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安擎和蘇玥的對話,並沒有談到實質性的結果,因爲就是那麼巧的,太子來了。
那時候,太子依然是一個能讓蘇玥臉紅心跳、忘乎所以的男人,太子的到來非常見效地吞沒了她所有的理智。他就往那一站,蘇玥只覺得內心升騰出一種無比的喜悅,她覺得他就是來接她的,她爲自己沒有被拋棄而興奮不已。
她滿心只充斥了一個念頭:她的哥哥終於來接她了,她愛的男人,果然還是捨不得她的。
喜悅的心情在她臉上瞬間綻放出了一朵燦爛的花,那是良安晏從未見過的美。他就站在姬凌嶽身邊,看着蘇玥高興地喊着嶽哥哥,然後撲進他的懷裡。那是良安晏第一次知道,原來蘇玥還能笑得那麼真摯開懷。
那一刻,良安晏心酸地認識到一點,他站在姬凌嶽身邊,可蘇玥連看都沒看到他,他的一顆心就這麼瞬間結冰,猛地沉了下去。
不久前,蘇玥因爲心急,把自己的計劃攤牌告訴了良安擎,希望他能和自己合作,她沒想到良安擎如此兄弟,轉眼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良安晏,所以,良安晏是知道蘇玥的心的。他清楚地知道,蘇玥不僅心裡沒他,而且,還可能心裡住了一個人。
但他並不氣餒,他能感覺到蘇玥對他感覺的變化,他知道蘇玥在爲他動心,所以,他一直以爲,只要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她早晚會看到自己的好,早晚會願意和他在一起。
只是,他沒想到,她心裡的那個人,會是姬凌嶽。
良安晏想來想去,都覺得氣不過,於是,當晚就去找了蘇玥,把自己的心意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摯地表達了“希望她能考慮一下自己”的願望。
可現實卻是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他剛表白完,就看到姬凌嶽大搖大擺地從蘇玥的房間內款款走出來,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種不可一世的氣質,僅僅一句“怎麼了”便把他的心理防線徹底擊潰。
後來,良安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他只記得他喝了很多酒,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躺在妓女的房間,而蘇玥,則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良安晏的睏意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
她說:“早。”
他無意識地拉了拉被子,理了理混沌的思緒,突然想起蘇玥反正又不喜歡他這件事,覺得自己根本就不用遮遮掩掩的,難不成不喜歡別人還得別人守身如玉?突然他就理直氣壯了起來,清了清乾澀的嗓子,他說:“蘇姑娘那麼早找我何事?”
一聲“蘇姑娘”喚得蘇玥一怔,平時他都是“玥玥”來玥玥去,心裡不知怎麼就不舒服起來,爲了不讓這種奇怪的情緒糾纏自己太久,蘇玥立馬板起臉,倔強地說:“我不找你,要不是你家寶貝非得讓我照顧你一會好方便她去給你煮醒酒湯,我也不樂意在這。”
她特別強調了“你家寶貝”四個字,那個妓女來找她這麼說的時候,她差點噁心吐了。
良安晏一想就知道是蘭蘭搞的鬼,那點小心機,他也不傻。蘭蘭是那個妓女的名字。
“麻煩你走一趟了,蘭蘭呢?”
蘭蘭?蘇玥在心底嗤笑了一聲,剛想開口諷刺兩句呢,這蘭蘭說到就到。
“公子,蘭蘭特地給公子做的醒酒湯。”蘭蘭端着醒酒湯便款款進來,可騙不過蘇玥的眼睛,她說話略顯緊張,一定是在外面等候了多時,瞅準時機才進來的。
“有勞費心了。”雖然已經看出蘇玥臉色不好了,但良安晏畢竟打擾了人家一整晚,也不好弗了她的好意,接過醒酒湯一飲而盡。
蘇玥撇了撇嘴,懶得再看二人你儂我儂,起身便告辭:“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走吧。”說着,良安晏就起牀來,開始穿鞋。
蘇玥已經走到了門口,聞言,回頭正好看見蘭蘭攥着拳,眼神怨毒地看着自己。蘇玥一怔,確定自己的解讀確實是怨毒,大概是沒有想到蘇玥還會回頭,蘭蘭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扭曲起來,維持原狀奇怪,想笑又顯得詭異,一陣扭曲後,索性撇開了臉。
這麼精彩紛呈的一幕,良安晏就因爲一個低頭而錯過了。
但蘇玥一直記得這個眼神,因爲她還記得她會要害良安擎這件事。她後來又提醒過良安晏幾次,都沒有引起他的重視,直到蘇玥和良安擎要成親這一天。
姬凌嶽的到來,並沒有讓婚禮取消,親還是如期地成,這一點蘇玥在和姬凌嶽深談過一次後,不再介意了。也是從那次深談後,蘇玥明白,自己只能是他的政治犧牲品,所以漸漸開始有了把姬凌嶽只當哥哥的想法。
偏偏那次深談又碰上了良安晏,他總共晚上去找了蘇玥兩回,正好那兩回姬凌嶽都在,難免會讓他心生疑竇,兩個人之間的誤會也越來越深。
良安晏還會在蘇玥身邊轉悠,只是,他身邊多了一個蘭蘭,蘇玥心裡憋着氣,卻並未表達自己的不滿,照樣安安靜靜地和良安擎喝茶聊天。良安擎有意爲弟弟說好話,幾次想開口都被蘇玥識破,轉移了話題。
