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漢家女?
“咱們這一次、恐怕有大麻煩了……”
聽了曹襄的話,霍去病一臉茫然,望着那幾座破舊的牧人帳篷,就很是迷惑:“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趕緊說!”
楊川嘆一口氣,道:“去病,你看最中間那一座帳篷上的紋飾,還有,那幾名正在擠奶的婦人的動作。”
霍去病很認真的觀察一陣,臉上的神情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你是說、那幾名婦人是漢家女?”霍去病到底曾在未央宮長住過一段時間,“帳篷上的紋飾,與匈奴人的王帳不同,三重白犛牛尾,那可是大漢使節才能配用……”
三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吭聲了。
漢家女出現在匈奴人的帳篷裡,這沒什麼稀奇的,百多年來,幾乎每年秋高馬肥時節,匈奴人的騎兵便會南下劫掠一番。
他們最喜歡漢家的糧食、鐵器、絲帛和婦人,每年邊境被掠走的人口,其實早已難以計數。
可是。
能居住在匈奴人的王帳裡,且有三重白犛牛尾節旄者,差不多能扳着指頭算過來——
大漢公主?
或者說,是那些劉姓宗室的翁主或宮女,被封賞一個‘公主’頭銜,名爲‘和親’,實際上,用楊川的話說,可不就是送過來讓匈奴人禍禍的漢家婦人?
三個人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尤其是楊川,更是目光森寒,兩隻拳頭緊緊攥着,能明顯感覺到指甲刺進掌心的疼痛。
如果真是大漢公主,或者,哪怕是那些命運悲慘、被大漢皇帝送過來‘和親’的普通宮女……
曹襄說的沒錯,這特孃的還真是一個麻煩。
一個天大的麻煩。
接她們迴歸大漢?殺光禍禍過她們的匈奴人?好像都還是一個問題。
“怎麼辦?”
霍去病、曹襄二人看向楊川。
“涼拌,”楊川冷聲說道,“等一下,我先換一身行頭,看看能不能騙一騙人。”
說話間,楊川跳下馬背,從行囊裡取出一件漂亮的貂皮小袍子、一雙鹿皮靴子、一頂雪白的狐皮帽子;然後,再拿出幾串黃金項圈、手鍊、以及羊脂玉掛件,三下五除二的換在身上。
霍去病、曹襄二人低喝一聲彩:“窩草!”
楊川沒好氣的笑罵一句,順手給豹姐也帶上一個黃金項圈,這才輕咳一聲:“伱二人不會匈奴話,就假裝啞巴,是雪山使者的追隨者,記下了?”
霍去病、曹襄笑罵:“想得美!”
就在三人低聲說笑時,遠遠的,一人一騎向這邊疾馳而來;等到靠近一些,卻纔發現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面色黧黑,相貌倒也頗爲清秀。
“你們是誰?爲什麼來到我們的草場?”那少年用匈奴話喝問,一隻手握住腰間的刀柄。
“迷途的馬兒又飢又渴,在天空之王的指引下,尋到一片溫暖的帳篷,”楊川用流利的匈奴話應答,“我們在雪山頂上的帳篷被人燒了,我們的牛羊被人趕走了,我們的婦女在別人的帳篷裡哭泣,給他們生下一窩又一窩的狼崽子。
請問,英俊的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緊繃的臉龐漸漸和緩下來,用同樣的語調,猶如歌唱般的說道:“原來是失了家園的羔羊,沒了母親的孩子,請原諒我的無禮;
誰也不能揹着一片天空行走,誰也不能扛着一片草場去放牧,所以啊,可憐的孩子,我們家的帳篷便是你們的帳篷,希望我們的一碗奶茶,能暖一暖你們寒涼的心。”
然後,這少年一手撫胸,十分優雅的伸手相邀:“歡迎你們來我家做客。”
楊川同樣還禮,不過,從其臉上神情和動作可以看出,態度自是甚爲典雅而驕傲:“謝謝你,英俊的少年。”
然後,伸手撫摩豹姐柔順光滑的毛髮,動情的說道:“如果不是我的豹子要生產,迷途的馬兒也不想啃吃別人家的草。”
那少年的兩隻眼睛,其實早已在暗暗注視豹姐,口上雖然與楊川對話,卻時不時的瞅一眼豹姐。
說實話,楊川的這一套‘行頭’,對匈奴人來說還真是頗有幾分殺傷力。
俊秀的臉龐,華美的袍子,黃金項圈,羊脂玉掛件;
尤其是眼前這一隻‘雪山之王’,脖子上竟然也戴着一個黃金項圈,一看就不是平凡之人啊……
少年的臉上顯出一抹十分明顯的尊敬:“早起的時候,一羣鳥雀飛過天空,它們的鳴叫之聲歡快無比,我那可憐的阿囊、匈奴人的大閼氏就曾經說過,該有貴人來了;
原來,你們便是那貴人啊!
