
一尊血紅的古龍貫穿火焰而來，尊貴崢嶸的龍軀彷彿延伸到海角天涯，燃燒的城市被音爆硬生生震碎，巨大的石像轟然倒塌，像是在跪拜！
伴隨着巨石的坍塌，一副千萬年前的壁畫在火海燃燒。
畫中的麒麟和古龍廝殺着沖天而起！
只是如今的一幕似乎有所不同。
漆黑的麒麟。
血紅的古龍。
如此尊貴威嚴的兩位神祗衝上天空，一同演繹着太古的神話史詩！
“你來晚了。”
顧見臨冷漠說道。
麒麟的原始軀體正在剝離，他的身體如同風裡的飄搖落葉，墜落下方。
“你以爲第七祖真的是什麼歪瓜裂棗？”
雲雀冷笑一聲，冷冷道：“能夠趕過來已經不錯了。”
古龍的原始軀體也在崩潰，墨染般的長髮隨風搖曳，半遮絕美的妖冶容顏。
這一刻，他們一起擡起手，雙手驟然合十！
砰！
麒麟和燭龍一起衝上天空，原始的軀體驟然閃過四分五裂的光芒，猙獰如惡魔般的面容熔化開裂，兩種截然對立的古神語領域融合在一起，轟然爆炸！
世界陷入泥沼般的寂靜裡，只有一道寂滅的領域蔓延在天地間，沿途所經之處萬物寂滅，第二顆天譴隕石被觸及的一瞬間，驟然灰飛煙滅！
軍師擡手擋在眼前，撲面而來的熱風把他的頭髮都給燒焦了一半，他輕聲呢喃：“真是天作之合，世界上最完美的生命，燭照和幽熒兩種至高律法的掌控者，恆星級別的終極生命。不知道能不能對付得了祂啊。”
巨大的蘑菇雲盤踞在天空裡，彷彿把大氣都燒灼出一個恐怖的空洞。
只留下燃燒的陰雲還未散去，破裂的兩道裂隙裡殘留着灼熱的閃電。
就像是神明的豎瞳，俯瞰着大地。
燃燒着憤怒的火。
那架直升機在半空中爆炸開來，三朵降落傘打開，飄向荒涼的山脈。
“天吶，我看到了什麼？”
姜子夜的聲音被風淹沒：“麒麟和雲雀，一起施展了原始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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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他倒是不怎麼意外。
畢竟他早就懷疑，兩個人有一腿了。
只是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祖父和祖姑母應該後悔逼出了這樣的對手，這是真正的古神。”
嬴長生頂着撲面而來的狂風，皺眉說道：“然而……如果真的是古神族，他爲什麼又是有感情的呢？這不符合古神族的行爲邏輯。麒麟是這樣，雲雀也是這樣。看來我們對種族的定義，需要重新改寫了。”
古神族還是人類。
這是一個難以分辨的問題。
當然，還有一個更要命的問題。
姜子夜和嬴長生一起扭頭，想知道公主殿下現在是什麼心情。
因爲這一次，有人當着她的面，把她的男人給帶走了。
大概率，這還不是第一次。
唐綾默默凝視着遠方消散的雲霧，直到麒麟和燭龍的神話之軀徹底消弭在虛空裡，玫紅色的眸子再次沉靜下來：“這不重要。”
不愧是以太協會的公主殿下，短時間內迅速恢復了冷靜，她面無表情說道：“當務之急是找到可靠的援軍，查清楚這一切的背後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時候，他們的無線耳機裡響起了敲打暗號的聲音。
一輛吉普車馳騁在荒野上，引擎的咆哮聲像是要報廢一般。
“古神族。”
韓晶握着方向盤，油門早已經踩到底，冷若寒霜的面容一片蒼白：“那個人是小顧？這怎麼可能，老顧的兒子，我看着他長大，怎麼會是古神族？”
“我不知道，但我隱約有種猜想，不知道靠不靠譜。”
凜冬坐在副駕駛上，捂着正在流血的胸膛，沉聲說道：“韓晶，你得再快一些，幽冥的傷比不起我好不到哪裡去，但未必追不上來。”
他頓了頓：“我們得先去找到那些年輕人們，他們身處巨大的危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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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龍谷深處，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裡。
顧見臨坐在篝火旁，輕輕地悶哼一聲，捂住了嘴脣。
涌到喉嚨裡的血被他強行憋住。
他擡手按住一顆古樹，掌心燃起蒼白的神祭之火，瘋狂汲取着生命力。
那是高強度動用古神化以後的後遺症，他正在忍受着千刀萬剮般的劇痛，一旦他的身體崩潰，鮮血從裂口裡流淌出來，必然會被看出端倪。
因此他必須忍住，時刻用吞噬生命力來維持自身，不能流出一滴鮮血。
“沒事吧？”
月姬意識到他的分身出了問題，篝火旁他的面容毫無血色，顫抖的頻率更是讓人觸目驚心，她下意識抓住他的手，卻被嚇了一跳。
因爲顧見臨的身體如同一具屍體般毫無溫度。
“哈哈哈！”
遠處的營地裡，響起了一道如鬼魅般的蒼老笑聲。
姜純陽望着西方的暮光，完全用喪心病狂的笑容詮釋了什麼叫小人得志。
“太華要死啦！”
他手舞足蹈，像是要擁抱天空：“哈哈哈！太華終於要死了！”
這個老人癲狂的大笑，笑得極盡囂狂和得意。
完全沒有注意到，篝火旁的少年望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