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大殿裡。
黑手套四爪着地，暗紅色眼眸看向遠處的銅壺，尾巴卷着一塊石頭……
瞄準！
調整姿勢！
尾巴向上拋甩，甩出捲住的石頭……狐狸山迫擊炮，發射！
嗖……
石頭劃過拋物線。
啪！
石頭落地，和銅壺隔着好幾米遠，滾去遠處。
“嗷嗷嗷！”
“嚶嚶嚶！”
“嚶嚶嚶！”
師兄弟們蹦蹦跳跳歡呼慶祝，香瓜多了一個，分瓜的少了一個！
啊？
沒中？
黑手套耷拉着臉，放下自己的香瓜，黯然離場。
怎麼會不中？
它本來以爲，這種事情，自己挺擅長的。
它回頭，看見圈子裡剩了很多香瓜，剩了不多師兄弟。投壺成功的，每隻狐狸大概能分到兩個香瓜。
它再看旁邊，很多師兄弟，根本沒參加比賽，此時捧着自己的香瓜，美滋滋開啃，也有一個香瓜可以吃。
它哭喪着眼，眼圈溼潤。
跑到師父牀邊，卻見很多失敗的師兄弟，已經湊在師父身邊哭。
它是不會哭的！
它跳上牀，找個空當，把腦袋拱在師父懷裡。
又聽見師兄弟們“咔嚓咔嚓”啃香瓜的聲音，又嗅到香瓜的清甜味道，又發覺師父的手在摸它的胖脖子。
它忍不住，抽抽鼻子，流出眼淚，微微抽搐。
香瓜沒了！
太難受了！
……
一夜時間過去，狂風呼嘯依舊，山間已有暗淡天光，能看清頭頂幢幢烏雲。
一道道火紅色身影，從食堂裡衝出去，組成洪流，衝下狐狸山，衝向藥田，或衝向廢墟。
黑手套一路跑到自己的崗位……鬼臉樹林。
這是它的藥田，種了很多歪七扭八的歪脖子樹。樹皮上，常常會長出些奇怪形狀的樹疤，像扭曲的人臉，有眼窩，有嘴巴。
而黑手套的工作，則是在樹林裡巡邏，尋找新出現的鬼臉，用石頭，把這些眼窩和嘴巴給堵住！
它左右張望，巡視一圈，發現樹上多了一張新的鬼臉，便撿起幾塊石頭，嗖嗖嗖爬上去，把石頭塞進鬼臉的嘴巴和兩個眼窩。
嗖嗖嗖爬下樹，想起昨晚的投壺比賽和香瓜，還是很鬱悶。
塔啦啦……
突然，聽到聲響，原來是剛剛給鬼臉嘴巴塞石頭，沒有塞嚴實，讓石頭掉出來了。
黑手套舉起前爪，揉揉胖腦袋，抓抓耳朵，又覺得委屈。
這幾天到底怎麼了……
和師父去吃燒雞，結果被流氓罵。
和師兄弟比投壺，結果把香瓜輸掉。
現在給鬼臉塞個石頭，都塞不牢靠。
“嗷。”
它摸摸自己的胖肚子，決定中午多吃點飯，寬慰自己的心情。
看看樹上那鬼臉，怎麼越看越像那天的流氓？越看越像那個薛勇？
它眼神冷冷，尾巴捲起掉落在地的石頭，對準鬼臉，快速一甩，“嗖”得把石頭砸出去。
咔！
石頭幾乎劃過直線，準準砸進鬼臉嘴裡，結結實實卡住！
“嗷？”
黑手套瞪大狐狸眼睛，探着腦袋，看看樹上卡住的石頭，再看看自己的尾巴，頓時咧嘴大笑。
“嗷嗷嗷！”
這也太帥了，它的不開心被一掃而空！
“嚶嚶嚶！”
它立刻搖頭晃腦，圍着這顆鬼臉樹，跳了一圈舞。
嗖……
卻是跳完之後，它又衝向遠處，要去隔壁藥田，找更多師兄弟來看，給它們炫耀一下！
嗖……
卻是它一個急拐彎，又跑了回來，眯着眼睛看向樹上鬼臉。
“嚶？”
它突然回想起，剛剛那一下，把鬼臉看成薛勇的臉，拋石頭就特別有感覺。該不會……被它發現了投壺準確的竅門和秘密？
天空陰沉，山風呼嘯，鬼臉樹林輕輕搖曳。風吹來，在枝葉間發出“颯颯”鬼叫聲。
黑手套滿臉狐疑，尾巴再次捲起一塊石頭，看向樹上的鬼臉……
……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
宿舍大殿裡，白墨坐在牀前，擺弄幾種蘑菇類藥材，時而用神識探查一番，時而翻閱典籍。
黑手套抱着今天的點心，蜂蜜果，蹲在師父旁邊。
