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
是山風拂過茫茫林海的聲音，傳上這山頂。
鐵十八臉色鐵青，快步上前，把嶽小酥扯回來，扯回主控室裡。
主控室裡，吳輕芸和蘇搖搖，都沒有說話。
王教授站起身。
“嶽小酥，我問你，你看到羣裡的消息了麼？
“爲什麼不聽指示？
“你又跑去幹什麼？”
嶽小酥夾着肩膀，低着腦袋，囁嚅道。
“我……我想……那個神秘先生，既然想要我的槍……
“可是他沒有子彈，他用不了……
“我再送一箱子彈給他。”
嗯？
還有這種思路？
鐵十八和王教授面面相覷。
他們沒考慮過，神秘先生拿那把槍到底有啥用……但那把設計失敗畸形的槍，真的會有人用？會需要子彈？
王教授撇撇嘴，冷哼一聲。
“伱這純屬畫蛇添足，節外生枝！
“能換回藥材，不就好了麼？
“你管你那破槍的用途幹什麼？
“這次如果換藥材失敗，那就全都是你的責任！”
他話音剛落，便見旁邊的吳輕芸開口。
“小廟裡，好像……又有人去了。”
鐵十八皺皺眉頭，閃身出門，跑到小廟門外。
一羣人亦跟着跑過去。
便見小廟的桌子上，十把槍都已不知去向。
亦沒有黃金板栗。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根歪歪扭扭帶鬚子的肥蘿蔔。
“一根青蘿蔔？”
不！
不是！
衆人都能感覺到，這根肥蘿蔔散發的香味，勾鼻子，沖天靈……又是仙藥！
吳輕芸開口。
“我認識。
“這是青玉人蔘，初入序列八，藥效是……序列九之下，可斷肢重生。”
斷肢重生？
衆人隱隱明白，這一次，自家的槍好像漲價了！
鐵十八猛然意識到，剛剛嶽小酥放下的一箱子彈，也已不見，應是被一同收購。
他當即眉開眼笑，拍拍王教授肩膀。
“哈哈哈，老王，你學生乾的不錯。”
王教授亦眉開眼笑，拍拍嶽小酥肩膀。
“很好啊，很有想法！”
嶽小酥亦鬆了口氣，甚至心中小小竊喜……槍被帶走了，子彈也被帶走了，說明神秘先生拿了槍去，不是把玩，而是有正經用途，她設計出來的武器，還是上了戰場！
……
狐狸山，宿舍大殿，徒弟們陷入沸騰！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十把槍被傳來傳去，被圍成一個又一個圈子圍觀、摸索，一隻只狐爪摸上去，在槍身留下一個個梅花爪印。
一箱子彈，則被白墨打開，在一圈毛絨絨狐狸腦袋的圍觀下，拿出一顆。
“唔，沒有花紋，只是普通子彈。
“有花紋的仙器子彈，還沒生產出來。
“但和仙器子彈，是同樣形狀的，和手指差不多尺寸。”
徒弟們瞪着眼睛，紛紛點頭……這麼長的子彈，一看就很厲害的樣子！
“這箱子裡，二十顆一組，總共六十組……一千兩百顆？”
徒弟們紛紛眼睛放光。
“嚶嚶嚶！”
“嚶嚶嚶！”
好多啊！
但又有狐狸，察覺不對勁……
“嗷？”
“嚶？”
師兄弟總共有一萬個……那豈不是，每隻狐狸還分不到一顆？
這怎麼玩？
白墨也皺皺眉頭。
“今晚先別急，先拿一千顆子彈去玩。
“每十個一組，猜手面，剪刀包袱錘，贏到最後的先玩！
“之後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搞到更多子彈。”
……
“嚶嚶嚶！”
十隻狐狸圍一圈。
十個狐爪猜手面。
四個爪心，六個爪背，爪背出局。
“嚶嚶嚶！”
四隻狐狸圍一圈。
四個狐爪猜手面。
三個爪心，一個爪背。
而這伸出爪背的，正是大小眼！
“嚶嚶嚶，嗷嗷嗷！”
它咧嘴笑着，舉起雙爪，蹦蹦跳跳，跑去排隊。
……
十一個樹墩，便是十一個靶子，被一字擺開，在宿舍大殿南牆。
