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一場官司……
一般來說,作爲一名漢帝國的男人,總有那麼幾個第一次,或者,幾十個第一次。
就譬如眼下,楊川就遭遇了他歸漢後的第一場官司:偷佔國田,私自採礦。
楊川曾經請教過張湯,漢帝國的土地,一般分爲國田、皇田、官田、民田、私田等幾種;其中,國田的概念從來都很模糊,但又十分明確。
也就是說,從理論上來說,這座天下所有的山林、礦產、土地、河流、沼澤等,除了皇田、官田、民田和私田以外,都應該屬於‘國田’。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楊川其實始終有些模糊。
他固執的認爲,天下這麼大,漢帝國總計有那麼一點人口,真正屬於是‘地廣人稀’的境況,你朝廷一句話便將這天下吞了下去,偏生又養活不了所有人,這特娘不就是在作孽麼?
因爲,這種粗糙而粗魯的劃分方式,很容易出現這樣一種詭異狀況——
遍地都是無人耕種的土地,其中將近兩成左右的人類,卻因爲沒有田產,而淪爲賤籍野人。
然後,這些賤籍野人在山野江湖間東躲西藏,逃避朝廷和地方的緝拿、剿殺,有些人類忍無可忍,奮起反抗,成了所謂的流寇、反賊,被迅速鎮壓,死了;
有些人類,則被‘獵奴團’捉住後,變成了‘人牲口’,最後在無盡的勞累之中,死了。
總之,就沒有什麼活路啊。
以楊川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用發愁生計問題,按照眼下的發展軌跡,就算是他什麼也不幹,估計也能成爲漢帝國數一數二的‘狗大戶’。
他完全可以如曹襄、霍去病等人一樣,對這種事情視若無睹,心安理得的享受‘人牲口’侍奉,吃他們種出來的糧食,喝他們釀造的美酒,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敲骨吸髓,榨乾他們最後的一點點利用價值後,棄之如敝履。
但楊川不。
他就是想要改變這一切。
哪怕就是一點一點的,十分細微的、隱晦的、但又行之有效的,改變這座天下,改變這個漢帝國……
……
表面看來,楊川對桑弘羊的警告渾然不放在心上,一聲令下,便開始‘挖礦’;實際上,敢如此作爲,他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楊川,之前你不知朝廷詔令,還算情有可原,大不了去一趟大農令交一些罰金便可,如今,你明知朝廷嚴禁私自採礦,卻要恣意而爲,那就休怪我桑弘羊不講情面了。”
桑弘羊目光陰沉,領着一衆官吏尋一處乾淨地方,好整以暇的坐下來:“楊川,伱們繼續採挖便是,等你第一塊礦石搬運到你莊子上,我也好抓個現行。”
楊川冷笑一聲,對一旁發愣的曹襄、霍去病等人喝令:“還不滾去挖礦!”
霍去病大踏步走出去幾步,卻又折回來,低聲道:“要不、我上去弄死桑弘羊?”
楊川笑罵一句:“滾去挖礦。”
霍去病煩悶至極,指着桑弘羊罵了一句髒話,並往地上啐一口唾沫,方纔大踏步的去指揮挖礦了。
曹襄湊過來:“楊川,要不、今天忍一忍,大農令這幫老驢日哈的難纏的很,古板而愚蠢,整天拿着一些舊制捏拿人,就連我舅舅都在忍讓……”
楊川伸手攬住曹襄,向遠處走了十幾步,低聲笑道:“你放心,我給桑弘羊挖了一個大坑,就怕這狗日哈的不跟咱們打官司呢。”
曹襄嘆一口氣,有些沮喪的說道:“楊川,我知道你這傢伙機靈,可是,跟朝堂那些老梆子對着幹,終究會很麻煩的。
我平日間可以往他們的帽子裡撒尿,也可以調戲他們家的小婦人,那些老狗最多氣得罵幾句粗話,卻不敢拿我這個平陽侯怎麼樣。
可是,一旦在農耕、生產、經營方面被他們盯上,一口就能撕下你一塊肉……”
楊川笑道:“那是你們這些傢伙太過分,讓人家抓住了把柄。”
曹襄還想說什麼,卻被楊川一把推開:“滾去挖礦。”
“記得戴口罩……”
……
於是,就在桑弘羊等一衆大農令官吏的眼皮子底下,楊川的第一批天然硫磺採挖出來了。
“先用牲口馱到咱家的莊子上,存放到倉庫裡,千萬別讓雨淋了。”
第一批硫磺量不多,也就三四百斤的樣子,楊川很仔細的檢查一遍,很滿意的打發人先送回去了。
同時,他讓曹襄傳話,讓另外調集一千部曲、僕役和工匠過來幫忙。
本來,他想十分低調的採挖硫磺,然後,十分低調的做一點事情,如今看來,這特孃的還有點奢侈呢。
索性,大大方方、轟轟烈烈的幹一場。
“曹襄,讓你的人帶足夠的糧食、繩索、伐木工具,另外,到我家倉庫裡運過來一萬斤精鐵,咱們好好幹點事。”
一看楊川與桑弘羊對着幹,曹襄勸說幾次無果後,便也開始露出‘狗大戶’的潑皮勁兒,小手一揮,哈哈大笑道:
“一千人頂個屁用!”
