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大殿裡喧囂嘈雜，狐狸徒弟們玩鬧的聲音時而從旁邊傳來。
白墨坐在牀上，看着人頭模型的笑容，心中感覺古怪。
他的神識，去往人頭模型內部，從嘴角的肌肉，探查到神經，從神經探查到大腦皮層，探查到腦海……他猶豫片刻，沒有繼續。
“想解決這個問題，需要探查腦海麼？”
人的腦海，承載一生的記憶、感情、知識和情緒，內容浩如煙海。
但它並不堅實……反而像彩雲，像琉璃。
當神識進入腦海探查，便如風吹入彩雲，便如踏步奔跑在琉璃階梯，稍有不慎，便會將其毀滅。
腦海甚至比識海更加脆弱，對古仙而言，腦海亦是禁區！
“反正是個模型，且先試試。”
白墨靜坐着，吸口氣，閉上眼睛，神識凝練如水，將這大腦皮層泡在其中，去追蹤大腦皮層上一條條褶皺、溝壑，追蹤它們傳遞的信息，追蹤它們逸散的些許生物波動……
他的神識，看到這模型的腦海，比真實腦海簡單粗陋千萬倍的腦海……但亦是流光溢彩，五光十色，如同片片彩霞，如同片片琉璃。
他的神識緩緩靠近，想看得更清楚些……
轟~
這模型的腦海，無聲震動，彩雲渙散琉璃碎！
白墨睜開眼，再看這蘑菇腦袋模型，便見它嘴角的笑容僵住，呆呆傻傻，一動不動。
“額……果然不行。
“這件事比我想象中更麻煩。
“古仙們又是怎麼處理的？沒有任何辦法探查腦海麼？這聰耳湯，又隱藏了什麼秘辛？”
睡覺時間到了，已經有機靈的徒弟，偷偷摸摸跑來，跳上牀，鑽進棉被裡面，挨着師父躺下。還有的跑到師父枕頭旁邊，腦袋枕在師父的枕頭邊邊，這樣等會兒師父躺下，就能挨着它的腦袋。
“嚶嚶嚶！”
“嗷嗷嗷！”
越來越多徒弟，從大殿各處跑來！
跑快些的，還能在牀上找到位置。
跑慢一些，就只能在牀底下睡，或者在更遠的旁邊。
不多時候，狐狸們便圍着這張牀，擠成大大一灘。
白墨把這傻了的蘑菇腦袋，暫且放在牀頭杆。
摸摸身邊徒弟們的一個個腦袋瓜。
“等明早再研究這個。
“今天，先睡覺！”
……
清晨的風，吹進青銅大殿，冷颼颼，帶着揚塵和黃沙。
白墨坐在青銅桌案後面，快速翻閱平板電腦的文獻。
“知識類、技巧類的文獻，我應該都記住了。
“但關於腦海的文獻，確從來不曾見過。
“且去雜聞、禮儀、規矩之類的文獻裡面，慢慢找找。”
這些文獻，之前看來用處不大，但白墨亦謄抄下來。在這平板電腦裡面，反而佔據了大半的存儲空間。
此時一篇篇，一頁頁翻下去，絕大多數……還是沒用！
但白墨不敢馬虎，認認真真，一篇一篇往下看。
……
便如此，他從早晨看到中午，去食堂陪徒弟們吃了午飯。
回到青銅大殿，又從中午看到傍晚，再去食堂陪徒弟們吃了晚飯。
一天時間過去，到此時，纔將這大堆駁雜文獻，堪堪看了不到一成。
“就當補課了。這些東西看過一次，記住。以後就不用再看。”
回到宿舍大殿裡，他坐在牀頭，繼續看。
平板電腦屏幕的光，在黑暗裡照亮他的臉。
他的左邊肩膀後面，突然出現一個狐狸腦袋，原來是白尾巴！
