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樑大美乾笑幾聲, 想緩和氣氛地拍了拍手,“生個乖娃娃,悠悠你的願望快實現了啊, 多好。”但無論大美如何裝得強顏歡笑, 此刻包廂裡冰點一樣的氛圍還是冒着森森寒意。
秦老師也看懂了, 輕輕咳嗽一聲地換了話題, 衆人也跟着刻意地聊起其他來, 孟崊芸卻坐不住了,站起身禮貌地朝秦老師彎了彎腰,
“秦老師, 謝謝你曾經對我的照顧。高考失利的時候,是你給了我莫大的鼓勵, 祝願您去了國外後幸福安康……我今晚還有點兒事兒, 就先走了!”
劉曉慧聽了, 立馬也拿起外套,對秦老師說了幾句客套話, 就陪着孟崊芸一起出去了。
走出包廂之際,孟崊芸分明聽見了秦老師淡淡的一聲嘆息,她自己也不由地惆悵起來,高中時曾經親密無間的同學們,曾經忘寫作業就互相打掩護的男生女生吧, 如今變成了這麼一副難堪的局面, 不論是她和張輝, 還是樑大美和方大強, 甚至可能還有她所不知道的誰和誰……
逝去的時光, 果然是一去不復返的啊。
“我叫了家修開車來接我們,”她們走下了樓梯, 在大廳處停住了腳步,因爲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綿綿細雨,孟崊芸就說,
“曉慧,讓家修也送你回去吧……其實,你不必陪着我出來的,大強沒了你,估計得無聊透了。”
劉曉慧乍聽之下,臉色有些微紅,但還是擺擺手,
“讓他找二強玩兒去吧,我跟着你還有車伕送回家,多合算啊。”
孟崊芸於是笑了,她心領了劉曉慧的好意,兩人就站在大廳裡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起來,看看外面的雨,看看宋家修說還有十來分鐘就到的微信,忽然孟崊芸就聽到了樓梯上的一陣吵鬧聲。
錢悠悠的聲音原本是很柔和甜蜜的,記得高中的時候她總是柔聲細語,和不熟悉的男孩兒說話都會害羞。可現在的錢悠悠站在二樓的樓梯處,她的聲音尖細而鋒利,幾乎透着點兒歇斯底里的意味,
“張輝,你夠了!你別以爲我不知道,自從她有了男朋友之後,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旁敲側擊問了大美多少次有關那個男人的情況,你什麼居心?”
張輝的聲音就怯弱多了,卻隱隱含着戾氣,“你輕點行嗎,秦老師他們都還在包廂裡!”
孟崊芸皺着眉,被劉曉慧拉着往廊柱的陰影裡躲了躲,隨即就是錢悠悠隱隱含着啜泣的聲音,
“我都不怕人知道了,你還怕什麼?倒不如大家撕破臉地攤開了說,你大大方方地去告訴她,說你後悔和我結婚了,說你愛的人還是她,說你天天和我同牀異夢。張輝你敢不敢,今天你去找她說了,我立刻就成全你,打掉孩子和你離婚!”
“鬧夠了沒,結婚的時候我和你已經保證過了,我不會再想着崊芸了!”
“哼,開口閉口崊芸崊芸的……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她甦醒後你去找過她對不對?如果她願意原諒你,你就會一腳踹了我回到她身邊的,對不對?呵呵,真沒想到啊,她孟崊芸撞壞了腦子,醒了之後盡是胡言亂語,也不再愛你了……你傻眼了吧,人家說不愛就不愛你了,人家纔是鐵石心腸地,把你當垃圾一樣一腳踹開了!”
