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倒黴卻不能明言,黃權現在心裡頭既是苦澀又是氣憤。
雖然是他先算計了李嚴一道,可誰會想到吳懿竟然能率部投敵,他這個直接舉薦人不被劉璋當即罷黜已經是格外開恩了,臉上這道血痕算是個教訓,卻也是讓黃權有些寒心……
做人主者,當着下臣之面如此失禮,哪怕怒火攻心不可忍耐,也不能完全不顧黃權這等兩代老臣的顏面,置其身份於無物吧。
但劉璋偏偏就那樣做,黃權就算想要開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爲在那一瞬間,說實話他真的有些懵了……
益州的天破了,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填補這個空缺。
作爲益州牧的劉璋此時是心力憔悴,所謂燒着燒着自然就習慣了,怒火也是一樣的,很快便沒有足夠精力去維持那樣的狀態……
有的時候,劉璋會自己把自己關在屋中,一個人默默的思考。
思考着益州到底還有沒有救,他這個益州牧到底因何就淪落到這般地步,爲什麼手下人就非要整個你死我活的。
爲什麼!爲什麼!
劉璋有很多問題,卻沒有人可以爲其解答。
甚至有的時候,劉璋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配做這個益州牧的位子……
眼下荊州軍威逼綿竹關,已經不是需要考慮內鬥的時候了。
李嚴,費觀等人趕赴綿竹禦敵以表決心,黃權等益州派則在後方總攬後勤工作,務必要將劉備給擋在綿竹之外,萬萬不能讓其進入蜀郡境內!
此時此刻,什麼派系鬥爭什麼權利更替,都不在重要也根本沒有必要。
益州若有換天之時,那他們明爭暗鬥這麼多年,一切一切的苦工可能都會白費化作泡影。
然而劉璋黃權等人卻不曾知曉,這益州的天他們不僅沒來得及補上,發而更遭毒手……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孟子先賢所說無錯,劉璋不爲人主,李嚴等人自然不爲人臣,這事一啄一飲自由規律,歸根結底都有各自的原因。
既然在劉璋治下的益州已經沒有多少東州士人生存的空間,那爲何就不能改天換地迎新主治益州呢……
從涪縣一戰之後,劉備其實已經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甚至都想過接下來會舉步維艱遭受節節抗擊。
畢竟涪縣以北之地是他們事發突然而下,甚至還有些縣地未曾平定,就比如任由魏延過境的梓潼縣王連。
可涪縣以南爲益州深處腹地,按理說是劉璋掌控最深最強大的地段。
又兼之失去了神兵奇襲,自然需要一城一地的攻伐佔取,方纔能慢慢的推進到成都最後平定益州……
然而誰曾想到,劉備這邊剛剛安營紮寨下來,準備跟益州軍再較量一番的時候,卻突然聽手下人來報,說益州新任統帥吳懿居然拜營求見。
這等讓人摸不着邊際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眼前,着實是讓劉備有些驚訝莫名。
可相比他的不解,劉禪卻是知道吳懿前來所爲何事。
同時也暗自鬆了口氣,看來在這條軌跡上,歷史車輪還並沒有被他給影響的太過嚴重,依舊走了原來的線路讓吳懿或者說東州一脈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率部投誠???”
疑惑,驚訝,難以置信等等,各種情緒都浮現出來,畢竟事出突然,劉備一時間根本就想不到啊。
甚至在場衆人,除了有預知掛的劉禪以外,其他所有人都想不到明明佔據優勢的益州軍竟然會有人來降。
又是新上任的大軍統帥,甚至還帶着本部五千將士,這等玄幻的事情劉備這一輩子也沒經歷過啊。
乃至於作爲東州一脈的法正法孝直,都不曾想過吳懿會勇氣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實際上東州士人對劉備入川雖然沒有明確反對,但也依舊持保留態度。
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同法正張鬆那般,早已經暗搓搓的認了新主徹底改旗易幟。
如此,吳懿投降之舉纔會這般出人意料,因爲這根本不在其他人的估算當中……
不過有人投誠終究是好事,劉備只是按正常流程辦事,將那五千人下了兵器甲冑。
畢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吳懿真降也好,假投也罷,光聽他一面之詞自然不可盡信。
可既然人已經進了大營,那就不是隨便能折騰起浪花來,劉備這點底氣還是十足的……
只是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顯然不止這一件。
劉璋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抓住的張鬆,在吳懿投敵不久後,也終於是找到了他的主公……
話說張鬆到涪縣被張任大軍斷了去路之後,就一直藏身在涪縣左近,他就是相等主公劉備大軍前來好去相見。
可誰曾想劉備會直接一鼓作氣大敗張任,連歇腳的功夫都沒有就進行了一連串操作。
先是魏延分兵然後劉備親率剩餘兵馬直接繼續南下緊逼,直到眼前安營紮寨之所。
慢一步的張鬆又無代步工具,只能叫苦不迭的在後面跟着,還不敢跟的太近,生怕沒見到主公面呢,就被荊州軍哨騎當成細作給射殺了。
這種戰時,士卒精神緊繃,張鬆可不想那麼倒黴的以身實驗……
等他好不容易趕到了這裡,還沒等現身呢,吳懿又站出來鬧了這一場,搞得張鬆又只能在旁邊看了半天戲。
只等最後最後天都快黑了,他纔有機會出現表明自己的身份,見到心念已久的主公劉備……
當一身狼狽蓬頭垢面的張鬆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劉備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不然怎麼會把張鬆看做是山林間的野人呢。
可事實就是如此,長時間處在逃亡狀態下的張鬆,無有衣物更換,沒有清洗身體的機會,甚至連乾糧都早早用盡,還是靠着野果充飢才強撐到現在……
說起來,張鬆也算是個奇人了,劉禪都感覺把他放在後世沒準也是個貝爺一流,畢竟能這段逃脫之旅也算是半個傳奇,跟是一個人在荒野山林中流離日久,沒點本事沒有那份毅力恐怕也辦不到吧。
劉禪都已經在琢磨,要不要徵求一下張鬆的意見,將他這段故事編成話本在荊益兩州傳唱。
到時候就叫‘張子喬知義辨識棄庸主,八百里荒野獨生奔明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