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章 表妹救命
零零碎碎割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已近黃昏,蒲壽庚這個導元傾宋、殘害無辜的卑鄙小人終於一命嗚呼。百姓們終於出了一口惡氣,感念楚風發還親人團聚、懲辦蒲家逆黨的恩德,“楚總督高侯萬代”“楚大人百子千孫、福澤綿長”的呼聲響徹雲霄。
楚風本人早已不在校場上了,此刻和陸猛等人待在望海樓上吃飯呢。看蒲壽庚老狗被宰,雖然解氣,但嚴重影響食慾,他早早的就帶人到這裡來了,望海樓的廚子,手藝比軍中的炊事兵好得多了,可惜郡主小姑娘跑回秀王府不出來,去請她共進晚餐,人家回覆:“父王薨,郡主當居喪三年,此時雖過百日,也只能蔬食水飲,不可飲酒食肉。”
呃沒想到這茬兒,人家老爹死了不到週年,在古代正是喪期呢。楚風有點小鬱悶,麾下的軍官則是興高采烈,飲酒吃肉划拳猜枚,鬧了個不亦樂乎。
他們當然高興了,捉住蒲壽庚替錦田山死難百姓報了仇,這次出戰全是炮兵發威,步兵是跟在宋軍選鋒後面進的南門,一路上走小路趕到蒲府,前後只有幾個兵受傷,無一死亡,這樣戰績還不高興,什麼時候才高興呢?
打勝仗的琉球漢軍高興,報了仇的泉州百姓高興,番漢商人高興,但陸秀夫不高興。
“哼,長此以往,泉州人只知琉球總督,不知有大宋天子矣!”和張世傑並肩,青衣小帽站在校場人羣后面的陸學士,一甩袖子往後便走,幾個平民打扮的親兵,趕緊左右散開護衛兩位大人。
徵誅之權出於天子,不啓奏朝廷就擅專誅戮,無非是邀買人心罷了。楚某來歷不明,還需防他三分纔好!陸秀夫邊走邊想,身邊的張世傑,臉色也很不好看。
陸秀夫這樣的想法,很正常。莫說楚風這樣一個海上藩國頭子,就是文天祥這樣的大宋狀元出身,一清二白的身世。因爲去談判被伯顏扣押過一段時間,逃回來後行朝都不敢重用呢。文天祥幾次三番上書要來行朝供職,陳宜中和陸秀夫一再虛言推脫。只讓他在外領兵,不許入朝,搞得這位天下皆知的大忠臣火冒三丈,寫信給陸秀夫:“詔令皆出諸公之口,豈得以遊詞相拒?”
無他,宋末地理學名家、存天理去人慾的名臣們,太多口是心非的角色,留夢炎、方回之流不是一個兩個。=竟有千千萬萬,平日三綱五常,臨難奴顏媚骨,這樣的人多了,行朝當道諸公,自然誰也不敢相信誰。宋末三忠文天祥、張世傑、陸秀夫,在後世被人們供在同一座廟裡頂禮膜拜,但在生前,他們的關係卻遠沒有神壇上那麼密切。
張世傑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左軍都統制陳寶來報,說爲了逆賊蒲壽庚的財物,和琉球人鬧了起來,他差點被琉球人捅了個透明窟窿。
選鋒營入城後以逆賊家財爲賞,這是戰前說好了的。楚某人在番漢商人家門口寫什麼“此係義民。諸軍不得入內”。哼哼,他當自己是誰?這些琉球人。眼睛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宋朝地樞密副使?
與此同時,海上行朝的皇帝御舟。丞相、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陳宜中,邁着大步走進官艙,一臉喜色的稟道:“好叫官家、太后知道,我大宋王師克復泉州,待連夜整治行宮,明日兩宮便可棄舟登岸。”
小皇帝趙剛滿八歲,聞言大喜:“好啊,可以上陸了,母后,整整一年老在船上晃來晃去,兒臣頭都暈了。”
度宗皇帝地楊淑妃,現在的楊太妃,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歲,眉清目秀容貌甚是美麗,此時懷中抱着小皇帝,輕啓朱脣:“奴家女流,國事全憑陳先生處置。”
“時播越海濱,庶事疏略,楊太妃垂簾與羣臣語,猶自稱奴。”她苦心孤詣委屈自己,不過是希望文臣武將得了禮遇,更加勤於王事。十二歲幼年入宮的婦道人家,這也就是能做到的極限了。
陳宜中略一思忖,便道:“前線將士有功該賞。張世傑統兵有方,光復泉州,論功晉位太傅;琉球楚某、義軍陳吊眼、許夫人,俱該論功行賞。”
檢校少保、殿前指揮司司馬、保康安民討元使兼廣東西策大使蘇劉義聞言大驚,太傅雖然是正一品的官,不過是個虛銜,張樞密克復泉州的大功,怎麼可以拿個虛銜搪塞?便躬身奏道:“臣以爲,太傅職份過高,將來還要恢復江南、揮兵北伐,那時便賞無可賞了。張世傑公忠體國,堪爲樞密使,將來若有功勞,再加太傅也不爲遲。\\\\\\”
陳宜中瞪了他一眼,這個蘇劉義是蘇東坡的第八代孫,與堂兄蘇李義同娶張世傑的長、次女,他自然要爲老丈人說話了。太傅正一品,是虛銜,樞密使從一品,雖然低了半品,卻是掌管天下兵馬地實權,遠勝過太傅了。
正待反駁,卻聽得國舅楊亮節道:“位賞功、爵賞能,我聽說克復泉州是琉球人的功勞,張樞密無功不受祿,就太傅還是朝廷的恩賞呢,難道他敢嫌多嫌少?”
