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艦船爲基本作戰單位的慘烈海戰中,敗者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以全軍覆沒爲結局。
如果上風處的戰艦不敵對手,大可以朝上風“迎風航行”逃走。
而下風戰艦在幾百米長的湍流裡,追趕不力,距離只會越拉越大,最後只能無奈望着敵人遠去的背影直跳腳。
同樣的道理,如果是下風處的戰艦不敵對手,它卻沒有辦法逃走。
所有人實際都清楚,在主桅斷裂,短時間內又無法修補的情況下,【十三勇士號】已經逃無可逃。
嗚嗚嗚
管風琴的淒厲嗚咽聲連綿不絕,每二十發炮彈中就必定有一發轟然爆炸,將船上炸的一片人仰馬翻,濃煙滾滾。
船員戰損率很快就超過了60%。
而且木質帆船卓越的抗沉性能只是針對實心彈,在會爆炸的開花彈面前根本不夠看。
甚至拜倫敢大膽斷言,如果將時間軸往後延伸數十上百年,當開花彈大行其道的時候,必定就是純木質風帆戰艦落幕的時候。
“爲了國王陛下,血戰到底!還擊,還擊!”
在皮薩羅命令下,水手們將卡斯蒂利亞王國以金色城堡爲主體的皇室旗幟死死釘在前桅杆上,以示要與艦同沉。
這種勇氣和決絕倒是讓人側目。
卡斯蒂利亞王國在舊大陸不是什麼人口大國,但超凡者的數量卻遠超各國。
除了佔據先發優勢,外加海量的資源供給之外,明顯還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培養和約束機制,對嫡系超凡者和冒險家的掌控力要遠超其他國家。
這幫人在獲得了大筆香料和晉升資源的同時,大概率也跟王室簽訂了嚴苛的賣身契。
拜倫遇到過的一系列強敵:【征服者】科爾特斯、【無限進化者】巴爾沃亞、【雙面人】史密斯兄弟、【掠奪者】皮薩羅應該都是這種情況。
看到這些人的決絕,拜倫也不跟他們客氣:
“升血旗!”
【金鹿號】上代表着海盜劫掠一個不留的赤紅血旗升上主桅。
【十三勇士號】不是普通的商船,而是受王室資助的冒險船、殖民船兼私掠船。
既然不是平民,自然也不用妄想着讓拜倫網開一面。
金鹿號靠着機動性專挑對方的死角,在《喀秋莎》的加持下,將數不清的炮彈像狂風暴雨一樣砸了上去。
戰艦格鬥進展到了這一步,已然與屠殺無異。
距離戰艦大破只剩時間問題。
勝券在握的拜倫不慌不忙地持續炮擊,毫無接舷跳幫收割財富的打算。
比起船上不確定的寶物,他覺得還是船員們的性命更貴重一點。
“唯一遺憾的是,我的靈性距離四階極限還差着一點,沒能達到舉行四階晉升儀式【艦隊指揮官】的前置。
不能讓這一仗利益最大化。”
暴風騎士的一系列晉升儀式,就是分別考察:跳幫接舷的個人戰鬥力;針對肥羊的劫掠手段;探險尋寶的綜合素質;劫掠艦隊的指揮能力。
四階時需要以一場大艦隊級的激烈海戰獻祭強敵,證明自身對海盜艦隊的指揮藝術。
榮耀階梯的晉升儀式就像考職稱,只是負責考覈的考官不是活人,而是白銀律法乃至是這個世界的核心規則。
“不過,今天的【十三勇士號】只是一個開始,好戲還在後面。
要說大艦隊級的劫掠行動,除了去找那些四階的海盜督軍黑吃黑,最合適的劫掠目標就是卡斯蒂利亞人的珍寶大艦隊了。
一支獲得了軍團稱號的運寶船隊,想想就讓人熱血沸騰呢。”
就當他思緒紛飛的時候。
轟隆——!!!
伴隨着一聲驚天巨響,戰艦火藥庫慘烈殉爆,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數不清的破碎木板、鐵炮、人體隨着衝擊破一直衝上百米高空。
在南大陸風暴洋的洋麪上,人類造物第一次綻放出如此驚人的盛大焰火。
“太壯觀了!即使一位四階【太陽之子】自爆,都不可能達到這樣恐怖的效果。
這些白皮外來者個體實力雖然不如我們,但明顯也有自己的可取之處。”
在天空中目睹了這一切的阿塔瓦爾帕王子大受震撼,看着那團巨大的火球不禁目眩神迷。
作爲一位起手式同樣是“轟轟轟”的【太陽之子】,在看到兩艘外來帆船上那些能發出雷鳴巨響和炫目焰光的武器時,頓時就被它們給深深吸引。
比起在溫泉城卡哈馬卡那場虎頭蛇尾的槍炮伏擊,這纔是“戰爭之王”的正確打開方式。
拜倫用一場炮火喧天的精彩海戰,爲這位王子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而且再也難以關上。
扭頭看向金鹿號,口中喃喃自語道:
“帝國中有記錄,我們在環流帶北方還有一批同根同源的同族。
這位看起來就很和(核)善的北方同族,應該很好說話。
剛剛他不是說泰諾人不騙克丘亞人,來到南大陸是專門爲了幫助海外土著兄弟的嗎?
帝國四大蘇尤傳來的消息裡,這些白皮惡客越冒越多,已經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和極爲惡劣的影響。
既然這位同族的家園也深受這些外來者的騷擾,大家都有着共同的敵人,自然是一條陣線的朋友。
不知道我拿一船黃金換他一船那種會打雷的武器夠不夠?