十一條隊伍裡，都是贏到子彈的幸運狐狸。
烏壓壓的觀衆羣，則是沒贏到的倒黴狐狸。
砰！
砰！
……槍聲時而響起。
“嗷嗷嗷！”
“嚶嚶嚶！”
……歡呼聲時而跟隨。
此時，大小眼站在隊伍裡，歪着腦袋往前看。
發現正在打靶的是黑鞋子，看到它胖乎乎的前爪，端着槍，歪着頭，認真瞄準。
砰！
一聲脆響！
子彈飛出幾十米距離，打在樹墩靶子，沒入其中……打到樹的年輪外圍！
觀衆們爆發出禮貌性的歡呼。
“嚶嚶嚶！”
“嗷嗷嗷！”
大小眼皺皺眉頭，眯眯眼睛，思量片刻……黑鞋子的姿勢不對！
師兄弟們可能都忘了，其實它大小眼，是個神槍手，精通各種射擊姿勢！
師兄弟們的射擊姿勢，都是本能。
但它的射擊姿勢，是從電影裡學來的！
它到現在還記得，兩年前那個冬天，師父剛剛學會把狐狸帶到現世，便把它帶去了。
那一次是下雪的夜晚，師父把它藏在羽絨服裡，把它抱在懷裡，帶它去看電影。
給它買了爆米花和可樂，一邊看電影，一邊偷偷餵它吃。
那天大熒幕上的電影，拍的就是狙擊手。
作爲一隻狡猾的狐狸，它偷偷把狙擊姿勢全都記住了！
……雖然一直沒有槍，但它從來沒斷過練習，常常在自己的藥田裡，用樹枝偷偷練。
它仰着腦袋，皺皺眉頭，掐着前爪算算……好像練習時間已經兩年半？
到今天，終於能有槍，能有實彈演練，它歪嘴偷笑……今天讓師兄弟們看看，什麼叫專業！
砰！
一聲槍響，隨後是師兄弟們蹦蹦跳跳，狂熱的歡呼。
“嚶嚶嚶，嚶嚶嚶！”
“嗷嗷嗷，嗷嗷嗷！”
大小眼往前看，卻見是圈圈胡，剛剛開完一槍。
遠處的木樁靶子，年輪圓心處，一個小窟窿，正冒着淡淡的煙。
“嗷？”
這麼準？
圈圈胡蒙的？
還是說，和它一樣是神槍手？
大小眼皺皺眉頭，眨眨眼睛，心裡做出決定……等會兒輪到它，就再把子彈也打進這個小窟窿裡！只有這樣的高難度目標，才能配得上它日日苦練的技術！
……
終於，前一個師兄弟打完，在歡呼聲中，把槍交給大小眼。
它自然接槍。
“嗷？”
槍已經被摸熱乎了。
槍嘴也在冒出淡淡青煙。
它挺着肚子，吹一口槍嘴……這個帥氣的動作，也是它從電影裡學來的。
再伸出一隻前爪，比劃着測距……當然，這動作也是從電影裡學來的。事實上，它不知道這動作有什麼意義。但神槍手都會做，它當然也要做。
再用前爪蘸點口水，探到前面，感受風的流動……沒錯，這也是從電影裡學來的。
但過了一會兒，它皺皺眉頭……怎麼沒感覺到風？
“嚶？”
它恍然，這是在宿舍大殿，在室內。那沒事了。
一番表演之後，九千個觀衆師兄弟，還有已經打完靶的師兄弟，目光紛紛被吸引過來，紛紛投向大小眼。
“嚶嚶嚶，嗷嗷嗷！”
“嚶嚶嗷嗷！”
它們狐言狐語討論……事實上，它們關於槍的知識，有一大半，都是聽大小眼吹的。
卻見大小眼得意洋洋，準備讓師兄弟們看錶演。
它側過身體，兩個前爪，一爪託槍，一爪叩在扳機。
還把自己的大尾巴，從身側伸過來，墊在槍管下面，幫助穩定。
“嗷嗷嗷！”
“嚶嚶嚶！”
“嚶嚶嚶！”
它聽到師兄弟們的聲聲歡呼……電影裡，狙擊手用同伴的身體墊槍。但它比狙擊手多一條大尾巴，自己就能墊槍，不需要助手，更專業，更拉風，更帥氣！
它開始瞄準，歪着胖腦袋，閉上一隻眼睛，看向準星，對齊遠處的樹墩靶子，瞄向圈圈胡留下的小窟窿，只等一槍射進去，用精湛的技藝，引爆全場……
“嚶？
“嗷？”
唉？
它突然發現，自己的前爪，怎麼在抖？
自己墊槍的尾巴，同樣在抖！
反映到槍的準星和槍口，抖動更大更劇烈。
它已經瞄準圈圈胡留下的小窟窿，但它的槍口，在圍着那小窟窿上下左右晃動。
是因爲太緊張了麼？
它歪着腦袋，回憶電影裡，學電影裡的樣子深吸口氣。
再次閉上一顆眼睛，再次看向準星，再次瞄準……還是抖！
槍口圍着圈圈胡留下的小窟窿畫圈圈。