這蜂蜜果，它還是第一次吃，不知道味道咋樣。捧起來，戳一戳，看一看，聞一聞，很香的樣子！
突然，它嗅見濃郁的香甜氣味，從旁邊飄來，鼻子嗅探，卻見是旁邊的白尾巴，已經剝開一枚蜂蜜果。果皮撕開後，果肉居然真的在流蜜！
它看到白尾巴，已經在用舌頭“吸溜吸溜”舔這果子，舔得滿臉開心，眼睛眯起來，嘴角彎上去。
看到旁邊黑耳朵，也剝開一枚蜂蜜果，開始美滋滋舔着吃。
哦對，它們兩個，昨晚都是投壺失敗者，都失去香瓜，今晚不敢再參加投壺比賽了吧？
黑手套擡頭，看見不遠處，投壺比賽已經在組織，幾十個師兄弟，都是昨晚的獲勝者，圍成比昨晚更大的圈，使用比昨晚更小的壺，賭上勇氣、尊嚴和蜂蜜果，要再舉行投壺比賽！
黑手套看看自己抱着的蜂蜜果，看看腳下，自己準備的石頭……還要去參加比賽麼？
今天，它在鬼臉樹林裡，大概弄懂了，自己還真有點天賦……只要是長得像薛勇的鬼臉，它砸起來都賊準！但若鬼臉長得不像薛勇，它也砸不準的。
這就很讓狐狸鬱悶！
收拾薛勇，不需要丟石頭。
需要用石頭砸中的銅壺，長得又不像薛勇。
不遠處的投壺比賽，師兄弟們已經開始齊聲“嚶嚶嚶”，宣示比賽精神，即將開始比賽。
黑手套皺皺眉頭，歪歪腦袋，揉揉臉蛋兒，再抱起自己的蜂蜜果，閉上眼睛，深深嗅了一口，還是尾巴捲起地上的石頭，衝了上去！
“嗷嗷嗷！”
……
投壺比賽已經開始。
一圈師兄弟，挨個尾巴拋石投壺。今天的壺更遠了，也更小了，難度更大。許多師兄弟翻車，黯然離場。
黑手套四爪着地，尾巴尖卷着石頭，暗紅色眼眸死死盯住那銅壺。
真的不像薛勇麼？
銅壺是細長條，薛勇是個大胖臉，確實不像。
這怎麼辦？
它看看擺在面前的那枚蜂蜜果，咬咬牙，腦袋略有點顫抖。
身旁的圈圈胡，已經投壺失敗，黯然離場。
輪到它了！
但它沒有感覺，或者預知到，自己投不進。
這……
這……
這銅壺……眼色和薛勇的頭髮一樣，都是黑色的！
它福靈心至，眼前猛然發亮！
尾巴一甩，將捲住的石頭拋出。
嗖……
砰！
石頭劃過拋物線，穩穩落進壺裡。
旁邊的師兄弟，蹦蹦跳跳歡呼。
“嚶嚶嚶！”
“嚶嚶嚶！”
“嗷嗷嗷！”
黑手套爬起來，看看遠處的壺，看看自己的蜂蜜果，看看其他師兄弟們留下的蜂蜜果……成功了！
它強行忍住笑，腆着胖肚子，倒背前爪，擺出高手的姿勢。
這才哪到哪？
狐狸山迫擊炮，只需稍稍出手，就已是這個分段的極限，雙爪倒背，不知道什麼叫對手。
……
西州大學外面，城中村。
一處處小吃店、小旅館、小攤販，熱鬧喧囂。
年輕靚麗的大學生進進出出，說說笑笑。
青磚鋪成的小巷子裡，白墨帶着黑手套，正打電話。
“你說的店，我在地圖上搜不到。”
電話那頭，傳來張山的聲音。
“搜不到？我和你共享位置，你快過來！
“新一鍋已經在復炸了，馬上出鍋，味道很絕，絕對寶藏小店！”
便見微信彈出消息，是張山共享了位置，白墨當即帶着黑手套，跟着地圖找過去。
七拐八拐之後，卻見一家小小門頭，正架着“呲啦啦”的油鍋，在炸雞架。油炸食品的香味隨風飄來，而且並不油膩，甚至帶着淡淡滷香。
跟在白墨身後的黑手套，立刻探探鼻子，眼睛發亮，擡頭看看師父。
“嗷？”
它想吃這個！
卻見師父笑着彎腰，把它抱起來。
“今天是張山爲了感謝伱，專門要請你吃的。
“走吧。”
抱着黑手套走上前，看到張山、陸洋三人，從小店裡面迎出來。
“快來快來，這是我們巡邏發現的寶藏小店，哈哈哈。
“這家是獨家配製的秘製滷料，還是新鮮雞架，不用凍貨。
“來吃！”
小店裡空間擁擠，只有一張桌子。衆人坐在小板凳上，黑手套便蹲在師父懷裡，前爪抓着雞架，嘎嘣嘎嘣開炫。