走,到我家的帳篷裡喝一碗羊奶,歇一歇腳,告訴我你們雪山之巔的傳說與故事……”
於是,在那少年的帶領下,楊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向那幾座破敗的帳篷走去。
這一番‘嘰裡咕嚕’的對話,聽得霍去病、曹襄二人一頭霧水,卻是一句都沒聽懂,只能假裝成啞巴,默默跟在後面。
“阿囊(匈奴語母親的意思,音譯),您早上還說應該有尊貴的客人要來,孩兒還不信,想不到還真有貴人臨門呢。”
一行人走近最中間的那一頂破帳篷,那少年便大聲笑着,給帳篷裡的人打招呼。
“還真有貴人?”
帳篷裡,傳出一個衰弱老婦的聲音:“是左右賢王派人來了,還是左右谷蠡王遣使過來了?”
那少年恭敬的答道:“都不是。”
“都不是?”帳篷裡,那衰弱老婦突然有些生氣,“難道是你那個混賬叔叔伊稚斜派人來了?
如果是那個畜生的人,就讓他們趕緊滾蛋,你可以告訴他們,大單于去了長生天,管不了這草原上的破事;但是,大閼氏還活着,雖然她瞎了雙眼,卻也不會跪着吃一口那畜生賞賜的飯食!”
那少年神色黯然,轉頭看向楊川幾人:“我阿囊身子虛弱,目不能視,不能親眼目睹貴人和雪山之王的容顏……”
楊川聽着這一對匈奴母子的對話,心下早已掀起驚天巨浪,臉上卻保持着溫煦笑容,道:“無妨,我們不過是幾隻失去了家園的鳥雀,喝一口清水就感激不盡。”
‘大單于的、老婆?’
‘到底是哪位漢家公主?’
楊川心思電轉,快速搜尋記憶中那些被送來和親的大漢公主,卻始終不得要領;他猜測,應該是司馬遷那廝覺得這種屁事太過丟人,採用了‘春秋筆法’吧……
那少年招招手,讓一名婦人端了幾碗羊奶過來,甚爲難堪的說道:“我們雖然還有一個家,卻早已成了落在泥淖中的金雕,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尊貴的客人。”
楊川接過一碗羊奶,分別用無名指、食指蘸了奶,對着天空和大地屈指彈了兩下,這才舉碗過肩,道:“一碗鮮美的羊奶,足以滋養遊子的心田,謝謝主人家的盛情款待。”
霍去病、曹襄二人,也有模有樣的屈指連彈,謝過這少年。
那少年看到楊川三人的禮節,竟比那些匈奴貴族還要標準、端正,臉上露出十分歡喜的神色。
他笑着問道:“尊貴的客人,看你們行色匆匆,應該還沒吃東西吧?”
楊川溫言笑道:“已經有一日一夜沒有吃東西了。”
那少年轉頭,對不遠處的幾名婦人招呼一聲,這才轉頭笑道:“我們部落的羊羔子雖然很少,而且,還很瘦弱,但怎麼能客人空着肚子趕路呢?”
“走走走,到我帳篷裡去喝一碗馬奶酒,然後,品嚐一口鮮美的羊羔肉吧。”
少年將三人邀請到另外一座帳篷裡。
一進門,楊川、霍去病、曹襄三人臉色微變,不自禁的對視一眼,心下的猜測再一次得到驗證。
這個破敗不堪的小部落,果然大有來頭!
因爲,這一頂帳篷,從外面看上去平平無奇、破敗不堪,好多地方的牛皮都開始破裂;
可是,裡面的一些簡單家當,卻又極盡奢靡,雖然看上去有些陳舊,但無論是木榻、繡墩、虎皮褥子,還是那些羊油燈盞、黃金酒器、琉璃杯等,其材質和形制,卻絲毫不比大漢皇室所用之物遜色。
霍去病、曹襄經常出入未央宮,自然都是很識貨的傢伙,只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楊川,他雖然還不曾去過未央宮,但在心中卻已然斷定,這個部落,應該便是匈奴人的上一任大單于、軍臣單于的‘家園’。
據司馬遷那廝記載,軍臣單于被自己的親弟弟伊稚斜害死、且奪了大單于王位後,曾經的匈奴王庭太子於單,走投無路,逃亡歸大漢,被劉徹封爲‘涉安侯’,數月後而死……
如此看來,這少年應該便是那位‘於單王子’吧?
如果真是於單太子,把這傢伙騙到大漢去,不知道能不能換一個‘升官進爵’的機會?
楊川不動聲色的、暗暗盤算着,他的嘴角,漸漸露出一絲奇怪的微笑……
……
“來,請品嚐一下我們家的馬奶酒。”
幾人走進帳篷後,那匈奴少年很是熱情,親手提過來一個酒囊,動手在案几之上擺放了四隻黃金酒器。
他一邊倒酒,一邊有些自嘲的笑道:“自從我和阿囊被趕出王庭,這都大半年沒見過外面的人;想不到,這一來,就是幾位尊貴的客人呢。”
然後,那少年一轉頭,就看見豹姐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輕輕舔了一下馬奶酒,臉上露出十分擬人的‘嫌棄’。
他不由得笑了起來,滿是羨慕的說道:“哎呀,不愧是雪上之王,還看不上我家的馬奶酒呢。”
楊川笑了笑,不經意的說道:“這傢伙就是喜歡挑食,不是我親手烹煮的羊肉,它都不吃呢。
這樣吧,我去給咱們煮一鍋羊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