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了,蘇玥被困在洛環村整整三天了。三天裡,她除了解決內急問題,幾乎就沒有離開過良安晏身邊,而那個說好要給她一個家的男人,在那天暈過去以後,再也沒有醒過來。
小心翼翼地把最後一勺湯藥喂進良安晏的嘴,蘇玥這才鬆了一口氣,放下碗,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以前總覺得這個男人口是心非,野心勃勃,總覺得這個男人眸中蘊藏着太多的秘密,那些都是她討厭的特質,還有一次,他甚至對她露出過狠戾的目光,讓她一度退縮,不敢再向他靠近。
蘇玥平時就會留心他所有的舉動,甚至留心他每一絲表情,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去回想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然後去猜測背後的情感和意義。說不上是刻意,只要有良安晏在,她的視線就會不自覺地飄向他。
他愛她,她知道,可是,她也知道沒有那麼愛,偏偏她要的是那種純粹的愛,要的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愛。所以蘇玥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那麼輕易地把自己給賠了。再加上那些她不曾記得的過去,或許早就在她心上烙下了深深的殘痕,讓她潛意識中就想去排斥他。
蘇玥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夠堅強,夠強大,不足以被這點小困難打倒,可現在,就在此時此刻,當她親眼看着生命從他身上一點點流逝的時候,看着他蒼白的面色和日漸消瘦的身子的時候,她突然又覺得捨不得了。
是的,她捨不得讓他就這麼走了。
說不上是多愛,就總覺得他不該那麼早走,不該就這麼走,她覺得他應該還欠自己好多東西,還沒還清,怎麼能撒手人寰?
“藥方已經出來了,還差一味藥,已經在路上趕急送過來了。”眼前突然出現一塊絲質的手帕,姬玄低沉略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蘇玥疑惑地回頭看了姬玄一眼,又看了一眼手帕,意識到什麼,連忙伸手摸了摸臉,果然溼溼的,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那麼多眼淚。她接過手帕,尷尬地笑了笑,問道:“你怎麼來了?”
她並不驚訝於藥方的事,琉星一早便告訴過她了。這些大夫都是女帝欽點的,必定是個個人中龍鳳,所以才能在那麼短時間內研究出解藥,蘇玥現在只祈求藥方沒出什麼差錯。
姬玄斜眼睨了一眼蘇玥,不屑道:“我的地方,我哪兒去哪兒去。”
這幾日,蘇玥已經習慣了他的毒舌,知道他沒有惡意,撇撇嘴不準備和他置氣。
哎,寄人籬下的日子啊,真是憋屈,沒想到她蘇玥也有今天。
沒錯,這個地方,算是“他的地方”。起初村民們很排斥蘇玥兩人,沒人願意讓兩個人在村子裡住下,而因爲擔心良安晏的病傳到外界去,所以,琉星和姬玄又都不同意她帶良安晏出去養病的提議。
於是,一行人一度處於僵持之中,蘇玥差點就準備衝出去讓漠然來救人了。後來,也不知道這個姬玄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讓一戶村民讓出了自家的院子,允許蘇玥三人入住養病。
這個姬玄怎麼看都不像是善於言談的人,蘇玥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出賣了色相,她上次有幸見過一次面具下的容顏……簡直妖孽!以前她覺得印辰天長得就夠妖孽了,可姬玄的那種妖氣帶着幾分邪氣,特別勾人……
可想想又不對,因爲他還戴着面具……
也不知爲何,琉星對此也是避而不談,每次蘇玥問到關鍵的時候,他就會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她,像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似的,弄得她更加一頭霧水,也不敢再多問。
幸好,蘇玥算是個相對樂觀的人,這麼艱深的問題,想不通她就不願想了,沒多久便拋於腦後了,等她後來知道真相的時候,差點沒笑岔氣。
姬玄不說話,蘇玥覺得尷尬,便沒話找話:“你爲什麼留下來救鳳麟國的人?”