如果不夠那我就再加一船?”
對着那些火炮兩眼放光的王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爲黃金髮明瞭一個多麼喪心病狂的計量單位。
忽然,他那一雙金色的眼睛掃向波濤洶涌的海面。
轟隆!
水下又是一聲炸響,白色的水柱好像騰空而起的水龍,將一枚比人還大的玳瑁龜殼衝上了天空。
卻是早就埋伏在水下的菊石小蝸發現有東西要跑,當即揮舞觸手將之抽飛。
身爲一條挑戰等級對應戰列艦的大型種海怪,它根本不是【榮耀階梯】序列的單個人類超凡者所能正面對抗的存在。
飛到最高點時,一道人影也身不由己地從龜殼裡掉了出來。
正是那位【掠奪者】皮薩羅。
此時他不僅渾身焦黑,一衆護持在身側的寶藏精靈也所剩無幾,完好無損的只有那個防禦力最強的【玳瑁首飾匣】。
“別想跑!”
阿塔瓦爾帕一看到這個想要俘虜自己的罪魁禍首要跑,毫不猶豫爆發太陽靈光,化身爲一位五米高,渾身金光燦燦的【太陽之子】。
足下光圈炸開,好似當空炸開了一顆燦爛的小太陽,揮舞着手裡的黃金駝首刀就撲了過去。
同時,金鹿號上拜倫低喝一聲:
“鳴潮千響!”
一線水光在他手中化作五米長的大槍。
背後的大氅宛若席捲而起的厚重烏雲,攜帶着漫天風雨電光逆衝而上。
一上一下,兩人幾乎同時來到了皮薩羅的面前。
一人揮刀劈砍!
一人挺槍突刺!
本就五勞七傷,在被小蝸擊飛後已經暈頭轉向的皮薩羅,艱難地剛剛擡起雙臂和一柄奇物迅捷劍,擺出【至高之術】的防禦架勢。
嘭!
漫天風暴中電光狂舞,一顆小太陽當空炸開。
暴烈的亂流衝破頭頂的積雨雲,讓一道金色的光柱陡然照到了場中僅餘的兩道高大人影身上。
相似的魁梧身材,一樣的古銅色皮膚和黑色短髮。
高空大風呼嘯,吹動着他們身上的衣衫獵獵作響。
兩人默默對視,臉上同時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並肩作戰的情誼遠比千言萬語更加牢固。
讓任何一位畫家來這裡,都要讚一句:“好一副土著英雄們共同抗擊殖民入侵者的壯麗畫面。”
金鹿號甲板上,主修繪畫和雕塑藝術設計的薇爾莉特條件反射般掏出留影水晶,又將自己的畫架擺在甲板上。
以鍊金術控制畫筆飛快給他們完成了一幅素描。
尤其是拜倫被她刻畫的入木三分,完美無暇。
“我家拜倫天下第一帥!”
她有預感,記錄下這段歷史性事件的畫作將來一定會很值錢!
另一邊。
火山羣島邊緣的小島上。
“危機解除!”
隨着船長【博物學家】查爾斯的話音落下,一羣水手終於鬆了一口氣。
接着就聽他繼續宣佈道:
“比起聖拜倫先生,我們確實不適合當什麼開拓者,科研纔是我們【小獵犬號】的強項。
我決定要留在這座島上,研究各個島嶼上的物種,總結出那個劃時代的生物學進化規律。
爲了偉大的科學事業,爲了全人類的進步,一天不得到足以晉升四階【博物學家】的重大發現,我就絕不出門!”
不修邊幅的臉上都閃爍着人性和偉大理想的燦爛光輝。
可隨即他的心思就被滿身、滿臉都是他大腳印的【不先生】路易斯當場戳破:
“不不不,並不是爲了什麼理想,就是單純因爲我們怕死而已。
怕死又不是丟人的事情,有什麼不可以直接說的?”
查爾斯老臉一紅,一把掐住老夥計的脖子前後搖晃着羞惱道:
“路易斯,你給我閉嘴!
冒險收益多麼不穩定?
我靠着研究項目立項從約克家族申請到的經費,辛辛苦苦養活着【小獵犬號】上上下下。
而且,你這個傢伙是一點也沒有少偷吃,你全都給我吐出來啊。”
槓精【不先生】顯然即使是到死,嘴也是硬的:
“不不不,你那是誹謗,我只偷吃了你經費申報單裡一萬八千鎊的‘豬飼料’,其他的都是你自己偷吃的。
伱那些研究反正又沒有成果。
什麼女性防狼絲襪、可以同時攻擊四個方向的鴨足槍、帶雨刷的眼鏡、吃了能讓豬不長肥肉的飼料我這是在幫你及時止損。”
他的船員們也大抵是相似的表情,根本不相信這個平時就不太着調的船長能有什麼劃時代的偉大發現。
查爾斯被自家船員氣的額角青筋暴跳,只能梗着脖子道:
“這博物學家搞科研的事情能叫偷嗎?
那是合理化支出!要是這個季度的花不完,下個季度還怎麼申報?”
接下來就是什麼“平賬”、“成果轉化率”之類讓人難懂的詞彙。
他看着眼前一個個不開竅的木頭疙瘩,頗有幾分沒有人懂他天才構想的落寞。
也就在這時,一直默默旁聽的拜倫突然開口道:
“查爾斯先生,我倒是認爲您的各項研究非常有潛力。
我代表先鋒領航殖民貿易公司對您提出邀約,請問你現在還缺資助者嗎?”
一聽這話,前者的目光頓時像鯨油燈一樣閃閃發光,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動道:
“您可真是有眼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