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陪伴之後的旅程果然有所不同,不知道爲什麼,蘇北對這個叫鷹的異國人總是有着一種莫名的親切,就像有血緣的兩個人之間一樣,總有一種莫名的牽絆。
不可否認的是這個男人的見識遠在蘇北之上,談話舉止之間還頗有貴族的感覺,只是無論蘇北怎樣想辦法將話題引到鳶尾身上去,這個男人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將話題轉移或者終止。
“你喜歡這篇森林嗎?”鷹盯着遠方的一顆枯樹問道。
“喜歡。”蘇北幾乎是毫不猶豫,“這裡有自由,有外面沒有的自由,在這裡我只想暢快呼吸,但是可惜,生命不可能永遠圍繞這裡運動,我們最終還是要走出去。”
走出去。
聽到這三個字,鷹的眼睛有一瞬間的閃爍,曾經,蘇北說的這段話也是他對孩子母親說的話,只是時過境遷,回頭再看的時候,何嘗沒有唏噓後悔。
“你還好嗎?”蘇北察覺到鷹的表情神態有些不對,關切的問道。
鷹低下頭,似乎不願讓別人洞察他綠色瞳孔裡的波動,“去打些野兔來吧。”
“好。”蘇北點了點頭,準備徒手去用套一隻野兔來,鷹卻遞給了它很多有意思的工具。
鋤頭,網子,乾草,繩子……
“等等……這些是做什麼用的?”蘇北疑惑不解的看着鷹。
後者笑了笑,“這是我的巧計,百用不厭,這裡的兔子非常狡猾,一般的法子不會上當的,更何況你身上還有豹子的氣息,想要靠近兔子,空手套肉吃,絕對不可能。”
這段話引起了蘇北的好奇心,他倒要看看抓兔子還能有什麼技巧。
只見鷹眯起眼,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來吧,你看着我弄。”
鋤頭是用來刨坑的,與其他的坑不同,鷹刨的坑是上窄下寬的漏斗形狀,兔子掉下去容易,爬上來可就難了,而且兔子與兔子之間還會擠在下面的空間內,根本無法逃出。
接下來就是鋪上乾草,放上誘餌。
“線又是幹什麼的?”蘇北看到已經完成了最後一步,還沒有用到線,好奇的問道。
鷹小心翼翼把線埋在坑的最下面,隨即抽出。
“這是來通知我的,看到線動了就說明兔子差不多滿了,我們就要趕緊回來,不然就讓別的動物搶先了,”說道這裡鷹有些懊惱的拍了拍頭,“之前不知道有多少次自己幫它們這些懶豹子捕獵了。”
隨即兩個人哈哈大笑。
或許正是因爲在這種環境下,沒有嘈雜的事物迷惑人的心智,也沒有都市裡的紛雜的種種讓人不安,有的,只有無邊的草地與沁人心脾的空氣。
這裡的一切都讓蘇北非常迷戀,當然,還應該算上噴香的烤肉。
鷹的辦法可以說是非常奏效了,他們逮住了三隻肥嘟嘟的野兔,飽飽的吃了一頓,在森林中沒有什麼早飯午飯晚飯之分,餓了就想辦法去捕食,然後吃一頓撐的,然後繼續等待下一次飢餓來臨。
老實講,蘇北也有些不願意走出這片森林了,但是想到瑪嘉烈家族和奧利集團,蘇北覺得自己還是快些抵達格魯比亞比較好。
“兄弟,你爲什麼想去格魯比亞?”鷹其實去哪裡也無所謂,除了家以外的地方,他去了太多太多,只要不是回家,去哪裡都一樣,這半生已經是這樣度過了。
“想聽實話嗎?”蘇北故意賣了個關子。
鷹真誠的點了點頭,補充說道,“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
“躲人”蘇北眨了眨眼。
“哦?”鷹似乎對這件事情有點興趣,“你一個古武者,怕什麼人?”
終於到了說這個話題的時候了嗎?
蘇北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哦,我的朋友,爲什麼這麼緊張?”鷹收拾着自己捕兔子的工具,“我之前不說就是怕你有這種表情,放輕鬆,我的朋友。”
蘇北笑了,“我之前不說,也是怕你緊張,不過你能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嗎?”
