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鋪墊都是爲了最後引出主題，再幹澀的端笑也有放下的時候，長公主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
“姑娘與煜兒看似情投意合，不知可有婚嫁的打算？”
林青雁：“小女與承世子情投意合，願結連理枝，此生執手。”
端曦長公主：“不知姑娘家住何處？家中幾何？”
林青雁：“只此一人。”擡眸看向提問的婦人，眼中珠光流連。
端曦長公主：“竟是如此不幸，惹人生憐。”
林青雁：“小女不覺可憐，雙親在世時寵愛，如今怕是也牽掛着。”
端曦長公主：“是啊，永遠都會掛念的。”
書房
承恩義一臉嚴肅的看着依舊吊兒郎當的承煜，心裡雖有火氣但也不能再發火了，如今這個關頭還是解決眼前事比較重要。
承恩義：“爲父教導你都覺得羞恥，男未婚女未嫁既然同住一房。”
承煜：“怎麼？聽聞父親當年在先太后宮中對長公主一見鍾情，更是在長公主宮裡歇過腳。”
承恩義：“爲父那時候是因爲受傷，幸得你娘出手相救，那不叫歇腳，那是受傷養傷。”
慌亂摻雜着蹩腳的解釋，怎麼看都是做賊心虛的模樣。
承煜：“笑話，祖父說您十六歲戰場上單騎掃羣雄，一人一戟將畲奴打到關外再無進犯，小小的宦官能傷到您？兒子怕是做夢都得笑醒了。”
承煜笑的格外的諷刺，絲毫不在乎承恩義那張已經絳紫色的臉有多難看。
承恩義：“那不一樣。”
承煜：“能有什麼不一樣，爹可以爲了自己喜歡的女子不顧一切，我自然也可以，若是非得說什麼，那隻能說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了。”
一字一句，字字帶刺。
承恩義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本來是和承煜商量提親事宜的，爲何會繞着這個話題出不來了，臉色也越來越不好，氣不過，只得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先帝本就許諾我與端曦的婚事，而你不一樣，名不正言不順。”
承煜：“我比你順多了，此婚事是你親自爲我搶着定下的，如今又翻臉，是不是太不把林家人當回事了。”
言之鑿鑿，狠辣又果斷，果然承恩義被懟的腦子反應不過來了，半晌，還是張着嘴皺着眉，在思考自己到底聽到了個啥。
承恩義：“你說什麼？她是誰？”
承煜：“她是林府幺女，是我的髮妻，未來的南襄王妃。”
啞然，皆是啞然。
外間的人自是不知道屋裡的人，屋裡的也不知道外面的。
一簾之隔，往事皆是談吐間的寸陰。
端曦長公主接過禾鈺遞給自己的茶，正經的正了正歪斜的玉姣琉璃杯，開口道：“姑娘芳齡幾何？芳名爲甚？”
“及笄芳年，小女……六娘。”林青雁起身面對着端曦長公主行了一個拜見禮。
起身後也並未回座，而是直視着略有驚訝的端曦長公主說道：“幼年時隱約記得姨母容貌華貴，如今風華依舊，怪六娘年紀小記性差，如今親自給姨母問安，望姨母勿怪。”
“六娘，你是六娘？”端曦長公主不愧是公主，比承恩義理智多了，也清醒多了，依舊端坐着並無異樣，除了有些顫抖的雙手，不知是伸出來還是想怎樣，躊躇着，只得狠狠抓緊了禾鈺伸過來扶住自己手。
“姨母，我是六娘。”這次林青雁笑的明朗。
“當年，當年到底是發生了何事？你還活着，那你父母還有兄長……”
“都不在了。”
承煜出來就看到自己的母親在拭淚，林青雁哀傷的在給母親撫背，而禾鈺居然是較爲興奮地朝自己招招手。
看着蹦到自己身邊的禾鈺，承煜不去瞧卻挪開一步，拉開一點距離。
“哥哥，她，她是你的，那個，牌位上的那個心上人。”禾鈺就差高興地跳起來了，原來自己的嫂嫂還是那個嫂嫂。
“知道了，就聽話一點，莫惹她難過。”
說完，承煜走到母親身邊牽起林青雁的手，對着悲傷的母親說道：“如今此事已經塵埃落定，孩兒會與六娘儘快完婚，如今夜深，孩兒先帶他們下去了，母親和爹爹早些歇息。”
今晚能睡着就是本事了，禾鈺拽着林青雁就回了芳華居，一點都不在意身後伸着手的承煜如何想。
反正禾鈺是想着這可能是自己最後能和林青雁睡在一起的時間了，等成了一家人，哥哥定不會大方到讓嫂嫂和自己睡，管他開心不開心。
就算禾鈺算盤打的再精妙，該溜走的人還是半夜溜走了。虧得禾鈺睡夢中吧唧着嘴流着哈喇子想着自己也是有牀伴的人。
殊不知，她念着的牀伴現下正在屋頂上對月飲酒，任夜風侵襲卻絲毫不在意，旁邊對飲的正是深夜不眠的承煜。
林青雁喝着承煜從宮裡帶出來的醇酒，目光放遠瞧着幾座高峨聳立的樓尖半隱半現在淺薄的霧裡，嘴角帶着的笑輕鬆愜意，不似從前那般謹慎。
