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深空科技總部的工作人員,彷彿聽到了世界崩塌的聲音。
伴隨着這座大廈的劇烈震動,玻璃幕牆轟然炸裂迸射,天花板一寸寸的開裂,浮灰如瀑布般傾瀉下來,支撐着樓體的鋼筋也紛紛斷裂,每一層的調查員和研究員都在驟然響徹的警報聲中震撼無語,被巨大的驚恐所淹沒。
原始災難!
這竟然是原始災難!
要知道這裡可是魔都,秩序世界的總部!
伴隨着雷鳴般的咆哮聲,漆黑的霧氣在夜色裡凝聚出一張森嚴可怖的面容,彷彿太古的鬼神死而復生,一雙酷烈的黃金瞳亮起,點燃了神怒的火。
祂憤怒咆哮,死亡的氣息如海嘯般滾滾而來!
“逃!”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大廈裡的人們都意識到了危險,紛紛轉身跳窗而逃,滾滾而來的黑霧在他們的背後追趕,彷彿奪命的死神。
甚至連生活在內城結界裡的人們都感受到了這股毀滅般的威勢,一時間紛紛在街上駐足並摸出手機拍照,記錄下大廈垮塌的瞬間,還有惡魔般猙獰的鬼臉。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
那尊鬼神般的森嚴面容透過大廈,驟然炸裂開來。
數不清的人被當場淹沒,如地獄裡的惡鬼般痛苦哀嚎。
只是短短的一瞬間,深空總部大廈就彷彿被風化了千百年,淪爲了一片屹立在夜色裡的腐朽廢墟,只剩下嶙峋猙獰的鋼筋支架裸露在外,也已經瀕臨斷裂。
大街小巷的人們望着這恐怖的一幕,彷彿聽到了來自浩瀚遠古的祭歌。
如墜冰窟。
“麒麟……”
萊茵低聲說道。
他所在的辦公室已經徹底被毀掉了,無論是桌椅還是電器亦或是飾品,都在一瞬間灰飛煙滅,天花板都被腐化了,砂石簌簌地滑落下來。
他伸出去的手指繚繞着一絲黑氣,指甲已經徹底腐爛掉了。
那是他試圖阻止那種力量所付出的代價。
雖然對他而言不算什麼,但也足以膽戰心驚。
“這是在宣戰麼?”
荒蕪的廢墟里,白金擡起森冷的眼瞳,他的衣服早已經潰爛掉了,好在有灰塵的遮掩才顯得不算太難看,而被他視爲珍貴資源的秘書卻連骨灰都沒剩下,連帶着昂貴的鍊金器具也一起報銷了,他活了二百多年,從未受過如此恥辱。
竟然讓一個小輩給騎到了頭上。
至於他剛纔甩出去的那支圓珠筆,也已經湮滅在了恐怖的古神語裡。
不僅如此。
廢墟里甚至留下了焦黑的,縱橫交錯的字跡。
“你不配。”
這當然是麒麟留下來的。
其含義,大概是說他們父子二人,不配待在這間辦公室裡。
因爲這是總會長曾經坐過的位置。
麒麟第一次來到魔都,就展現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傲慢和無禮。
沒有他的允許,沒有人能坐在這間辦公室。
不。
可能在他看來,沒有了那個女人的秩序,根本就不配稱之爲秩序!
“或許不僅僅是宣戰。”
萊茵感受着繚繞在指尖的那抹黑氣,面無表情說道:“根據我的推測,如今的麒麟火力全開,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七階能在他的手底下活過三分鐘。如果他是斬鬼途徑,那就更可怕了,幾乎可以做到越階瞬殺。”
“我甚至不知道,八階是否有殺死他的能力。”
他頓了頓:“父親,整個魔都的七階……都危險了。”
白金經驗老道,自然能感受到剛纔那個音節的威力,陰沉着臉說道:“那他豈不是想殺誰就殺誰,等他晉升了聖域以後,還能得了?”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萊茵卻選擇了沉默。
因爲從目前的證據來看,還真的是這樣。
一旦麒麟晉升了聖域,再想要殺死他,就很難了。
“傳遞我的命令!”
白金低吼道:“追,他肯定沒有走遠!只要找到麒麟,我會親自出手!”
老人的聲音不大,卻如雷鳴般響徹內城:“給我……追!”