“本侯難道就騙不來三五千人?”
於是,這貨修書一封,讓傻雕直接送往長安城的平陽公主,讓母親想辦法支援一些人手過來,以壯聲威。
與此同時,劉滿也屁顛屁顛的跑過來,抱住楊川的胳膊一陣撒嬌:“楊川小郎君,就讓本妾身也幫你一次嘛。”
楊川點頭,淡然道:“想幫忙的,都讓過來,不過,吃食乾糧工具什麼的自帶,爲師沒錢。”
劉滿大喜,搶過曹襄手中的碳棒和一片羊皮,十分豪橫的寫了一封信,卻是給劉徹的,其內容!
好吧,楊川都有些後悔讓這貨‘幫忙’了。
劉滿竟給劉徹寫了一封信,約莫就是‘劉徹你個臭人大渣男還不來見我、那就永遠別見、我和楊川小郎君已經被桑弘羊欺負的活不下去了、你劉徹就看着辦’……
……
眼看着楊川這邊又是強行採礦,又是明火執仗的‘搖人’,桑弘羊等大農令的官吏們也坐不住了。
“大農令丞,怎麼辦?”
“是啊,他們仗着人多勢衆,該不會是要對我等不利吧?”
“哼,量他們也沒那個狗膽!”
“可是你看那個楊川、霍去病、曹襄,分明就是三個混賬,真要把我們毆打一頓,他們可是有皇帝給撐腰呢……”
十幾人商議良久,終於,桑弘羊發話了,寫了一份書簡,令一名官吏火速送往長安城鄭當時。
看着人家都用金雕傳遞書信,自己卻要苦哈哈的親自跑一趟長安城,那名負責送信的大農令官吏,只能在心裡罵幾聲。
至於說到底是在罵楊川,還是在罵桑弘羊,自然是不太重要的……
……
於是,當天半夜,曹襄的第一批人馬就趕來了。
總計兩千多人,一路伐木碎石、披荊斬棘,竟是直接開始修路;同時,五百部曲火速進山,以保護楊川、霍去病、曹襄等人。
次日一大早,曹襄召集的第二批人馬趕來了。
這一批人。
好吧,看在這些長安城紈絝惡少們所帶的部曲、僕役幹活拼命,而且還自帶清水、乾糧和帳篷,楊川只好捏着鼻子認了。
“平陽侯最近氣色不錯,是不是割了蛋戒了酒色?”
“霍去病,你小子再不能打我了,你看看,你如今都成羽林郎了,豈能如過去那般胡鬧?”
“哎呀,楊川,上一次眼巴巴趕到你莊子上,還想吃一口你楊家的飯食,結果,皇帝來了,將我等堵在七八里外的一片荒灘上,差點給凍死……”
……
這些紈絝惡少,剛一見面就開始嘻嘻哈哈,互相調笑、巴結,並令人搬來一些好酒好肉,擇了一片乾淨的地方,鋪上羊皮、鹿皮、虎皮什麼的,竟如跑來踏春遊玩的。
這些傢伙,基本上都是襲了先人的爵位,混吃等死,屬於長安城一帶的害蟲,可是見了平陽侯曹襄和霍去病二人,卻一個比一個乖巧。
至於說楊川,只能說是泛泛之交,畢竟,在這些小侯爺眼裡,一個少上造還上不了什麼檯面。
對此,楊川很能理解,故而,也就顯得十分淡然。
“來來來,平陽侯,霍去病,先吃肉喝酒,饞死大農令那幫哈慫。”
“對對對,饞死他們。”
“想不到,你們幾個傢伙現在出息了,都敢公然與大農令的這幫老驢對着幹了?兄弟我佩服,來,幹了這一碗酒!”
