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 定安國
陳珏坐在次席,早已一掃昨晚到今晨的不解,敢情劉徹和阿嬌夫妻倆,果真就是拉着他說一說劉睿和陳桓的教育問題。
面上風平浪靜地搭着話,陳珏心裡已經盤算起劉徹的話來,雖說他並不願意這麼早就壓着兒子讀書,但這種啓蒙必不可少,他也是一路走過來的,便沒有說什麼,只是尋思着太子宮裡進些什麼人。
劉徹又說起太子宮之事,陳珏這回早有準備,斟酌着緩緩說出幾個名字,皆是如汲黯一般的老成耿直之人。話一說完,陳珏道:“臣以爲侍奉太子之人,首在穩重,旁的條件倒是差了。”
劉徹贊同地頷首道:“正是這個理,言傳身教,太子將來必定要是個有所擔當的人。”
太傅不能太滑亦不能太直,省得把太子教的腦子不會轉彎,但太子宮中大體仍然要多些忠直的人,哪怕不那麼聰明也不要緊,畢竟早期的學問是死的,怎麼都能學。思及此處,劉徹忽地想起一事,敲了敲案几擡頭道:“子瑜,若是韓安國爲太傅,你們忙得過來嗎?”
劉徹所說是指舊幣置換新錢之事,既然要對匈奴人主動大舉開戰,說不得涉及到許多經濟上的調度之事,他早就暗恨盜鑄錢幣之風,正好要趁這兩年的好時機整治一番。
陳珏想了想,實話實說道:“陛下,若是韓大農爲太傅,恐怕公務上多少有些影響。”頓了頓,陳珏想起韓安國若是太子太傅之尊,也會減少阻力,有利於這場貨幣的改革,又補充道:“但韓大農本就無須事必躬親。他若能悉心教導太子,臣等亦可支撐。”
劉徹聽了,心中大致有了數,道:“這就行了。太子年紀還小,學不得什麼高深的學問,用不着韓安國多少時間,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幾句話間,劉徹便把事情定了下來,在他眼中韓安國還可以大用,陳珏那邊有些老成的能吏就不會有什麼事。
聊了一會兒,劉徹上下打量着陳珏。道:“子瑜,你亦是文武全才,不如來做這個太子少傅?”
陳珏還未來得及說話,阿嬌已經開口不贊成,陳珏輕咳了一聲,接着笑道:“陛下,嚴師方能出高徒,臣實在不是爲人師的材料。”
劉徹聽着一怔。^^^^旋即笑道:“你啊你。”劉徹也大略知道,陳家的小輩們多半親近這個小四叔,陳珏在孩子面前嚴肅不起來,這理由已經足夠了。
劉徹又道:“子瑜不去。誰來做少傅最好?”
陳珏想着想着,忽地一笑笑出聲來,劉徹見了訝道:“你笑什麼?”
陳珏笑容一收,道:“陛下,臣想起了太學孔安國孔博士。”
“韓安國,孔安國。”劉徹重複了兩遍,朗聲笑道:“朝有安國。這倒有趣。朕就這麼定了。”
阿嬌在一邊靜靜聽着,明白陳珏兩人說話的意中所指。心中幽幽地一嘆,她雖是捨不得劉睿。但珏弟說地有道理,大漢太子不可能一直躲在她身後,早晚要出來見見風雨。
劉徹見阿嬌神色,哪還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再思及阿嬌這般捨不得也沒有多說一句反對的話,劉徹心中安慰妥帖,湊過去低聲勸了幾句。
陳珏見狀淡淡一笑,這會兒劉繡幾人也進了來,一一向長輩們問了安,劉徹上下瞧着陳桓,越看越覺得他眉清目秀,跟陳珏小時候長得相像,問道:“你願意陪太子一起讀書嗎?”
陳桓瞧了瞧陳珏,又看了看劉睿,大聲答道:“願意!”
劉徹見他並不瑟縮,又點了點頭,命楊得意賜了些小物件,倒是阿嬌看着兩個小孩子,蹙眉柔聲道:“他們畢竟年紀太小了,再懂事也應該有人照顧着。===”
劉徹一笑,道:“這好辦,在各家子弟中另選幾個年紀大些的,跟着他們倆就是了。”
陳珏聽了心中明白,劉徹金口一開,算是免了陳桓伺候劉睿地差事,對劉徹非要陳桓做侍讀的不快也少了幾分。只是苦了那一家的孩子,轉念一想別人可能巴不得做太子的侍讀,陳珏便也不再多想,只道:“臣,謝過陛下體恤。”
說話間,陳桓已和劉睿湊到一處,研究起方纔劉徹賜下的物件兒來,阿嬌失笑道:“看看這兩個小財迷。拿着財寶不放手呢。”
談笑間,午後時光匆匆過,陳珏領了陳桓出宮回府時,陳桓還是有些懵懵懂懂,坐在馬車上,陳珏問道:“你跟太子殿下玩得好嗎?”
