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臺河城裡的戰鼓從那一天便沒有停過。
栓柱射出了手中最後一支弩箭,然後就衝到了垛堞口,用一把叉子奮力的將敵人的梯子推翻,氣都沒機會多喘一口,就撿起來盾牌,立在這個缺口上,上面的立刻傳來叮噹不絕的響聲。
鮮卑人瘋了,從森林裡鑽出越來越多的鮮卑人。這些好像海浪一般,不斷拍向七臺河。最後被礁石一般的七臺河撞成碎沫兒。
漫天都是石頭,自從箭矢用盡之後。鮮卑人便可以靠近城池,手中的烏朵一個勁兒的甩。只要被打中,即便你帶着頭盔也免不了頭破血流。若是被打中連,恭喜裡。那便躺着的金小三兒便是樣子,整個臉上的骨頭都碎了。躺在那裡口鼻噴血有出氣兒沒進氣兒,顯然活不了多久。
江邊有數不盡的石頭,這給鮮卑人提供了無限的彈藥。幾千人投起來頗有氣勢,石頭多得好像是在下雨。躲是沒辦法躲,七臺河不像漢境的城內有藏兵洞可以躲避箭矢。這裡的城牆,實際上就是石頭壘成的三丈多高的石牆而已。
能不能被石頭砸到,實在是個運氣問題。石頭的命比較不好,一顆拳頭大的石頭砸中了頭盔。這貨居然將頭盔摘下來炫耀,結果第二顆石頭結結實實的砸中了他的太陽穴。腦瓜蓋都打飛了,紅紅白白的灑了一地。不少蒼蠅落在上邊,便被粘住。
叫點兒什麼不好,非得叫石頭這麼違章的名字!
栓柱的運氣很好,在城牆上守了三天。愣是沒被一顆石頭砸中,回去得虔誠的叩拜老天爺。感謝他的保佑!
石頭雨不下了,城下又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這些天總是下雨,鮮卑人的獸皮靴子踩在泥土上“噗呲”“噗呲”的響。離老遠便能夠聽到。
不要命的鮮卑人又開始爬城,他奶奶的就會這一招。一點兒新鮮的都沒有,自打他們的攻城車在衝撞城門時。被兜頭澆下來的火油點燃。鮮卑人便再也沒有使用過攻城車。如今,唯一的一輛攻城車與那些焦炭一般的鮮卑士卒在城門口展覽。
“王大傻子。幫把手!”栓柱一個人擡不動鐵狼牙。這是一種兩邊帶鐵索,中間是一根重達二百斤佈滿尖刺的狼牙棒。只要哪裡有云梯,這東西往下一放。鮮卑士卒就會成串兒的掉下去,最讓人滿意的是。這東西兩邊有倒鏈,邊上有滑輪。只要往滑輪上一掛,便可以輕鬆再拉起來。已達到反覆使用,不浪費資源的目的。
目前來看成果喜人,光看那尖刺上帶着的那些碎肉便知道。鮮卑人在這東西之下。傷亡之慘重。
鮮卑人太多了,還是有幾名鮮卑人衝了上來。這些傢伙明顯精神不正常,嗷嗷叫着揮舞手中大木棒便衝了上來。
栓柱來不及拽起鐵狼牙,順手操起一杆長矛便扎進一名鮮卑士卒的後腰。長矛沒等拔出,另一名鮮卑軍士已然爬上來。拽出腰刀,兜頭便是一刀。那鮮卑士卒用木棒一擋,栓柱使出全身力氣將他推下了城。接着便拾起一杆叉子,將雲梯掀翻。
體力到底不如以前,已然在城頭堅守三天。今天過去,便可以下去休息一整天。若是在三天前。自己剛纔那一刀可以連棒子帶人劈成兩半。現在不行了,只能在棒子上留下深深的刀痕。卻不能斬斷那大木棒子,給敵人以殺傷。
一系列的動作讓栓柱的肺好像拉風箱一般的喘。早晨一個人守一丈寬。現在就變成了一個人守兩丈,早上拉上來的五百爺們兒。一上午就被石頭雨砸下去一半兒。
要是有箭矢就好了,有箭矢那些可惡的鮮卑人便不敢再靠得如此近。鮮卑人學乖了,射出去的箭矢也不見他們射回來。只是用石頭來回的甩,這玩意他孃的江邊要多少有多少。甩半年,都不會有問題。
正當栓柱以爲自己堅持不住之時,鮮卑人的號角聲響了起來。三長兩短,也不知道哪個二百五拿這個當撤退訊號。
栓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任由鮮卑軍士猶如潮水一般退下去。這幾天。這樣的場景已然太熟悉。痠痛的雙腿伸得直直的,舌頭吐得好像一條狗。沒人想着去割敵人首級或者耳朵什麼的零件去報功。剛開始大家還做着這些無聊的事情。可到了現在,誰都沒有心情去做這事兒。