這貨今天沒去玩，跑來陪着師父，下巴放在師父肩膀，眼睛瞟向平板電腦，腦袋蹭蹭師父的臉。
白墨懷裡，也鑽出個狐狸腦袋……原來是黑星星。
這貨今天也沒去玩，也來陪着師父，在師父懷裡鑽來鑽去，擺一個舒服的姿勢。
雖然不知道怎麼了，但總感覺師父今天怪認真、怪嚴肅的樣子。
白墨伸手往後，摸摸白尾巴的腦袋，再伸手向懷裡，擼擼黑星星的肚子，便繼續翻閱文獻。
大殿裡，幾百個狐狸徒弟聚在一起，聚成個方陣，不知道在幹什麼，“盈盈嗷嗷”亂叫。
白墨掃了一眼，便隨它們去玩。
一篇又一篇文獻看下去，或者長篇大論，或者零零碎碎。
白墨翻過一頁，又看到一篇長文獻，是美容類的，講述愛美的古仙，如何保養自己的耳朵和耳垂。
“唉？
“這會和聰耳湯有關聯麼？”
白墨定下神，開始認真讀這篇文獻。
文獻記載了古仙關於耳朵的奇葩習慣，比如說喜歡用藥物，把自己的耳垂弄得更大、更圓、更飽滿，認爲這樣更美觀。
“像彌勒佛？”
文獻裡記載了改造耳垂的藥方……毫無技術含量。甚至幾種常見藥草，隨便抹上去便可生效。
文獻還記載了，古仙對耳型的審美要求極高，以自然長成的耳朵形狀爲美！如果後天修整自己的耳型，則會去參考別人的先天美耳。
“就像有些網紅，照着明星去整容？”
白墨繼續看，看到最後，卻是對天然美耳擁有者的告誡……
【……如果你實力弱小，又擁有天然美耳，那麼最好給耳朵塗上油彩，或者把耳朵折起來，不要暴露……】
【……一部分服用了聰耳湯的火人，將會產生古怪的癖好。他們的耳朵變得敏感，會因爲聽到聲音而興奮、愉悅……】
【……他們不滿足於兩隻耳朵帶來興奮和愉悅，會尋找更多耳朵，嫁接到自己的耳臺……】
啊？
白墨愣住。
那些多耳怪，多出來的耳朵，是爲了追求興奮和愉悅，自己嫁接上去的？
【……更多的耳朵，會給他們帶來更多的興奮和愉悅，會帶給他們更大的貪婪。
四隻耳朵會好奇六隻耳朵帶來的興奮；
六隻耳朵會貪圖八隻耳朵帶來的愉悅；
八隻耳朵會妄想十隻耳朵帶來的極樂；
對興奮和愉悅的貪婪，沒有盡頭……】
【……他們沉迷於耳朵帶來的興奮和愉悅，就像墜入陷阱中，越墜越深，終將無法自拔……】
某種成癮機制？
白墨聽說過打遊戲成癮，喝可樂成癮，喝大力成癮……但第一次聽說，移植耳朵也會成癮！
【……有的火人會沉迷於此，有的火人則不會。這似乎與腦海的個體差異相關。每個火人服下聰耳湯，都是一場豪賭，賭自己是否屬於不會沉迷於此的那一類……】
【……君侯可以容忍適度沉迷，最多可容忍六隻耳朵，但不能容忍八隻耳朵……】
【……君侯把聰耳湯的藥方刻在絞刑架的基座，把絞死每一個八耳罪犯的案例刻在絞刑架兩柱，便是希望警醒沉迷者。儘管那並沒有用處。從未有沉迷於此的火人能忍住誘惑，所有六耳，最終都變成八耳。所有八耳，最終都被絞死……】
【……晉入序列六的丹師中，從未見多耳者……】
白墨扯扯嘴角。
“所以，這就是聰耳湯的真相？
“我服用聰耳湯，也是要賭？
“賭我自己的腦海，是否屬於不能成癮的那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