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章 怯薛軍,出擊!
阿里海牙大驚失‘色’,張開嘴久久合不攏來:張珪剛剛承受了巨大的損失,四個萬人隊在翻天覆地的連環爆炸中灰飛煙滅!十萬‘蒙’古‘精’銳只剩下六萬,加上一萬五千怯薛軍團,對抗四萬餘兵員的反賊第一軍,敵我雙方兵力對比從壓倒優勢的三比一,下降到不足二比一,更別提士氣的低落!
這樣嚴峻的形勢,這樣慘重的損失,這樣急轉直下的形勢,足以令許多成名的將領驚慌失措,阿里海牙自忖,如果換了自己,也不過收縮防禦、整頓撤退,不給敵人銜尾追擊的機會,就算是功德圓滿,不,能在劇變之下做到這一步,已是世之名將了!
可張珪竟然要即刻發起總攻!這、這豈不犯了怒而興師的大忌?阿里海牙不得不直言勸道:“都元帥切勿怒而興師!如今咱們士氣低落,兵力也不到敵人兩倍,反賊士氣旺盛,正宜暫避其鋒芒,待來日再戰。”
“敵軍不以力戰而以詐謀勝我,士卒雖有驚駭,卻懷忿忿之意……”張珪手指身後的左右兩翼的京畿駐軍,果然,他們固然震驚於威力巨大的爆炸,但回過神來之後,紛紛怒罵:“南蠻子好生無恥,不敢面對面和咱們‘交’鋒,使這‘陰’謀詭計!長生天會降罰給你們這些騙子的!”
張珪慢慢扳着手指,屈伸不定:“且反賊之計可一不可二,我軍倍於敵,只消傳令四面包抄,他們若再埋震天雷,就只有炸自己的腳了!”
突然,徵南都元帥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厲,斷喝道:“傳我將令,此戰斬首記功,兒郎們下江南後拿着人頭找奧魯官,每顆人頭封良田十畝爲牧場,一戶南蠻子爲牧奴!”
“都元帥不可!”阿里海牙緊緊扯住.張珪的衣襟,“平南之後封賞非我等可以擅專,大帥如此作爲,將來臺省彈劾之本章,必如雪片飛來!領兵大將擅自封賞結好軍心,可是君王大忌!”
“尾大不掉”、“不賞之功”、“暗結軍心”、“.圖謀不軌”……這裡的每一個詞兒都帶着濃重的血腥味,無數名臣宿將在戰場上取得了赫赫殊勳,卻倒在了這些可怕的詞上。阿里海牙是張珪的父執輩,他實在不願意這位承接伯顏丞相和九拔都所學、大元朝的天縱統帥,也重蹈覆轍。
“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擅專之責,吾自承擔,老.將軍只管衝殺便是!”張珪面‘色’沉毅如鐵,鞏昌汪家前車之鑑,他已沒有了失敗的退路,唯有孤注一擲,才能一雪前恥!
也許,他是對的吧,大元朝實在太需要一場勝利了!.阿里海牙不再勸阻,緩緩‘抽’出了戰刀,斜斜指向第一軍陣地。
“徵南都元帥有令,斬反賊之首記功,每顆首級封.江南良田十畝爲牧場、一戶百姓爲牧奴,世代相傳、永免稅賦!”
親兵們扯着嗓.子,興奮之下喊得聲音嘶啞,霎時,六萬京畿駐軍紅了眼睛。
肩荷駐守京畿的重任,自然是‘蒙’古‘精’銳中的‘精’銳,天下諸軍中僅次於怯薛軍而已,軍餉之豐厚也是別處不能比擬的;可長期駐守京畿,沒有出外作戰的機會,也就不可能燒殺搶掠,俗話說人無外財不富,單憑軍餉又有幾兩銀子?當年見了伯顏南征滅宋軍盆滿鉢滿的回來,京畿駐軍全都紅了眼睛。
到淮揚以來,張都元帥不許搶掠,倒畫了個江南的大餅子來充飢,這也罷了;及到前些天,放手讓他們大肆搶掠,嚐到了甜頭就再也罷不了手,所有的元兵都在想一個問題:淮揚就撈到許多好處,什麼時候能到更加富庶的江南大搶一把呢?更有心思靈活的人開始考慮,漢地如此富庶,物產如此豐饒,比之苦寒的塞北,這裡真算得上人間天堂,要是能擁有這裡的土地……
張珪的命令,正好撓在了‘蒙’古武士的心窩子上,聽到命令的武士們都愣了一愣,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朵兒思,我沒聽錯吧?都元帥許咱們把江南變成牧場,以南蠻子爲牧奴?”
“長生天保佑!江南的‘肥’沃土地上策馬,美麗的蠻子姑娘做咱的牧奴,哈哈哈哈……”
‘蒙’古武士們心底深處的原始‘欲’望急劇膨脹,他們的眼睛變得血紅,心臟急劇的跳動起來,口中發出嗬嗬的呼叫聲,就像一羣嗜血的惡狼。
“殺光南蠻子,把他們的農田變成牧場,把他們的子孫變成牧奴,讓他們的妻‘女’永爲我大元勇士的奴隸!”京畿駐軍總管‘蒙’古上萬戶察納兒不‘花’戰刀虛劈,六個萬人隊分爲左右兩翼,向南面的漢軍側翼疾馳!