謙虛謹慎的姐姐相反,國舅楊亮節則是少年意氣,去年和秀王趙與一個外戚一個親王鬧了起來,拿言語擠兌秀王,逼他獨自出鎮處州,送了性命。秀王走後,楊亮節本以爲可以獨掌朝政,卻遭到陳宜中、陸秀夫、張世傑等文武大臣反對,憋得他一肚子悶氣,這會兒趁機拿話給陳宜中下套子,若是陳張二人文武相牴牾,自己正好拿權。
參知政事劉黼,從當太學生做六君子開始,就是陳宜中的忠實盟友了,聞得這話,一捋鬍子笑道:“國舅此言差矣。克復泉州,一則是大宋列祖列宗保佑,二則有賴皇上洪福,三則當道諸公運籌帷幄,四則前線將士用命,缺了哪條都不行。故而有功將士,還是要賞的。”
劉黼說得面面俱到,楊亮節無話可說,蘇劉義知道事情不可挽回,好歹丈人有個太傅也聊以自慰了,便不再爭執。
陳宜中當堂寫了晉封張世傑爲太傅的聖旨,用過玉璽,派人乘了小船,連夜送去泉州城內頒詔,又寫了書信給陸秀夫,叫他好好維護和各路義軍的關係,不要冷了人心。
秀王府內,玉清郡主在燭下看書,燭花噼啪一下炸響,紅鶯拿着小小的銀鉸刀,去剪燒長了地燭芯,“小姐,我聽說燭花響,有喜訊呢。”
玉清不解的擡起頭:“下午楚、楚大人應承派船載我們去處州收父王骸骨,可是這事麼?”
“小姐不要繞着胡說,”燭光下,紅鶯戲笑盈盈,“昨晚上,你可是一夜未曾安枕呢!”
玉清聞言,牙雕般細白的臉龐,就飛出了一團紅暈:“那是事急從權罷了,如今官家尚且住在船上,我們在軍營中睡一晚又如何呢?”
紅鶯笑道:“我是個沒臉沒皮的小丫頭,自然不怕的,郡主娘娘就不怕傳出去失了名節?”
玉清微慍,將手中書本往桌上一拋:“昨日幃帳清潔,內外嚴整,並無一個男人來唣,你我清清白白地女兒家,無愧於
“哎呀呀,我就這麼一說,小姐就急了,”紅鶯掩着嘴笑,“我只怕傳揚出去,將來不好給姐姐找個稱心如意地郡馬郎君。”
玉清嘟着一張紅豔豔的小嘴,神情有點落寞:“有什麼怕不怕地?反正說好了安葬父王,便出家做尼姑。”
“嘻嘻,小姐若是做尼姑,怕是有人要跟着做和尚啦”,聽得這話,玉清又羞又惱,趕着拿書本拍紅鶯,紅鶯一邊躲一邊笑:“也不知是誰說的,楚兄是個好人,楚兄,叫得好親熱好肉麻哦!”
玉清這下可惱了,兩個女子花拳繡腿打成一團,最後力氣耗盡,終於氣喘吁吁地倒在牀上,笑作一團。
見小姐終於笑了出來,紅鶯心裡這才鬆了一口氣,自從王爺殉國,大半年來小姐臉上再沒半分笑容,整天死氣沉沉有如丟了魂,便是偶爾孫孝祖那廝來講聯絡宗室舉義的事兒,小姐臉上也是恨恨的神情,雙頰帶着病態的嫣紅。若是再這麼下去,恐怕不要半年,小姐就得跟着王爺去了。
眼睜睜的看着個花骨朵似的郡主姐姐,一天天消瘦、越來越枯萎,紅鶯就憂心如焚,終於找到機會把她逗笑,好了,須得像現在這樣,纔有了幾分活氣。
忽聽得前院負責守護秀王府的琉球漢兵高叫:“稟郡主,有位孫孝祖先生來訪。”
兩女一驚:這時候,他怎麼來了?待要說不見,卻好奇他來做什麼,紅鶯便到前院去,領了他到銀安殿上落座。
孫孝祖心中落寞,他以前來,要麼在涼亭、要麼在花廳相見,此時表妹卻請到秀王辦理公務的銀安殿落座,明明是以他爲陌路人了。
紅鶯點上十多根牛油大燭,將殿上照得明晃晃一片,玉清才施施然走出。
燭光搖曳,表妹姿色更勝平日三分,孫孝祖看得呆了,待玉清眉頭微蹙,他纔想起自己此行是來幹什麼的。
推金山倒玉柱,孫孝祖嘩的一下跪到地上,朝着表妹拜道:“表妹救愚兄全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