他的眼瞳死死地盯着電視塔的方向,塔頂上早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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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臨早已經戴上兜帽,氣定神閒地從安全通道走下樓,他當然聽到了那聲雷鳴般的怒吼,氣急敗壞裡透着無能爲力,暴跳如雷裡帶着惱羞成怒。
自從父母離婚以後,他就很少笑了。
老顧走了以後,他的笑容更少。
總會長離開以後,他笑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一次他的脣邊卻流露出一絲笑容,打心眼裡覺得很有意思。
想當初他在黑雲城寨第一次施展古神語的時候,幾乎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要不是因爲龍髓液,或許到現在還在昏迷,也就不會有後來那些事了。
後來在東京的時候也施展過幾次古神語,雖然不會當場昏迷至死,但每一次都是險象環生,好在有壞女人的血救命,纔不至於出事。
如今他已經不再需要任何外力也能在現實世界施展古神語了。
不再需要付出那麼慘痛的代價。
只是有些累。
“不愧是老闆,如此神威面前,凡人唯有跪拜一途。今夜過後,以太協會大概會有不少人被您的生死之力所侵蝕,我會挑選出最優秀的個體植入古神之血。大概只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就能夠完成初步的滲透。”
司老太爺在耳機裡說道:“直到入侵中央靈樞院。”
這次的襲擊,並不是僅僅出於少年意氣。
顧見臨的確想羞辱那對父子,但更重要的目的是利用古神族的權柄創造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從而在整個戰局上建立決定性的優勢。
之前他一直把自己當成人類,爲了隱藏自己很少會動用古神族的權柄。
這次不同。
他不再需要低調的遮掩,而是也要高調的入侵。
畢竟他都被當成恐怖分子了。
不給審判庭來點恐怖襲擊,總覺得有點虧。
“小心行事。”
顧見臨隨手摘掉耳機,輕輕將其捏成粉碎,扔在安全通道出口的垃圾桶裡。
寂滅的電視塔裡迴盪着警報聲,街邊早已經亂做一團,無數人向着四面八方蜂擁逃竄,街邊的車輛橫七豎八的堵在一起,交警急得滿頭大汗。
顧見臨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裡,微微低着頭讓帽子的陰影遮住自己的臉,逆着喧囂的人羣攔了一輛出租車,禮貌說道:“昇華者對麼?”
出租車司機愣住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暴露的。
“去中央靈樞院。”
顧見臨坐進後排的車座,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嶄新的證件,遞過去說道:“2022級本科部在校生,這是我的身份證明,可以開車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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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臨想要去中央靈樞院查案,就必須要有一個合法的身份,不然總不能以一個通緝犯的身份闖進去,那樣很容易打草驚蛇,最終導致無功而返。
雖然他原本的計劃就是從正門直接打進去,但卻被影子們給否決了。
影子部門幫他準備了一個全新的身份,中央靈樞院本科部的優秀返校生,來自嬴家本家的私生子,也是學術界的潛力好苗子。原本此人是一線的戰鬥人員,但經歷了數次生死危機以後選擇返回學校深造。
這種情況在超凡世界還是很常見的。
年輕人在沒見過世面的時候總是一腔熱血,嚮往超凡世界的刀劍和血火。
然而等到真的上了戰場見證了死亡,精神崩潰的比比皆是。
有些人連心理輔導都不想接受,乾脆打道回府。
嬴長蘇就是這樣的人。
重點在於,此人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爲數不多的好友都死在了戰場上。
剩下的留校人員也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面了。
而他留在深空網絡上的身份信息也早已經被更改。
這就是影子部門的備用身份,正主早就已經被抓去小黑屋囚禁起來了。
顧見臨只需要戴上仿真面具,就可以順利的打開進入中央靈樞院。
“叮。”
“身份信息認證通過。”
“A級學員嬴長蘇,歡迎回到中央靈樞院。”
隨着出租車的揚長遠去,顧見臨也來到了這所聞名已久的昇華者培訓學院。
與其說是學院,倒不如說是一座繁華的城中城,宛若城堡大門般的校門上有攝像頭的監視,識別了他的面部信息以後,能夠感受到面前的磁場屏障被解除,門口甚至連保安都沒有,卻有十二根纏繞着古老圖騰的立柱,暗藏鍊金矩陣。
走入校門以後是寬闊的林蔭道,四周是綠蔭草坪,高樓聳立。
馬路寬敞整潔,紅綠燈來回變化。
這裡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繁華城市,街邊有紅色的法拉利呼嘯而過,年輕的學生們戴着墨鏡好不瀟灑,還有廂式貨車停靠在拍賣所的門口,運貨的工人小心翼翼搬下華美的棺槨,不知道里面躺着的是哪位古代的王公貴族。