“錢悠悠……”張輝好似咬着牙,“你說我是垃圾,那被我這個垃圾娶回家的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孟崊芸聽不下去了,只覺得手指都在發顫。
她拉了拉劉曉慧的手,想悄悄從側門溜出大廳去。劉曉慧卻聽得專注,轉身時一個踉蹌地輕呼了一聲,站在樓上的錢悠悠立刻就注意到她們了。
錢悠悠扶着欄杆往樓下看去,她目光清冷,但在瞧見孟崊芸的瞬間卻變得炙熱。她一把甩開張輝的手,甜笑着就要衝下樓來,
“崊芸你還沒走呢,來來來,我們好好聊天,我丈夫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呢。”
孟崊芸尷尬地連連後退,張輝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錢悠悠的衣服,一番混亂的彼此較勁兒之後,連孟崊芸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呢,錢悠悠就驀地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她跌坐在樓梯下,好似疼得厲害,臉色煞白,嘴巴大張卻叫不出聲,只是捧着肚子的雙手不停地發抖。孟崊芸慌了,劉曉慧也慌了,張輝衝上去扶起她,大喊着讓孟崊芸趕緊打救護車電話。孟崊芸嚇得掏手機的手都不利索,但幸好,一隻溫暖的手掌忽然按上了她發顫的肩膀。
她擡起頭,愕然地看着宋家修鎮定的臉,他說,
“先上我車,我送她去最近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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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外的走廊裡,孟崊芸和宋家修並肩坐在長椅上,劉曉慧沉默地在走廊裡走來走去,張輝則剛掛上錢家父母的電話,正失魂落魄地站在窗邊。
孟崊芸的眼眶紅紅的,眼淚剋制不住地掉下來。
她的腦子亂哄哄的,一會兒是方纔錢悠悠被推進去前嘶聲喊着‘孩子,孩子’的身影,一會兒又是在那場十年長夢裡,錢悠悠搶了她婚禮上的捧花,笑着說要和她一樣幸福時的模樣……
如果說,夢中的一切都是對現實的補償,那麼孟崊芸其實是希望這現實中的一切都不要發生的。她滿心後悔和張輝在一起,後悔和他經營了一段失敗的感情,眼睜睜地看着錢悠悠從一個文弱害羞的女孩兒變成現在的模樣。
“如果一切真的和我夢裡一樣,就好了……”她落寞地自言自語,身邊的宋家修並沒有聽清她的耳語,但還是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悄聲道,
“崊芸,這不是你的錯。”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的錯?你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孟崊芸訥訥地看着他。
“我不用看也知道,這一定一定,不是你的錯。”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響起,是錢悠悠的父母趕來,一個巴掌打在了張輝的臉上。張輝不躲不避,一臉陰鬱。醫生終於走了出來,當他用惋惜又平靜的口吻宣告着錢悠悠的孩子沒保住時,錢媽媽頓時膝下一弱,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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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崊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當她坐在宋家修的車上,愣愣地給自己扣安全帶卻怎麼也扣不上時,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她終於忍不住地嚎啕大哭,泣不成聲。
昏暗的車裡,被淚水衝花了妝容的孟崊芸也變得昏暗不清。她察覺到宋家修詫異而專注的目光,慌亂又胡亂地在臉上擦了幾把,卻更是把自己擦得狼狽不堪,眼淚鼻涕和殘妝粘在了頭髮上,暈開的眼線和睫毛膏把眼眶染成一片烏青。
她尷尬地正想別過頭去,直到宋家修終於伸手抱住了她,越抱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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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悠悠的孩子,原本就懷得不穩,大概和她懷孕時惡劣的心情有關吧……”
那之後,劉曉慧是這麼對孟崊芸說的,她本是想安撫一下孟崊芸糟糕的心情,可說來說去,終究還是把多餘的話吞回了肚子裡。
又過了幾天,劉曉慧才又告訴孟崊芸,
“錢悠悠回孃家住了,好像說,要和張輝離婚。這幾天有大美陪着她,張輝的話,錢家父母根本就不讓他進家門。”
“所以,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嗎……”孟崊芸低聲道。
“這樣也好啊。”劉曉慧說。
孟崊芸點了點頭。
年末的日子,工作上忙碌了起來。
可不管怎麼陀螺轉個不停,孟崊芸的心裡總是一副空落落的感覺。雖然劉曉慧總是安慰她,這事兒不是她的錯,忽然出現的心願紙和她無關,張輝的心猿意馬也絕不是她的問題。但,孟崊芸隱隱也聽到了同學之間的流言蜚語,關於他們三個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桃色新聞……
秦老師出國了,不知她知道錢悠悠流產的消息,會帶着怎麼樣的心情坐上遠去的飛機呢?
孟崊芸想着想着,禁不住又開始唉聲嘆氣,但宋家修的手很快就輕輕攬住自己的肩頭。他微笑着,淡然又溫暖地說,
“崊芸……過春節的時候,要不要來我家?我父母想見見你。”
孟崊芸頓時愣了下,愁遠的思緒回到眼下,她眨巴着眼睛說,
“見你父母?會不會太早了?”
“見父母而已,又不是談結婚,哪有早晚的問題……額,我是不是不該實話實說?”
“你啊……”孟崊芸苦笑着搖搖頭,想了想,卻又微笑着點了點頭。
她輕輕地靠在宋家修的懷抱裡,默默地把手機丟回大衣口袋裡。在十分多鐘之前,趁着宋家修爲她買杯熱咖啡的間隙,她看了一眼張輝正發來的微信:
“崊芸,你還好嗎?”
縱有滿腔怒火,但看着宋家修端着咖啡遠遠朝她走來的模樣,她的憤怒慢慢化成一絲苦笑。
孟崊芸只回復了一句話,
“別再來找我了,你真讓我噁心。”
隨即在宋家修坐下之時,輕巧地拉黑了張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