狐狸的吃雞技術似乎是天生的，不管燒雞還是雞架，吃起來都很擅長。炸成酥脆的雞架被它掰開，能吃的肉和脆骨，都下了肚兒，不好吃的骨頭，都被幹乾淨淨吐出來，在桌面堆成小山。
白墨喝口清茶。
“薛勇怎麼樣了？沒再爲難你們吧？”
張山幾人看看不遠處忙碌的炸雞店老闆，微微欠身，壓低聲音，咧嘴笑了。
“他背了處分，嘿嘿嘿。
“被王隊長和張主任一頓臭罵。”
陸洋啃着雞架，亦滿臉樂呵。
“我們其實挺害怕的，怕去了夢裡被古仙找後賬。
“可是沒想到，去了夢裡，他說出這件事，古仙又把他給收拾了一頓。
“哈哈哈哈哈。”
哪怕古仙，也很理智。
整件事情，從始至終，無腦的只有薛勇一個。
“但他身體傷勢恢復倒挺快。
“仙武途徑本來恢復能力就很強，那個貨去夢裡，又被古仙師父帶進稻草屋，好像幫他治療了？
“這幾天也沒休息，一直在參加便衣任務。”
白墨點點頭。
突然靈覺警醒，擡頭看見，遠處巷子口，竟有一道高大身影，躲在牆角後面。
儘管他立刻縮走了，但白墨的視線還是捕捉到……那就是薛勇。
“這貨咋又來？想幹嘛？”
黑手套也察覺到，爪捧雞架，嘴裡嘎嘣嘎嘣嚼着脆骨，沒把這貨當回事。
經過一番刻苦練習，它已經能做到“看什麼都像薛勇”，因此“砸什麼都能砸中”。至於真正的薛勇，已經失去學習價值。
……
另一邊，小巷子裡。
薛勇滿臉頹喪，快步離開。
“又他媽碰上了。
“咋就這麼巧，該死！”
看見那隻狐狸，他就覺得心裡發虛。
腦海中，突然響起圓石古仙的聲音。
“別管那些有用沒用的！”
薛勇頓時雙腿一軟，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還好巷子夠窄，他扶住了牆。
卻聽古仙師父的聲音，繼續響起。
“放機靈點，隨時注意你們委員會的動向！
“等發現那東西，我會幫你，去搶到手。”
薛勇臉色蒼白，心中默唸。
“我明白了，師父，您放心吧。”
……
吃完炸雞，黑手套擦乾淨油乎乎的嘴，跟在師父身後，和張山等人一起離開。
一行人穿過幽深的巷子，又聊起這次便衣任務。
“你們在這當便衣，有收穫麼？”
張山皺皺眉頭。
“說有也算有吧。
“我其實真發現那麼幾個鬼鬼祟祟的，穿的破破爛爛，在學校外邊晃悠。
“我們幾個懷疑是柺子，拐女大學生啥的……
“但報上去了，古林委員說不是，暫且不用搭理，每天給我們新的路線圖，讓我們繼續巡邏。”
白墨點點頭。
那大概就真是有神秘任務唄？
和他們鞋底的芯片有關？
……
黑手套跟着師父，大搖大擺，晃着尾巴，一路走在城中村裡，惹來許多女大學生的目光。
“看那個，萌寵唉！”
“好漂亮的狐狸。”
“想養一隻！”
“別想了，寵物的身價和顏值成正比。”
“該不會是仙獸吧？”
“唉？還真有可能！”
小吃攤上的女大學生們，眼神立刻又不一樣了。她們經常上網衝浪，知道修仙的複雜性。如果真是仙獸，那背後便很可能藏了可怕的內涵！
……
巷子角落裡撿垃圾的大媽，穿着破舊衣服，戴着頭巾，拎着魚鱗袋子，也在偷偷看過來。
她不上網，不懂什麼仙獸。
但那狐狸，一看就是很貴的樣子！
再看那羣年輕人，穿得也乾淨體面，果然不像窮人。
“那狐狸……有錢人家養的玩意兒？”
她皺眉思考片刻，放下手裡的礦泉水瓶子，轉身小跑起來。
不多時候，便繞個路，趕到那夥念年輕人前面的巷口，躲在牆角後面，張開垃圾袋。
等那羣年輕人經過，等那隻狐狸大搖大擺經過，她猛然撲出，以不像老年人的身手，魚鱗袋子兜頭蓋臉，套向黑手套的腦袋！
嘩啦！
隨後，她立馬收口袋，轉身，拔腿便要跑！
抓住了！
這能賣不少錢吧？
但，跑出兩步，她才察覺，口袋咋這麼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