一衆紈絝少年,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都覺得楊川三人幹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對桑弘羊自是各種諷刺、挖苦。
這些狗大戶,平日間對大農令官吏往往都是敬而遠之,生怕被鄭當時、桑弘羊等人給盯上,那可就是出了名的難纏。
不是因爲朝廷大農令多少權勢,也不是因爲鄭當時、桑弘羊等人有多大的靠山、背景,當然,更不是因爲他們行事有多霸道。
恰恰相反。
狗大戶們不願與大農令的官吏打交道,卻皆因鄭當時等一羣糟老頭子,太特孃的講道理了。
剛開始,楊川對此還不太理解,以爲在這個漢帝國,只要有錢有勢,爵位高,官帽大,就可以有一個比較舒坦的生存環境。
其實不然。
就算是平陽侯曹襄,見了大農令那些人,也往往都會選擇退一步海闊天空。
在楊川看來,這本該是一件好事,畢竟,能夠很大程度上限制和監督那些頂級掠食者太過分,讓百姓人徹底沒了盼頭。
只不過,經過幾次接觸後,他才發現自己對漢帝國的讀書人、守舊派官吏,還是缺乏一些基本的判斷和認識。
古板固執,自私偏執,護短藏私,拉幫結派,勾心鬥角,心狠手辣,卻偏生每一個人都以江山社稷爲理由,懟天懟地懟皇帝,似乎已然成爲常態。
總之,就、很讓人無語的一羣人。
聽曹襄、霍去病幾人的說法,只要大農令的那一幫人想要反對的一個人、一件事,就算是套上一百頭牛都拉不回來,非要把你整死不可。
據說,這毛病都是文皇帝、景皇帝給慣出來的,劉徹想要一掃暮靄,卻也覺得甚爲棘手。
這就讓楊川覺得、甚爲舒坦。
他大致能夠猜想出劉徹的態度,無非就是拖着、冷眼旁觀着,就等着一個適當的機會,敲打一下朝中老臣。
如此看來,劉徹的那個皇帝啊,眼下來說還真是有些憋屈呢……
……
“對了平陽侯,你們這一次如何對付大農令那幫老驢?”
“是啊,先給咱透個底兒,弟兄們也好出手幫忙嘛。”
“對對對,先給大家夥兒講講,過過癮再說。”
“……”
酒過七八巡,肉咥了一百多斤,長安城的紈絝惡少們這才反應過來,如果曹襄、霍去病、楊川幾人不能徹底制服桑弘羊,今後,大家的日子恐怕就很難過。
“平陽侯,你給咱們交個底兒,到底能不能鬥倒鄭當時、桑弘羊?”
一名不配擁有名字的紈絝惡少有些擔憂的說道:“咱們這些人,哪一個人的屁股都不乾淨,可別偷雞不成惹一身騷。
大農令整天沒求事幹,就盯着咱們的那些礦山、田地、山林和小本生意,一個弄不好,別讓人來個秋後算賬啊。”
另外一名紈絝惡少也不無擔心的說道:“就是,可不能讓人秋後算賬,咱們這些所謂的侯爵,名爲榮耀,朝廷賞賜下無盡錢糧、牲口和土地;
可是,若是真的要讓朝廷查起來,咱們超出爵位的那一部分財物,可都是殺人的刀、催命的符啊……”
衆紈絝紛紛點頭,都開始擔心起來。
曹襄哈哈大笑,傲然道:“區區大農令,何足掛齒!”
“實話告訴你們吧,這一次,本侯打算搞一個大事,什麼鄭當時,什麼公孫弘,什麼桑弘羊,本侯撒一泡尿便能淹死他們一大片。”
“本侯就是個鹽販子,本侯就是要挖礦,本侯就是要胡作非爲,怎的,鄭當時、桑弘羊還能咬了本侯的半截小蛐蛐兒?”
“嘁,真是老虎不發威,還以爲本侯是病貓?”
“這一次,就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這貨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楊川,淡然說道:“具體如何弄,就讓我楊川兄弟來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