“蘇北,”鷹的眼睛閃爍着異樣的光芒,“我們或許在那個遙遠的國度相見過,或是某種異樣的關係會把我們巧妙的聯合在一起,但是,我可以非常篤定的說,你不會想知道我是怎樣變成這樣的,那會喚起你非常糟糕的回憶,相信我,不是我不願意說。”
鷹越是這樣說,蘇北就越是想知道。看着鷹的表情,蘇北還是點了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非常糟糕的回憶對於蘇北來說有太多太多了,每一個朋友的遠去或死亡,還有未知的身世之謎,這些在午夜夢迴的時候並不會出現在蘇北的夢裡,因爲蘇北本能的抗拒。
“你知道嗎,”蘇北望着遠方說道,“有時候你認爲痛苦的回憶,或許是愛你的人對於你最美好的回憶,如果忘記了那段痛苦,就等於忘記了你,所以她寧願銘記。”
蘇北能感覺到鷹全身上下的顫動,“沒錯,我指的就是鳶尾,你的女兒。”
“我,”鷹張了張嘴巴,卻幾乎無法說出話,“我的女兒,叫鳶尾……”
這句話像是一個疑問句,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原本蘇北覺得鷹遠走他鄉,丟棄妻女的做法非常過分,但是此時此刻,蘇北又覺得他非常可憐,這就是別人常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
“你不想去看看她們嗎?”蘇北並沒有看向鷹,就好像這個問題不需要被回答一樣。
小柚從遠方跑過來,跑的有些急,以至於要剎住的時候差點摔倒。
氣氛變得沒有那麼凝固了,“小柚啊,怎麼了?跑的這麼急?烤肉給你留了。”
蘇北從樹杈上取下烤肉,遞給小柚,不知道爲什麼,小柚一反常態的沒有大快朵頤,反而只是嗅了嗅烤肉,發出難以名狀的聲音。
一旁的鷹有些震驚的看着小柚。
“怎麼了?這叫聲代表什麼?”看起來似乎不是什麼好事。
“代表……”鷹幾乎不敢確信,“代表有外人闖入這裡了。”
蘇北似乎鬆了一口氣,“這很正常吧,畢竟這麼大的森林,怎麼可能自始至終只有我們兩個人。”
但是鷹卻始終沒有放鬆,小柚的情緒也是異常焦躁。
“小柚,小柚,放輕鬆,沒人會傷害的了你的,放心。”蘇北又嘗試把肉放到小柚嘴邊,而小柚卻直接掙脫了蘇北逃走了。
“真是膽小鬼。”蘇北輕笑了一聲,但是一旁的鷹的表情還是非常嚴肅。
“不是我說,到底怎麼了?”蘇北碰了碰鷹的胳膊,“我們兩個都是古武者,還怕什麼不成?”
雖然蘇北沒有跟其他古武者並肩作戰的經歷,不過一加一總歸是大於一的,難道還會更差不成嗎?
“不是這樣的,你知道嗎,”鷹似乎在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爲什麼這片森林人跡罕至,沒有被絲毫開發過,你想過嗎?甚至也不是野生動物保護區……”
這麼一說倒好似點醒了蘇北。
“因爲,這裡很偏僻?”蘇北試着猜想,不過這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鷹果不其然搖了搖頭,“因爲這裡,”鷹看着遠方,“森林的最外側是早些年戰鬥遺留的**區,雖然多次進行過掃雷工作,但是無奈各種各樣的雷子埋在種種匪夷所思的地方,而且密度之大令人咋舌,久而久之,自然就沒人敢來了。”
“那你是……”蘇北好奇,如果真的像鷹說的,那他是怎樣進出這裡的。
“我的父母就是當年指揮埋雷的總指揮,我小時候總被父親逼着背會那**分佈圖,所以我閉着眼睛也會走出去。”鷹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豹子的表現,應該不只是外人來了這裡這麼簡單。”
“那是?”蘇北睜大了眼,默默祈禱自己不會這麼倒黴吧,“地窖通往這裡的入口被發現了?!”
果不其然,鷹點了點頭。
“應該是小柚想要回去拿點吃的,發現浴缸位置有了別人的氣息,所以纔會如此焦躁。”鷹收拾起了包裹,“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些走出去吧,看來如今我想留在這裡也不行了。”
“爲什麼?”要逃走的應該是蘇北纔是啊,不對,如果鷹跟鳶尾相見了,那自己也就不用逃走了,鳶尾抓他不就是爲了幫他尋找父親嗎?
蘇北準備耐心勸勸鷹,一舉兩得的事情爲什麼對鷹來說卻如此困難呢?
“鷹,聽我說,兄弟,”蘇北拍着鷹的肩膀,“無論這些年發生了什麼,親人始終是親人,你不知道那小丫頭爲了找你大下功夫,我都被她關起來了,可見你女兒的本事啊!”
一般人聽到別人對自己孩子的誇獎都或多或少會非常高興,鷹卻沒有這種表現,反而是眉頭深鎖。
“你要是拿我當朋友就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當年你做了錯的選擇,或者你至今也不覺得自己錯了,現在一切尚有補償的機會,爲什麼拒絕呢?鳶尾才十八歲,你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彌補父女這些年來的感情缺失。”蘇北真的搞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
“蘇北,我,我……”鷹似乎非常艱難的說道,“如果我說,我其實早就死了呢?”
“啊?”蘇北以爲自己聽錯了。
鷹深吸一口氣說道,“古武者,活見死,死亦可生,僅不可見前人。”
這句話,蘇北是記得的,就刻在當年自己師父被困在的那個琉璃臺上,那臺上的柱子上!
這是……鷹痛苦的閉上了眼,“我現在不過是一具活死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