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重樓第一次告白,朱瑾拒絕他時就說了他們之間存在的最大問題,那時候重樓天不怕地不怕,他什麼都不怕,勇往直前,用他特有的方式打動了朱瑾。
再然後,他們之間的問題才慢慢暴露出來,一點點一滴滴,隨着時間的推移,暴露得越來越多。他們同時放在心上,同時遷就對方,誰也不想委屈對方。
再後來,重樓消失了出事了,隨後發生的事,讓他們的羈絆越來越深,重樓也越來越痛苦。
如果說在朱瑾開始爲了重樓不斷改變又改變,讓重樓越來越沉重,那麼赫連藍身死朱瑾走不了路時,重樓終於動搖。
朱瑾脖子上那一滴血,成了壓垮重樓的最後一顆稻草,讓他親口說出了‘分手’兩個字。
他清楚無比的知道,曾經以爲與她最爲相配的他,給不來他曾經許諾過的一切,給不了他想給朱瑾的一切。她的生活不止不能更好,還被他影響得面無全非,他的身份、他的職業、他的能力,他對她的情義,在這一天,與她都是最不合適的。
“你什麼都不說,因爲你知道,我說分手的原因。”重樓終於看向一直無聲流淚的朱瑾,擡手不斷的拭去滾燙的不斷的淚水,“朱瑾,趁着還來得及,我放你離開,我們各自去過適合自己的生活,沒有遷就沒有痛苦,平平淡淡,自自在在。”
“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從來沒有痛苦,重樓,你從來沒有給我帶來痛苦。”朱瑾終於發出聲音,“從來沒有。”
她因爲他心動過,因爲他煩惱過,擔心過,羞惱過,生氣過,卻唯獨沒有痛苦。因爲重樓,酸甜苦辣她都嘗過,可不管多少酸苦辣,都敵不過那些甜。因爲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在乎勝過所有,她也從來沒想過,他們會分開。
儘管她從來沒說過,可她早已認定重樓。
重樓知道她的想法,就像她對他的瞭解,她以爲不論他們多困難,重樓也不會說出分開的話。
朱瑾抓住重樓爲她擦淚的手,擡起頭看着他,“每個人都是不同的,都有各自的性子和習慣,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是要相互包容,我們既然在一起,共同承擔一切共患難就是應該的,所謂遷就,根本不存在。重樓,我們都走到這一天了,爲什麼不能繼續走下去?”
“沒有我,你平平淡淡了,自自在在了,過着適合你的生活,可沒有我,你快活嗎?我快活嗎?重樓,不要因爲這些就說放棄。”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說什麼,可是我不想,我捨不得。”重樓笑,擡起一隻手又去擦朱瑾的淚,“我不想帶給你一點點的勉強遷就,我只想給你安心。”
“我喜歡你時只是喜歡你,想讓你喜歡我,等愛上你時,我只想給你安定安心,讓你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可我給不了你安定,給不了你安心。”重樓的笑比哭還難看,最終說出了他們之間最根本的問題。
說白了,就是他給不了她安全感,就如同他也給不了自己。
在他愛上朱瑾後,他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朱瑾,所以他想給朱瑾最適合也最喜歡的生活,可他給不了,無論怎麼做也給不了。
朱瑾拼命搖頭,卻被重樓制止。
“朱瑾,不要否認也不要說話了,你每說一句話,我只會更加痛一分。”重樓幫她理了理頭髮,“你自己都沒察覺,你一直不放心我,做不到完全信任我,你信任我的程度,甚至達不到…對面的石上柏,你下意識相信他,相信他的話,相信他的人,相信他的能力,他能給你的安全感,我一直都想擁有,也一直在努力追求,可做不到。”
“重樓…”朱瑾的淚水驟然一停,猛地看向重樓。
“對不起,我提石上柏,不是今天那一個意外,只不過因爲你彎腰他起身,你的脣擦過他的臉罷了,我承認我在意,可在意不過他能給你的安全感。”重樓知道朱瑾誤會了,忙解釋。
那一個意外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帶來的一切。
“朱瑾,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你不能相信我,相信我的能力,全心全意相信我。”重樓最後一句話,讓朱瑾怔住。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被重樓說破後,她才發現,原來她真的從來沒全心全意相信過重樓,這些年來,她最後最相信的人不是重樓,而是重樓說的石上柏。
爲什麼不能全心全意相信重樓呢?
重樓會拼盡全力保護她的心一直沒變過,她清楚知道,可是在骨子裡,不管重樓變成什麼樣,她心中根深蒂固的印象中,他依舊是那個初見時的樣子。
不是戀人,不是可以依靠的男人,而是年輕人,是晚輩。
他們相遇太早,在朱瑾的心態還沒完全調整過來前就相遇,那時候重樓於她只是晚輩。
重樓太過耀眼,太過有吸引力,在後來,甚至在她那樣的心態中,依舊深深吸引了她,他像是一輪耀眼的明月,讓她心動,讓她心悅。
重樓後來變了許多,變得強大,變得能爲她出氣,保護她,可內心深處,她對他的第一印象一輩子不會改變。
更因爲重樓的性格行事,她對他甚至不能放心、不敢全然相信。
這樣的情況下,她想的,做的,只有一條路,更快的讓自己成長起來,不再做他的負擔。
可這一切,都是重樓不希望的。
爲什麼會更相信石上柏?