還有居民樓走下來顫顫巍巍的老大爺,手裡牽着一隻四隻眼的大金毛,他坐在路邊看書,看似普通的一本書,書名卻是用古神語書寫的。
隔壁的研究院還在亮着燈,白大褂的博士們拎着手提箱匆匆趕進去。
這裡是我國昇華者最大的聚集地。
也是學術和資源的天堂。
你可以在這裡生活,也能在這裡創業搞貿易,甚至是建立自己的家族開枝散葉,當然最主流的還是學術研究,在鍊金科技上搞搞名堂。
按照深空網絡上的介紹,中央靈樞院的佔地面積足有四千公頃,絕大多數都是生活區和貿易區,至於上課進修的內院則在學校的最深處。
這裡雖然是學院,卻有着非常明顯的階級劃分,最明顯的就是住房層面。
因爲中央靈樞院寸土寸金,掌握着一部分權力的院系主任和資深教授,都在這裡擁有自己的房產,除了高枕無憂的永居權以外,還有着無數象徵着財富和地位的便利。而尋常的教職工和學生們,則大多都是租房。
租房也有不同的劃分,一環和二環往往都是昇華者世家的子弟聚集,三環則是一些優秀的寒門子弟抱團取暖,至於四環和五環的就是一些家境並不富裕,自身天賦也不算好的學生了,他們往往被稱之爲炮灰。
顧見臨所居住的地方就是一個炮灰聚集地,位於四環的十七號街區。
按理來說以這個假身份的地位,不應該住在這裡,也不利於行動。
但影子部門既然這麼安排,就一定另有深意。
然而當他看到自己的住房信息時,還是皺起了眉頭。
“居然還是合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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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稚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以後,第一件事就是脫光衣服泡在浴缸裡,雪白窈窕的嬌軀蜷縮成一團,腦子裡卻是傍晚在虹橋機場爆發的那場戰鬥,以至於她本就脆弱的心靈遭受到了重創,到現在都是渾渾噩噩的。
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她已經不想再去回憶了。
因爲當那兩位商務座的恐怖分子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她的精神就幾近崩潰。
好在那兩位恐怖分子並未爲難她,讓她帶着無辜的乘客先行撤離。
可惜她還是太害怕了,以至於在疏散乘客的時候犯了錯誤,導致一位身份顯赫的學術大家受到了驚嚇,當場犯了心肌梗塞,現在還在搶救。
不僅如此,因爲她的手忙腳亂,還導致好幾位乘客受傷。
事後審判庭的獵魔人們對她進行了精神拷問。
她在這次行動裡表現被標記爲不合格。
毫無例外的,被辭退了。
這也就宣告着,她的實習考覈宣告失敗,被迫留校一年。
對於家境富裕的學生而言,留校一年除了丟人之外,也沒什麼別的影響。
但對夏稚不一樣。
因爲她窮。
就像是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普通女孩一樣,她的父母還都是陝北老家的農民,普通到別說是光怪陸離的超凡世界了,甚至連現代生活都沒能融入進去。家裡還有兩個弟弟和三個妹妹,她是家裡的長女,只能承擔起家庭的重擔。
幸運的是她成了雞窩裡飛出去的金鳳凰,因爲她小時候在家鄉的分部覺醒了最古途徑,自身的容貌也很不錯,順利的考入了中央靈樞院。
一晃就是十幾年。
本以爲成爲昇華者以後的人生是一片坦途,但生活的壓力卻讓她喘不過氣來。
有人會問,昇華者還會缺錢嗎?
答案是會的。
因爲中央靈樞院的學生要繳納高昂的學費,包括自身的進階也是一筆天文數字,雖然可以用學術功勳來換取資源,但卻只能自用,不能買賣。
一旦涉嫌私下買賣超凡資源,只要被發現了就是重罪。
那樣她的人生就徹底毀了。
下場會很慘。
很慘。
這些年能留在學校維持自身的學業全靠勤工儉學,還能用額外完成的懸賞補貼一些家用,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但就在今年,因爲家裡父親的病重,農活的不順利,還有弟弟妹妹們上學所需要的費用,她的收支平衡被打破了。
最重要的是,夏稚的舊疾變得嚴重了起來。
她的一切希望都是畢業以後能夠獲得一份好的工作。
足以支撐她的生活,照顧她卑微的家庭。
可是就在今天,希望破滅了。
回憶着下午發生的事情,她的頭痛得像是要裂開一樣,彷彿有兩個靈魂在她的身體裡竊竊私語,眼前時而閃過鬼神般恐怖的臉,有時又是酷烈的黃金瞳,偶爾還能看到穿着白大褂的鬼影在面前閃過,消毒水的味道撲面而來。
她在浴缸裡顫抖不已,把手伸進從不離身的小皮包裡,掏出她用了足足十次懸賞的賞金纔買來的特效安神藥,匆忙地吞進了喉嚨裡。
藥效的作用很快,她逐漸平靜下來,呼吸漸漸變得溫順。
清冷的月光從窗外照到她蒼白的臉上,她疲憊地泡在池水裡,越想越覺得委屈,最後抱着膝蓋輕輕抽泣起來,泣不成聲。
憑什麼啊。
那些大人物們之間的爭鬥,爲什麼要波及她這種小角色啊。
她活着,已經很努力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家的門鈴忽然響起來。
夏稚像是受驚的兔子似的猛然坐起來,還以爲是今天下午的事情沒完,那些該死的獵魔人又要上門來拷問她,她連忙抓起手機打開視頻監控。
沒想到,監控裡顯示的卻是一個穿着衛衣的少年。
“我知道你在監控裡看我。”
那個少年面無表情說道:“我今天下午在深空網絡上支付了半年的租金。”
夏稚這纔想起來,她下午爲了生計,把自己的臥室給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