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家庭教師的日常
農曆三月頭,關中一帶蔥蔥蘢蘢,野花繁茂,一些不知名的樹上,也密密匝匝的掛滿了各種細碎花朵,一陣接着一陣的香風,能把人薰醉。
楊川家的封地上,各種莊稼長勢喜人;渭水東岸的那一大片地方,漸漸也有了一點人間煙火味兒。
多好的良田,卻因爲皇帝一句話,便成了什麼狗屁‘皇家園林’,大片的土地荒蕪經年,自然便成了野獸們出沒的樂土。
如今,人回來種田了,那些鳥獸自然便散了。
自然法則,從來如是啊。
經過楊川、霍去病、曹襄等人的一番努力,‘屯田制’的進展很順利,將近二十萬畝良田上,已然出現大大小小三十幾個‘村落’。
楊川喜歡稱之爲‘村落’,覺得有人味兒。
而實際上,卻是一座座大小不一的軍寨;這些軍寨採用統一的修築標準,用巨木、石塊、黃土等夯築而成,就連其圍牆、吊斗、箭垛和瞭望臺的形制,也基本統一。
那些屯田的軍戶,白天務農,夜晚訓練,並分別組建了自己的護糧隊、護林隊、狩獵隊、基建隊和農墾大隊。
軍寨的修築,是霍去病的主意。
而在每一座軍寨裡,成立專門的護糧隊、護林隊等‘武裝力量’,卻完全是楊川的手筆;他所成立的五支隊伍,很快就派上了用場——
那兩百多人訓練結束後,立刻便被楊川灑了出去,當作‘武裝力量’的種子,在每一個軍寨裡生根發芽,負責訓練那些青壯年軍戶。
所有這一切,都做得很敞亮,大大方方的召集了一次‘動員大會’,並邀請張湯訓了一句話。
的確就是一句。
本來,楊川都給這貨準備了發言稿,洋洋灑灑三五十句的樣子吧。
結果,張湯登上高臺,冷冷的掃視一圈後,只講了一句:“誰犯罪,某家打出你的屎尿來……”
……
崔九親自去了雁門關;郭解被派去了西域;劉陵搬回了長安城。
雁門關外,將有一場奇怪的交易,牽回來一批匈奴馬。
西域一帶,一條河流,將會被挖個底朝天,將那些沒什麼用處的于闐玉籽料,源源不斷的送到長安城。
劉陵在長安城的宅子裡,終日酒宴不斷,車水馬龍,熱鬧非凡,貴人們乘興而來、盡興而歸,誰都好像佔了一個大便宜……
這所有的熱鬧,都與楊川無關。
忙忙亂亂一個多月,菜單都寫好了,食材也將會陸續到位,他這個小小的廚子,終於能夠鬆一口氣,享受一段悠閒日子了。
二十萬畝屯田有條不紊,僕役們脫離賤籍,搖身一變成了‘軍戶’,幹勁十足,將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條。
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幾次請求要搬回楊氏莊子裡來混飯,都被楊川無情的拒絕了。
好不容易得了一點空閒歲月,正是教書育人打板子……咳咳,正是教書育人搞科研的季節,那幫牲口搬回來住,想想就令人煩躁。
昨夜落了一場雨,空氣清新,呼吸一口都能品咂出一絲香甜味道。
楊川家的院落裡,藥田、菜園、花圃和十幾叢毛竹,看上去溼漉漉的,在明亮的陽光下照耀下,熠熠生輝,青翠欲滴。
楊川搬了一個小凳子,就坐在菜園的田埂上發呆,俊俏小臉上,一道淡淡的傷痕讓他看上去頗有點小帥……
劉滿躡手躡腳的走過來,柔聲說道:“楊川小郎君,本妾身今日表現好,早早就寫完作業了,要不,晚上我去你的閣樓上……”
楊川淡淡說道:“好,晚上給你加一道關於水池深淺的算術題。”
劉滿‘哼’了一聲,跺幾下腳,滾蛋了。
小樣兒,纔多大的一個人,滿腦殼裡裝的全是讀者老爺不喜歡看的內容,不給點顏色瞧瞧,還想蹬鼻子騎臉?
接下來,娜仁託婭、張安世先後過來‘交作業’,都被楊川三言兩語給打發了。
娜仁託婭是一根筋,所有的算術題,伱只要將其換成馬、牛、羊等內容,一下子就會敞亮、通透,算法簡單,答案准確,這也是沒治了。
倒是張安世。
好吧,這個壞慫最近一段時間終於學乖了,看樣子上一次的教訓還算到位,楊川打算,必要的時候,再治個三五次就差不多了。
“老師,我想學您的庖廚之術,”張安世遲疑半晌,突然說道:“這些書本知識,我會加倍努力,可是老師;
我父親說,您還有一些壓箱底兒的庖廚之術,他讓我問問老師,我可不可以跟您學?”
楊川側頭,似笑非笑的瞅着張安世,溫言道:“你父親不會這麼說的,不過,既然你自己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張安世大喜,剛要拱手說話,卻被楊川擺手打斷。
“你跟我學庖廚之術,首先得去割草、剁草、切草,同時呢,還要每天劈柴十擔、挑水五十擔、俯臥撐兩百個、引體向上一百下。”
楊川悠然問道:“這纔是第一步,你能堅持下去?”