“承煜，你還記得我第一次進宮的時候嗎？”林青雁轉過身來目光炙熱。
“記得，是我牽着你走過承德殿，你說你害怕，我便答應你只要你害怕我都會在你身邊陪着你的。”承煜回望過去，眸色深情。
又說
“可是，那個時候我不在，想你可能怕極了，你膽子這麼小，該是多害怕啊。”
林青雁握住那攥緊拳頭青筋暴露的手，輕柔的安慰道：“我知道你定是擔心壞了，可是那夜過後，世間不復存在那個應該死在大火中的林青雁，我以爲你早就成親了，沒想到……”
林青雁苦笑了一聲。
“差一點，差一點就成親了。”承煜將身後的牌位拿出來。
林青雁纖白的手指一個字一個字的摸着刻痕，“妻承林氏之位”，承煜看着林青雁掉下來的淚珠，狠狠地砸在牌位上。
“我夜夜點燈，希望你在那邊不要害怕，你走後的第二年，邊陲匈奴犯境，我請求父親帶我一同前去，承家子爲戰而生，爲君而存，我這個少帥終於找到出氣的地方了，那一戰所有想看承少帥笑話的人都閉了嘴，也給年少執政的皇上心裡埋下了隱患，承府這把刀再也侍奉不了明主了，這個牌位一直在我房裡，以前是我，以後承府守護你，絕對不會再讓你受苦。”
傾心之談，月夜生情，晨露初生，兩人方散去。
翌日
一家子都起晚了，個個都沒有睡好。
真是和諧的一家人
用完早膳，承恩義笑意慢慢的進了裡屋，看着娘三個在敘話，自己站在一邊怒刷存在感，希望拉近一點好感。
“侯爺，門外有人求見，說是您的舊友。”門房通稟聲未落，就聽到一聲粗狂的聲音傳來。
“承大侯爺好大的架子啊。”挑開簾子就進來了一箇中年男子，劍眉微挑看着滿屋子的人，絡腮鬍須初生，亂髮橫飛，一身半舊的青絲絡繡的大褂有些褶皺，一看就是行走多日的模樣，身後還跟着一個年輕男子，承恩義細細的打量着這個有些眼熟的人。
“咋的？不認識老夫了？”來人更是不客氣的闖進屋裡自覺地坐在了椅子上，將破了個洞的舊鞋脫下，對着椅子腿就磕了磕，絲毫不客氣。
“清弘？”承恩義試探般呼出聲。
“還認得在下，真是三生有幸。”清弘將桌子上的茶壺端過來，對着嘴就喝。
“老子的徒兒呢？聽說被你那兒子拐進了承府再不進家門，可有此事？”放下茶壺，清弘瞪着眼看着站着有些驚訝的承恩義質問道。
清雲長站在一邊，尋思着提醒自己家這幅模樣的師父，還有自己的大事相求，怎敢如此嚴厲的質問。
承煜進屋尋林青雁時正好碰見這個尷尬的場面，一時間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就停在門口看着。
“你這小兒，好生沒有禮教，還不過來拜見老夫？”清玄瞪了一眼門口青松如玉氣質的年輕人，乜了一眼道。
“清玄師父有禮。”承煜上前端重的行了一個拜見禮，直接讓清玄呆了一下，自己只是想拿捏一下，沒想到還真是聽話。
“額，那個，雲長，去拜見承侯爺。”清玄有些不自在的吩咐一邊站着的徒弟清雲長。
“是，弟子遵命。”
清雲長拱了拱手，往前一步，對着一直不說話的承恩義俯身也是行了一個拜見禮。
“拜見侯爺，晚輩清雲長，師從清玄法師。”
“廢話真多。”清玄看着自己的徒弟討好似的拜承恩義就極爲不舒服。
“你師妹呢？怎的不見她出來拜見師父我，幾日不見就忘了我這個師父了不成？清玄大聲嚷嚷着，一幅一會見了林青雁就打死她的架勢。
“我去喚她出來。”承煜點頭往裡去。
腦子裡想這師父真是天下難尋第二個，這些年真是委屈青雁了。
“師父？”林青雁看着一副倦怠模樣的清玄嚇了一跳。
“哎呀，你還記得爲師我啊，我以爲你忘記還有個師父了。”清玄一副耍賴撒潑的架勢。
“你看看，你不在雲壺山，師父的衣服破了也沒人補，鞋襪也再沒有新的穿了，沒人給我洗衣服，沒人做吃食，沒人煮茶，我過的日子真是慘死了。”清玄拉着林青雁的衣袖擦了擦臉，末了還擤了一下鼻涕，那粉色的衣袖瞬間黑了一塊。
“可是，我聽師兄上次說，師父日日與師叔師伯飲酒彈琴，過的好生快活啊。”林青雁去尋清玄的眼神，看見閃躲不及，有些尷尬好笑的模樣，林青雁離師父遠了一步，不去理會這個整天騙人的半老頑童。
“此次下山可是爲了我的婚事？”林青雁看着承恩義站着，自己自然不敢坐下，就依舊站在一邊問道。
“回答對了一半，還有你師兄的。”清玄伸出一根手指，嬉笑的說道。
“這一次，是雙喜臨門的大事，我得來請求承侯爺的同意啊。”清玄對着在思考的承恩義擺擺手道。
承恩義自是有話要對清玄說，深呼一口氣對着產業承煜說：“請你母親去書房。”
回身對着清玄說：“書房敘話吧，清兄。”
故人相見，總要敘敘當年舊事，那被隔閡掉的舊情，也有可滲透的微光流進。
離去的人，就這樣消散在漸漸模糊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