因爲和石上柏相遇時,她的心態已經慢慢調整,因爲石上柏是一個負責的孩子的父親,他一直說話算話且沉穩,是可以因爲一個承諾,就真的養了石韋那個特殊的兒子一養就是十餘年的人……
朱瑾看着重樓開不了口,她說不出這些理由。
她和重樓相遇得太早。
重樓看着朱瑾怔怔看着他,神情那麼悽楚,嚥下了數不清的涌上喉嚨的哽意,他知道她既然沒開口,就再不會開口。他幫着朱瑾一絲不苟擦淨臉上的溼意,幫她理了理頭髮,“不哭了,也別這樣的難過,我一直記得你失憶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也一直記得我們那時約好的每一句話。”
“朱瑾,我不愛你了,不想愛你了。”重樓終於說出了這一句話
“我們從此以後做陌生人吧,朱瑾,我不想和你成爲朋友。”沒有男人會和沒有希望在一起的喜歡的女人成爲朋友。
“以後不要聯繫我,也不要關注我,不管過了多少年,都不要說做朋友的話,除非,你想一直吊着我,希望我一直對你無法忘懷。”重樓笑,如同第一次見面,那麼肆意明亮,“就算你希望,我也不會如你所願。”
“我們從來不是朋友,以後也永遠不會是朋友。”重樓退開一步又一步,“再見了。”
“等一等…”朱瑾叫住他,“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和你說,那瞿麥之前和我說過一句,說想不到他的計劃竟是被我打亂的,還說幸虧之前有所安排,他雖然人死了,可不知道還做了什麼安排,你…千萬…千萬小心。”這是朱瑾最後一刻下意識說出的囑咐。
重樓頓住腳步,許久沒動。
她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呢……
到了這一刻,她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到了這一刻……
她想他一輩子忘不了她嗎?
重樓擡頭,卻看到天上飛車緩緩下落,看到了石上柏走出飛車……
他失笑,上前一步,牽起朱瑾的手,向前走了兩步,和投過疑惑視線的石上柏對望,“猜到我在這裡一直看着對面說分手的原因嗎?我自己也說不清,是不懷好意,還是真心希望你以後能喜樂平安。可這一刻,朱瑾,我只希望你以後能和給你安心的人喜樂平安。”
朱瑾再一次淚流滿面,這個傻瓜,傻瓜!
重樓看着石上柏慢慢走近。
他親自牽着摯愛的女人,一步步將她送到別的男人手中,看着她的淚流滿面,微笑,轉身,離開,如同曾經的約定一般,從此走出她的世界。
灰暗中,重樓就那麼消失在朱瑾的視線中,消失在她的世界裡。
那一天以後,朱瑾很長很長時間都再沒見過重樓。
再見重樓時,他再沒有像以前一樣,總是第一眼看到她,他彷彿沒看見她一樣,與她擦肩而過。
他徹底離開了她的世界。
儘管他們生活在同一空間,儘管他們各自的消息在對方的世界裡來得那麼頻繁,可朱瑾知道,那一天之後,那個像一團火像一個夢一般的男人,已經徹底離開了她的世界。
重樓是朱瑾人生中最大的缺憾,因爲重樓,她的人生變成了缺憾的人生。
這一晚,朱瑾在後院靜靜站到了半夜,最後纔在阿姨的勸導下,一步步艱難走回了屋。這一晚,石上柏少有的對石韋發火,不准他去勸朱瑾,也不准他出現在她面前。
他在黑暗的房間裡,站了一夜。
這一晚,重樓找郁李仁要保證能醉人的酒,說他的酒失效,無論怎麼喝他都不醉,都睡不了。
他只是想睡一覺,睡過這一晚。
郁李仁到來時,重樓滿臉滿眼通紅,從他手裡奪過酒後就灌,灌完了清楚對郁李仁說道,“我和朱瑾分手了,以後你們多注意點,你幫我和哥們幾個說一聲。”
“既然這麼不甘心,就不要分手。”郁李仁目光一沉,“你這輩子就栽在她身上了!”
重樓哈哈笑,“朋友,你錯了,我沒有不甘心,她爲了我連命都不顧,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今天真的就只是想睡覺而已。”
睡着了,就不用去想,也不怕自己回去找朱瑾。
喜歡她時他全力爭取,知道必須放棄時,用一生中更大的力量去放棄。即便沒出息的醉生夢死,也不要再出現在朱瑾面前。
重樓舉起杯子,“郁李仁,爲你朋友我也乾一杯吧,我值得你乾一杯。”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