張安世拱手道:“只要能學到真本事,再大的苦,我也能受得了。”
楊川搖搖頭,溫言笑道:“庖廚之術,不過是混飯吃的小道罷了,不過,也算是一門養活人的手藝;
張安世,你父親張湯給你起的這名字好,安邦定國、匡扶濟世,你可莫要辜負你父親的一片心意。”
張安世深深一躬,道:“謝謝老師教誨。”
楊川站起身來,伸手揉一揉張安世的頭頂,嘆息道:“我才十五歲,你這一聲老師,喊得我楊川有些慚愧啊;
這樣吧,我剽竊幾句聖賢的話送給你,權當是我這個當老師的對你的一片希望吧。”
張安世趕緊點頭,一臉的誠惶誠恐。
楊川瞥了這壞慫一眼,振一振衣衫,沉吟幾聲,用一種十分淡然語調背誦張橫渠的‘四句教’:“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然後,在張安世目瞪口呆和震驚的目光中,踏足而行,漸行漸遠,一溜煙的就不見了。
小樣兒。
還想借着學習什麼‘庖廚之術’來試探爲師的‘長短與深淺’,背誦一篇課文,唬不死你個小壞蛋……
……
小半個時辰後,楊川出現在地下冰庫、某一條甬道盡頭的密室裡。
“公子,來啦。”
“公子好!”
堂邑父和十幾名半大小子看見楊川來了,每一個人的臉上,登時露出歡喜之色,紛紛上前躬身施禮。
楊川擺擺手,笑道:“趕緊忙你們的,我就過來看看大家。”
衆少年都開始忙碌起來了。
“公子,你上次說的那個簡易車牀,他們都製作出來了,”堂邑父光着膀子,滿頭滿臉的汗水,看樣子剛纔正在輪大錘打鐵。
他給楊川倒了一碗清水,雙手捧上,甕聲甕氣的說道:“不過,用腳踏板帶動輪子轉動,只能打磨一些最簡單的東西,給鐵塊上鑽洞還做不到。”
楊川一呆,忍不住笑了:“堂邑父大叔,我要你們製作的是一臺工具,差不多就跟斧子、鋸子、鑿子一樣……”
看看這些傢伙,一段時間沒顧上過來,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了?
不得不說,所謂的‘科技樹’,聽上去高大上的不行;
實際上,可不就是這種狀況?
只要有一個人能創造良好的條件,並能指出一個正確的發展方向,一羣人集合起來,便能讓其沿着某條神秘的‘軌道’,不可遏制的向前狂奔而去……
對於堂邑父和這三十名半大小子的‘胡思亂想’,楊川沒有多言,而是蹲在一臺‘簡易車牀’邊,仔細的觀察着、思索着。
楊川承認,眼前這一臺所謂的‘車牀’,最多隻能算是一臺木匠的‘工作臺’,只不過,很多地方都用鐵板、鋼棒、鐵尺等代替,看上去還挺厲害的。
“這一道卡槽,是用來固定鐵塊的,”一名叫阿酒的少年給楊川介紹車牀的用途,亂蓬蓬的頭髮,讓楊川忍不住就想揉幾下。
“公子請看,這三根鐵柱,是專門用來折彎的,”阿酒看上去很興奮,“上一次打製耬車,光是那幾個耬腳的彎弓,咱們就沒辦法處理,只能先鑄造出來再打磨;
如今,只需將耬腳放在卡槽裡,用一根鐵管子套住,輕輕一扳、一撬、一壓,直接就能折彎成咱們需要的那個弧度……”
折彎的,打孔的,打磨的,切削的……五花八門,看樣子是將他們能夠想到的用途,全部來了一個大雜燴?
楊川終於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來,笑罵道:“你們這些傢伙,是不是最近涮鍋吃多了?哪有這麼給自己設計工具的?”
堂邑父和那些半大小子一個個的瞪大了眼,齊刷刷的看着楊川,臉上露出一絲不解。
“你們也見過我燒菜、做飯吧?可曾見過我將羊肉、豬肉、鹿脯肉、鴨子肉什麼,跟白菜、蘿蔔、葵菜等亂燉一鍋?”
楊川指一指那一臺‘車牀’,笑道:“那種將所有食材一鍋燉的吃飯,也不能說是錯了,問題是、燉出來的東西好吃嗎?
肯定不好吃。
這就像你們費勁巴哈打製的這一臺車牀,能讓幾十人、幾百人同時使用嗎?此爲其一;
其二,如此笨重的一臺車牀,我們想要加工一批東西,就比如說要加工一批黃楊木硬弓,該怎麼吧?
所以啊,想想辦法,要儘量的簡化,簡化到百姓日用而不知,那就算是咱們的大功告成了……”
楊川最近的角色是劉滿、娜仁託婭和張安世幾人的‘家庭教師’,所以,一開口就是微言大義,差不多能算得上是‘深入淺出’了。
果不其然,聽了他的一番話,這些半大小子們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公子的意思是說、要把咱們需要的每一樣工具,都拆解開來,然後,等到所有的部件加工完成後,便可直接拼裝在一起?”
阿酒猛的一拍腦門,咧嘴笑道:“瞧瞧咱這豬腦子!”
衆人哈哈大笑。
氣氛,就十分的融洽而歡樂,讓楊川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與這些少年在一起,楊川終於覺得自己也還是一名十五歲的少年,快樂,通透,充滿了生機……
“大家最近埋頭造東西,估計都有些疲憊了,”楊川笑道,“明天一大早,我帶你們去春遊,進一趟秦嶺。”
衆少年登時歡呼起來。
“公子,要宰羊了?”堂邑父皺眉問道。
“不,這一次咱們是去挖石頭,”楊川笑道,“記得讓大家把行囊都帶上,另外,還要多帶一些鋼釺、鑿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