“嗷？”
它看看旁邊隊伍正在射擊的黑耳朵，發現黑耳朵其實也抖。但黑耳朵好像不在乎，“咔嚓”扣下扳機，“砰”一聲子彈出膛，“噗”一聲射到靶子外圍，便摸着腦袋，在師兄弟們的禮貌性歡呼中離開。
它扭回頭，又聽見師兄弟們衝着它歡呼，在期待神槍手！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它前爪一哆嗦，扳機被扣動！
整個狐狸身體側站，尾巴墊槍，無比專業帥氣的姿勢下，在師兄弟們的歡呼和期待的目光中……
砰！
子彈飛出，幾乎劃過直線，飛過幾十米距離，沒有打中靶心，沒有打中任何一圈年輪，反而把樹墩靶子最外圍的樹皮，給打爛了！
樹皮被轟碎，碎屑飛濺。
全場安靜。
狐狸們的歡呼聲，都被卡在嗓子裡。
遠處，白墨扯扯嘴角……射擊這回事，可能真不在於花裡胡哨的動作。很重要的一種天賦，是對身體抖動的控制。如果能像殭屍一樣全無抖動，像機器一樣精密，那自然就射得準。
可在這方面……大小眼似乎沒有特別天賦，反而挺一般的。
……
第二天中午。
狐狸山的食堂裡升起炊煙，又到乾飯時間。
小大眼端着一碗熱湯，一路爬下山，穿過茫茫藥田，跑到鹿角銀杏樹園……這裡是大小眼的藥田。
“嗷嗷嗷？”
“嚶嚶嚶？”
“嚶嚶嚶？”
它端着熱湯，在這樹林裡穿梭，呼喊，要找到大小眼。
大小眼沒去吃飯，它來給大小眼送飯。
……
此時，大小眼趴在高高的樹杈上，抱着大尾巴，藏在茂密的枝葉裡。
聽到小大眼的喊聲，嗅見熱湯的香味，它肚子咕咕叫。
小大眼給它送飯來了？
它探着腦袋到處看看，確認只有小大眼一隻狐狸，正要跳下去……
又聽見樹下小大眼吼叫。
“嗷嗷嗷嗷！”
……別難過了，師兄弟們都說你的動作很帥。
“嚶嚶嚶嚶！”
……別難過了，師兄弟們試過了，用尾巴墊槍就是打不準。
“嗷嗷嗷嗷！”
……我們相信你沒吹牛！
強烈的羞恥感，又涌上心頭，大小眼在樹杈上縮得更緊了些，前爪抹抹淚水，更不想下去了！
它已經想明白，那些動作沒用。而它也不是什麼天才。
它伸出前爪，看向前爪，能看到，即便自然狀態下，這根前爪也在微微抖動。這是很正常的生理現象，狐狸的身體就是這樣。
它偷偷觀察過，有的師兄弟，天生抖動幅度大，也有的天生抖動幅度小。
而它屬於天生抖動幅度中等的，算不上太垃圾，但也算不上天才。
在射擊這個領域，沒什麼天賦才能。
一想到昨晚做的那些專業動作，想到全體師兄弟的歡呼、圍觀和驟然安靜，它又哭出眼淚，把腦袋埋到尾巴里。
發出嗚嗚的哽咽聲。
沒臉做狐了！
突然……
一隻狐爪搭在它肩膀。
“嗷嗷嗷！”
它擡起頭看，發現原來是小大眼，端着熱湯，爬了上來。
“嚶嚶嗷嗷嗷！”
……這是師父煮的胡辣湯，趁熱快喝！
大小眼坐起來，端過胡辣湯。
看見碗裡有幾種藥材的碎塊兒、根鬚，讓整碗湯飄出熱乎乎的藥香味。
“嗷。”
它早飯就沒吃，此時肚子真的餓了，趴下去呼啦喝了一口。
眼睛與湯湊得近了，竟然看到這湯裡，漂着一粒粒小小的胡椒碎屑。這些小碎屑，運動速度極快，游來游去，時而游到這裡，時而游到那裡，遊過折線軌跡。
“嚶嚶嗷嗷……”
它把這發現，說給小大眼聽。
可沒成想，小大眼一臉茫然的樣子。
“嗷？
“嚶嚶嗷嗷？”
小大眼能看到胡椒碎屑，畢竟強化過眼睛。
但……那玩意兒動太快了，小大眼看不清胡椒碎屑的運動軌跡。
“嗷？”
大小眼愣住。
小大眼看不清胡椒的軌跡，可是它大小眼卻能看清……這是不是，也算一種天賦？
這是什麼天賦？
能看清高速運動物體的天賦？
“嚶？”
它好像，想到辦法把面子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