蘇玥每天白日裡淡定如常,晚上卻是整夜整夜地失眠,等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決定爲自己賭一次幸福的時候,在良安晏房間,爲她開門的卻是蘭蘭。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蘇玥笑笑,淡定地告訴她:“管家說婚禮前夜子時以前,門前都要點上燈火,我見老大人年紀大了,就替他檢查,到處看看。”她指了指良安晏門前兩盞已經滅了的燈,說,“麻煩蘭蘭姑娘一會點上吧。”
“好……”
蘇玥只聽了一個好字便匆忙轉身,她怕自己一個忍不住衝進去把人給揍了。她不斷告訴自己,要淡定,她明天就要成親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回到房間,她給自己點了好幾根安神的香,強迫自己進入睡眠。誰能知道,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等待她的是白事,而不是喜事……
蘇玥給自己點了太多的安神香,以至於讓她最後直接陷入了昏迷,早上丫頭進屋來怎麼也叫不醒她,差點以爲她死了。不過,等蘇玥醒來的時候,良安擎卻是真的死了。
良安擎死於自己房間內,發現的時候已經回天乏術了,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良府匆忙撤下了所有紅色的裝飾,立刻報了案。
蘇玥趕到的時候,官府正在盤查所有的人,姬凌嶽朝她招手,她很自然地走到他身邊,一眼就看到了良安晏,還有他身邊的蘭蘭。蘇玥覺得兩個人站在那太刺眼,索性撇開了眼,就沒注意到良安晏奇怪的目光。
蘇玥想看看良安擎的屍首,姬凌嶽忙遮住她的眼睛,把她往人羣外拖,走得遠了一些,才抱住她,輕輕地安慰她:“對不起,讓你遇到這樣的事。”
蘇玥下意識地去看良安晏,才發現了他目光裡的狠決,皺了皺眉,推開姬凌嶽,道:“我沒事。”
良安晏聽力不錯,聽聞蘇玥這句話,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居然說沒事?眼前的一切都讓他無法接受,他敬愛的哥哥死於非命,他心愛的女人在別的男人懷抱裡說沒事?他怎麼也忍不了這口氣,衝上去,一把拉住蘇玥,和正在盤查賓客的官兵嚷道:“兇手在這!不用查了!”
頓時,全場譁然,新郎死了,新娘是兇手?
蘇玥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良安晏,一下子傻了:“你說什麼?”
這時候官兵已經上前,問道:“此話怎講?”
“蘇玥,我問你,你是不是不想成這個親?”良安晏盯着蘇玥的眼睛,氣憤地問道。
蘇玥想了想,如實回答:“是。”
“那你現在難過麼?”
“挺可惜的。”蘇玥一直覺得良安擎是個不錯的人,但真要說難過,確實還不至於,因爲良安擎一直和自己保持着距離,兩個人之間並沒有產生多大的感情,不過是比萍水之交深一點點的感情。蘇玥對感情一向淡薄,良安擎還不至於讓她感到難過的地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哥會死?”良安晏很自然地想起了蘇玥曾經對自己的警告。
“……是。”蘇玥有意無意地看向一旁的蘭蘭,無語地想,難道沒人注意到這裡有個婊子笑得很得意麼?
聽了蘇玥的回答,良安晏失笑,道:“新郎官死了,你居然不難過?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哥會死的?”
……蘇玥啞口無言,因爲她想說的解釋,一般人不會信。
幾個官兵聽良安晏這麼一說,覺得很有道理,便要上前抓蘇玥,姬凌嶽一把攔了下來,把蘇玥往自己身後藏了藏,怒道:“誰敢上前!”
幾個官兵認得姬凌嶽,一時嚇得不敢上前,領頭的好不容易纔壯着膽子站了出來,說:“可是,良二少爺說的很有道理……蘇姑娘也沒有否認呀!”
姬凌嶽嗤笑一聲,道:“那玥兒妹妹承認她殺人了麼?”
……姬凌嶽的臉色很難看,幾個官兵也是敢怒不敢言,他們覺得蘇玥這就是變相承認了,而且看蘇玥一直躲着,更加覺得她是做賊心虛,心裡更加確定了她就是兇手的想法。
“而且,國師大人又怎麼會隨隨便便殺人呢,她保的可是風調雨順,生活安康。”官兵明顯就是覺得他以權壓人,姬凌嶽不得已才搬出了蘇玥的身份。
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愣了,就連良安晏也是一驚。蘇玥的國師身份一向是保密的,誰也沒想到國師居然是那麼小的一個小姑娘。
蘇玥一直躲在姬凌嶽身後沒說話,當然不是怕了,而是她在安靜地聽琉星陳述整件事情的經過。聽完後,她立刻站了出來,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掃了一遍,除了良安晏。
蘇玥笑了笑,說:“不是要找兇手麼?所有的人站在原地別動,我來幫大家把兇手找出來。”她猛地回頭,指向蘭蘭,道,“先把她給我抓着,免得她一會跑了。”
既然國師的身份擡出來了,官大壓死人,官兵也怕自己抓錯認,面面相覷了一番,一人一邊,依言抓住了一旁站着看好戲的蘭蘭。蘭蘭只不過是一個妓女,沒身份沒地位沒背景的,馬上就被抓了起來,任她哭啊鬧的喊委屈的,什麼都沒用。
良安晏也沒有爲她出頭,只是這麼站着,想看看蘇玥怎麼爲自己開脫,心裡還是極其不願意這個兇手是蘇玥的。
蘇玥有意避開良安晏的目光,因爲那裡有太多讓她心碎的光芒。
官兵頭頭上前一步,道:“蘇姑娘,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