與京畿駐軍的呼喝喧囂截然相反,怯薛軍的陣地上一片寂靜,所有的怯薛武士昂然端坐馬上,熟鐵頭盔的奇形護鼻兩側,‘露’出沒有絲毫人類情感的雙目。
只有馬兒感覺到了臨戰前的滔天殺氣,不安的打着響鼻,從它們的大鼻孔中噴出一陣陣的白汽,蹄子躁動不安的踩踏着地面,尾巴甩來甩去。
怯薛軍,由‘蒙’古那顏世襲軍事貴族組成,怯薛軍中普通一兵,外放都是千戶官的位分!軍中千戶以上的軍官,以萬戶、詔討使、元帥身份出外領兵獨當一面,比比皆是!
普通‘蒙’古軍垂涎於漢地的財富,他們卻不屑一顧——三歲騎馬開軟弓、七歲開小弓‘射’獵狐兔、十一歲就要開頑羊角弓獨力‘射’殺兇殘狡詐的野狼,成年之後既是那達慕大會上得姑娘們歡心的青年才俊,又是挽強弓、‘射’大雕的哲別把都魯!
從小生食羊‘肉’、渴飲狼血,起臥皆用未經硝制的生‘毛’皮……每一名怯薛武士,都從骨子裡浸透了嗜血殺戮的本‘性’,完全沒必要對他們作戰前動員,因爲那對他們而言簡直是莫大的侮辱!
如果說京畿駐軍是一羣兇殘的惡狼,那麼怯薛軍就是不折不扣的猛虎,‘蒙’古帝國諸多獸軍之中的獸王!
代表‘蒙’古大汗長生天天驕子身份、唯一能指揮怯薛軍的蘇錄定戰旗,正向南方第一軍陣地傾斜,當這面傳自成吉思汗的蘇錄定傾斜角度達到四十五度的時候,一萬五千名怯薛軍就會從正面發起致命一擊!
漢軍還能再發動一次連環爆炸嗎?
張珪的判斷沒錯,李家福已經沒有機會埋下震天雷了,兩翼包抄的元軍已在漢軍身後會師,第一軍已被四面包圍,再埋震天雷,部隊向哪兒撤退?何況,‘蒙’古騎兵的大範圍機動優勢,只要他們有所懷疑,完全可以避開預設雷場!
身爲一軍主帥的陳吊眼,知道現在已是最後硬拼的時刻了,可他還是忍不住看了看身後那架明顯比其他輜重車巨大的四輪馬車。
不,還沒到時候,還得咬牙撐下去!
“淮揚的兒郎,你們替父母妻兒報仇雪恨的時刻到來了!閩廣的子弟,淮揚父老已血流成河,如果不想長江以南都變成韃虜的牧場,就給我‘挺’起‘胸’膛!”
漢軍士兵們昂首‘挺’‘胸’,準備迎接怯薛軍團勢如雷霆的衝鋒。淮揚兒郎們無所畏懼,因爲他們已了無牽掛,犧牲,或許意味着早幾天和父母妻兒團聚;閩廣子弟們無所畏懼,因爲對面獸軍的慘毒行徑,讓他們明白了守護的含意——守護年邁的雙親,守護天真的兒童,守護‘花’朵般的姐妹,就算戰死沙場屍骨無存,也不能讓孩子失去笑容、讓姐妹成爲奴隸!
因爲恨,或者因爲愛,漢軍戰士們的意志堅強如鋼,他們肩並肩排成巨大的空心方陣,步兵居外、炮兵居中,就像一座鋼鐵的堡壘,用‘胸’膛迎接即將到來嚴峻考驗。
東南西三面合圍,京畿駐軍冒着炮火衝到百米之外,下馬用大弓‘射’出一陣陣遮天蔽日的箭雨,有人夾箭前突,有人‘射’完了箭矢後退,雜‘亂’無章的隊型卻又隱含着某種奇異的韻律,收縮、擠壓,如海‘潮’衝擊着巨石。
衝啊!滅宋之戰立下不世殊勳、攻克襄樊城防的大功臣阿里海牙瘋狂的吼叫着,一萬五千名怯薛武士像地獄中衝出來的惡魔,鋒利的大汗彎刀是他們的尖牙,寒光閃爍的鐵葉三棱箭是他們的利爪!
前進至漢軍陣前千米,炮火‘射’程之內,鋪天蓋地的炮火給他們極大的殺傷,但戰馬飛馳而過,這段距離不過是一閃即逝,付出必須的傷亡代價,猙獰的惡魔衝到了漢軍陣前。
他們沒有下馬拿起大弓、輕箭,以箭雨覆蓋漢軍陣地——這是普通‘蒙’古軍的戰術,作爲‘射’雕兒、哲別把都魯的怯薛武士,有他們獨特的作戰方式。
漢軍陣前二三十米的距離,怯薛武士們兜馬變向,連人帶馬向斜刺裡扎去的一剎那,他們手中的頑羊角弓開如滿月,鐵葉三棱箭划着尖利的嘯音‘射’向漢軍,準得簡直像有磁鐵在吸引似的,幾乎每一支箭都扎進了沒有盔甲保護的面‘門’、咽喉和四肢!
繃、繃、繃、繃,恐怖的放絃聲如輪指撥動琵琶,怯薛武士‘精’妙的連珠箭堪比機槍掃‘射’,後面的三棱箭的那鋒銳的箭頭,幾乎要追上前面一支箭的尾羽。
更有那達慕大會上的佼佼者,一手四個指縫各夾一支箭矢,開弓放箭四支利箭同時離弦,分別取四名漢軍士兵的咽喉,其疾若閃電驚鴻!
苦戰,艱苦卓絕!看着麾下戰士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陳吊眼緊緊咬着牙關,等待着逆轉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