陳桓看着陳珏,大力點頭道:“挺好的。^^^^”
陳珏微微點了點頭,陳桓將來在劉徹眼皮子底下,諸多限制反而不美,只道:“宮中不比家裡,你既長大了,便要有男子漢的樣子,知道什麼叫錚錚鐵骨,遇事不可太仗着你姑姑,明白嗎?”
陳桓似懂非懂,陳珏想想類似的話芷晴對他說更合適,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出了宮門沒有直接回府,反而領着他在外面街市上逛了逛。
到了一間桑家地首飾鋪子門口,陳桓便站着不動了,陳珏知道這家鋪子有時芷晴也會來,便也不攔他,陳桓走進門指着架子上的一處,道:“阿父,我記得這裡有個小鎖,和天子賜我的那個好像一樣。”
陳珏正要說話,忽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那這鋪子裡的東西一定是次等的贗品。”轉過身一看,那女子二十上下容色嬌豔,卻是一身未嫁裝扮,陳珏微微一怔,只點頭道:“陵翁主。”
劉陵見了陳珏原本心中歡快,但見他並不向陳桓提自己,頓時又是一惱,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陳家公子呢,說來我們也是親戚,今日理應好好認識一下。”
停了停,劉陵看着陳桓肖似陳珏的容貌,輕嘆道:“你兒子都這麼大了。”說着,劉陵悵然地看着陳珏,從前富貴風光時,陳珏在她心中還沒有那麼重,這些年幾乎冷清得一無所有,劉陵卻發現她越來越將陳珏放在心上,
陳珏眉頭一緊又一鬆,淡淡地嗯了一聲。
劉陵心中有氣,但她今時遠比當年落魄,倒是自傷的心態多了幾分,幽幽道:“若不是你方纔叫了我一聲,我還當你已忘了我呢。”
這會兒周遭雖然沒有人,但陳珏不願與他糾纏,就想早早帶着陳桓離開,劉陵見狀心中暗恨,對一邊地陳桓也不喜起來,只覺得礙眼。
劉陵眉一皺,忽地道:“你就對你妻子這樣好,好到看不見別人?”
這話越說越沒譜了,陳珏看着陳桓一笑,坦然地道:“翁主,你…”
陳珏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劉陵暗恨陳珏始終叫她叫得生疏,冷聲道:“也是,我始終不明白你,若說你有心,金家小泵娘最後嫁了姓劉的,若說你對…無心,你身邊卻還有一個未嫁的女醫義,誰知道你心裡究竟怎麼想的。”
陳珏聽了心中微微動怒,他跟金娥和義何曾有過苟且?不說義是有志於醫術,效淳于緹縈一般不受家業之累,金俗亦是堂堂正正地嫁了一位宗室列侯。
陳珏冷着臉道:“翁主何必這般壞人清譽?若要人重之,翁主恐怕還應自重。”
這裡周圍畢竟時不時地有人,話不投機,陳珏乾脆拉了陳桓要走,劉陵地僕人有不長眼色的要攔,陳珏略一用勁便將那人推出老遠,冷聲道:“好跋扈的刁奴。”語畢,陳珏拂袖而去。
劉陵站在原地咬了咬脣,直至指甲都把手心都摳得疼了,她才叫過避得遠遠的隨從,吐出兩字道:“回去!”
陳珏回到府中,意氣便平了,他本是心寬之人,劉陵說什麼也很快不放在心上,一路回來倒也去了那些不快,反而覺得她有些可憐。
陳桓嚷着要去看妹妹,陳珏搖搖頭回轉書房,打開了桌案上韓嫣的一封信。
邊地表面太平,實際上也不時地有些小摩擦,周謙警醒着其父周亞夫之死,雖然壯志未酬,卻更傾向於退隱,倒是韓嫣和衛青,都已經藉着聲勢獨當一面。思及此處,陳珏不由地想起劉陵方纔提過的金娥。早在竇太后離世之前,金仲前來找他求教金娥的婚事,陳珏便建議金娥選擇一位閒散些地宗室。
陳珏想到這裡便不由苦笑,金娥最後倒是被劉徹做主配了宗室,但劉徹一點都沒有放過那位高祖地兄弟楚王后人,竇太后去世後不久,劉徹就把金娥的夫婿按在未央衛尉地要職上。
門上傳來一陣扣扣的輕響,不多時,芷晴走進門來,笑道:“宮中地筵席你定然吃不慣,時候不早了,你不如隨便用一些。”
說話間,阿如和阿意已將幾碟小菜和清酒擺好,陳珏這會兒也覺着有些餓了,道:“若不是你想得周到,我非得餓上一會兒不可。”
說說笑笑,芷晴聽說太子太傅定下了韓安國,若有所思地道:“這人直而不魯,的確是能人,陛下眼光獨到,竟棄了那麼多有名望的公卿,選了他做太傅。”
陳珏笑笑點頭,劉徹早先借着雁門一役和救援東甌的機會,已徹底將最關鍵的那部分兵權聚於他手,他心裡有數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