這時候能夠喝一口清水。吃一碗牛肉燉山菜。好好休息一下,比什麼都強。誰知道那些死不絕的鮮卑人,下午進攻得會不會還這樣瘋狂。
城頭響起了校尉的呼喝聲:“第一隊整隊,第二隊整隊,第三隊整隊報數嘴巴被打壞說不了話的旁邊的幫着報數。”
聽到這話栓柱便忍不住去看旁邊的王大傻子,這貨被一塊飛來的石頭打掉了門牙。現在說話都漏風,兩片殘破的嘴脣好像臘肉一般掛在臉上。透過腫脹的縫隙,可以直接看見裡面的舌頭。
豎起耳朵仔細聽,這一次攻擊又讓三十三條漢子倒下。若是再不補充新人,怕是很難挺到天黑。天知道,這些發瘋了的鮮卑人會不會連夜進攻。
生死平常事爾!栓柱很想這樣說一句,當初自己進入軍伍的時候老兵就是這麼說的,當時老兵沒有說的慷慨激昂,只是說的非常平淡,就像是在說我已經吃過飯了一樣的平淡。
石頭的屍體被民夫擡了下去,一個生面孔出現在栓柱面前。他負責防守石頭留下的防區,一個人防衛三個箭垛。這是一名士卒最大的防禦能力。
東城哪裡仍然有喊殺聲,看起來那裡的進攻還在激烈進行。栓柱不斷祈禱哥哥大栓不要出事兒,自己運氣這麼好大哥的運氣也不應該太差。
新來的傢伙很面善,穿上了石頭的鎧甲。戴上了石頭的頭盔,拾起長矛還有佩刀。走過來靠在栓柱的身旁,伸手從懷裡掏出兩個甜瓜。用手掂了掂,挑了一個大個的給了栓柱。
栓柱知道,這是新人在向自己示好。不過栓柱不打算跟他說話,也不打算跟他交往。這幾天交往的人太多了,大家一起聊吃的聊女人聊賭錢。可或許在不久之後,那傢伙就被石頭擊中擡下去。有的死,有的活,還有的半死不活。
早上喝粥的時候,還跟石頭說。等仗打完了,去城裡的妓館一起找兩個肅慎妞好好耍耍。不過現在看來,只能自己一個人去了。
今年的雨水足,甜瓜不怎麼甜。也不怎麼脆生,咬在嘴裡好像在咬破棉褲。不過好在水份很大,嚼在嘴裡潤潤嗓子也是好的。
新來的傢伙左右看了看,偷偷摸摸的塞給了栓柱一排弩箭。二十四枝油封還沒打開的弩箭,青銅的箭頭在陽光下閃着寒光。
“這玩意哪來的,昨天這東西就停發了。”栓柱很詫異,若是有弩箭。也不會讓那些拿着烏朵的傢伙靠得這麼近。
“俺姐夫在庫房當差,私自扣下的。他那裡也不多,留了四掛分我一半兒。哥們再分你一半兒,俺姐夫去了西城。也不知道會怎樣,這些鮮卑人是瘋了麼?”
“誰他孃的知道,這幫傢伙吃壞了什麼東西。居然連續攻了十多天,他奶奶的難道林子裡有狼攆他們?”
栓柱答了一句,便找了一塊破麻布開始擦拭箭頭上的黃油。三棱的青銅箭頭帶着寒氣,栓柱要用這玩意幹掉幾個扔烏朵的混蛋。
他沒有詢問新傢伙的姓名,他剛剛發過誓不再打聽他們姓甚名誰。打聽一個死一個,太不吉利。
“嘭!”城下傳來一聲悶響,接着便是一股惡臭傳了上來。新傢伙聞見這股惡臭,立刻便將手中的甜瓜扔了,剛一落地便被一羣蒼蠅蓋住。
“這啥玩意這麼臭?”新傢伙不斷的扇着鼻子。
“這是死人爆肚,人死的時間長了。下過雨一泡,加上太陽曬就發。肚子一點點的變大,肚皮撐不住就爆了。你小子點兒不錯,有一次一個傢伙正在吃飯。遇到了一個爆肚,結果一劫爛腸子掉進碗裡。可惜了那一碗牛肉燉蘑菇。”
“嘔……!”新傢伙聽了乾嘔了幾聲,接着便要趴着箭垛吐。
“我操!”栓柱手疾眼快,一把將人撈了回來。幾乎同時,一塊石頭貼着新傢伙的頭皮飛了過去。石頭擦過頭盔,發出難聽的摩擦聲。
“你他孃的不要命了,腦袋不準探到外面去。想死離老子遠點,噴老子一身腦漿子多噁心。”栓柱一便用盾牌護身,一邊訓斥着新傢伙。在城牆上這麼幹,是標標準準的作死行爲。
新傢伙出了一腦門兒的冷汗,不過他好像忘記了嘔吐。對惱人的爆肚味道好像也不太排斥,坐在地上雙腿叉得老開。張着大嘴,吐着舌頭狗一樣的喘着粗氣。
“吃飯了,吃飯了。山菜燒排骨,還有蒸酒一壺!”胖廚子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忽然,鮮卑人那裡又響起了號角聲。
“操他媽,不能吃過飯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