“我又不是軒轅烈那蠢蛋!”姬玄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蘇玥總覺得他把自己也罵了進去,悄悄翻了個白眼,暗忖,那個羅燿淳一定是瞎了眼了纔看上這麼個毒舌男。好好一姑娘,總不能光被美色所惑吧?太可惜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你在想什麼?”蘇玥正獨自神遊,冷不防一張玉白色的面具突然在面前放大,再配上那冰涼冰涼的語氣,差點把她嚇得跳起來。
吞了一口口水,蘇玥瞪着大眼,伸出一根手指把他往旁邊推了推,鄭重其事地說:“請不要那麼近地顯擺你的面具。”
姬玄又冷哼了一聲,不屑道:“膽小鬼。”
要不是寄人籬下,蘇玥真想把人直接轟出去,會不會聊天?不會聊天出門右拐好嗎?可惜形勢所逼,蘇玥不得不低頭,眯眼一笑道:“是呀,我是膽小鬼,還請高擡貴手。”
對付嘴賤的人,最好的方式那就是順毛擼,反而會讓他無話可說,姬玄頓時便無語了,礙於面子,偏偏還要嘴硬加一句:“好說。”
蘇玥眉角抽了又抽,深呼吸,努力平息胸腔內不怎麼平靜的怒火。
見蘇玥面色不善,姬玄也算識趣,站了一會就走了。他一走,屋子裡又只剩下她和良安晏兩個人,一個活着,一個跟死了沒兩樣,屋子比剛纔更冷清。
突然意識到姬玄的用意,蘇玥無聲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良安晏,嘆了口氣,趴在牀邊跟着睡了過去。
這一覺一下子便睡到了深夜,蘇玥醒來的時候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漠然。
“你怎麼進村了?”蘇玥皺着眉,下意識地往他身後望了望。
“放心,孩子交給何歡了。”漠然的語氣還是和平常一樣淡然無波,卻在蘇玥心底驚起一聲雷。
“什麼?何歡?!”蘇玥驚得跳了起來,臉色一會黑,一會白的,讓漠然也跟着無端端地緊張了一下。
得到了默認的回答,蘇玥想也不想,立刻往外衝,幸好漠然及時拉了回來,忙解釋:“放心,孩子說他舅舅在,何歡現在身上沒有精魄,也不會有危險。”
蘇玥左右看了看房間,沒有看到琉星的身影,這才鬆了一口氣,擡頭再看向漠然,疑惑地問:“你進來做什麼?”
漠然沉吟了片刻,蘇玥從他皺成一團的眉頭就看出,絕對沒好事。
果然……
“金盛出大事了……”漠然平淡的語氣,就像是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可蘇玥的心沒來由地一跳。
是太子出事了麼?不應該啊,她之前看到的是,太子奪位成功了纔是,所以她得知了此事後,一直沒任何舉措,所以她才拒絕了三皇子的請求,就因爲她根本改變不了未來,可現在漠然爲何神色如此凝重?難不成奪位做了什麼犧牲?
漠然不說話,蘇玥急得就差沒杜撰出一部史劇。半晌,漠然才神色凝重,繼續開口道:“云溪翻山越海打來了。”
……
蘇玥肩一垮,整個人呆愣在原地,默默消化漠然的話,臉色煞白,突然有些不確定地皺了皺眉,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
漠然沒有再說話,回答她的是他身上總是若有似無的冷寒和一雙盛着哀傷的冷眸。
蘇玥看着牀上躺着的良安晏,撓了撓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腦子裡閃過很多片段,閃過很多人,卻怎麼也連不到一塊去,好不容易腦光一閃,像是想到了某個關鍵點,忙問道:“軒轅烈呢?”
“昨天剛送到云溪,羅三少還沒下手,就給他溜了……”漠然陳述着線人帶來的消息,語氣中依然聽不出波瀾。
“下手?下什麼手?”蘇玥驚問。
“本來就沒準備讓他平安回國。”漠然平靜地述說着蘇玥原本並不知道的內情,“他在金盛那麼多年,太子並不確定他知道些什麼。”
……又是一陣沉默。
蘇玥理了理思緒,良久,她擡頭望向漠然,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死死地盯着他:“他還是太子麼?”
漠然對蘇玥的直接有些不適應,太子奪位畢竟不是什麼光明的事兒,他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眼神微微晃動了一下,才答道:“名義上還是的。”
那實質上,太子一定已經架空了皇帝的權力。
想到這一點,蘇玥立馬就往外衝,正好撞上“剛好路過”的姬玄。
“跑什麼?”姬玄低頭,看着蘇玥,眉梢輕佻,嘴角掛着一抹邪笑,他今天……居然沒戴面具?用的還是羅燿淳的臉。
沒想到羅燿淳那張那麼正直的臉也能有這麼邪氣的表情,蘇玥一時看傻了,連說話都結結巴巴的:“我……我我我我……”
姬玄往屋裡跨了一步,順便把蘇玥重新推回了屋子,道:“進了村,就別想離開了。”
這話,是對蘇玥說的,同樣也是和漠然說的。
漠然皺了皺眉,下一瞬,利劍出鞘,直逼姬玄頸喉:“你是誰?”他今天剛接到消息,羅燿淳昨天還在云溪,怎麼可能今天就到了洛環村,一下子就識破了姬玄的假身份。
要不是眼下情況不允許,蘇玥真想爲他鼓掌叫好。漠然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