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熱騰騰的菜蔬其實不算是一鍋,而是用陶器盛着的,若只有陳珏一人自然會馬上動筷子上前,只是芷晴既然坐在一邊,他自然無論如何不能自己吃得開心,若是陳珏讓給芷晴,芷晴更不可能毫不客氣地去吃。
芷晴心中也微微覺得窘迫,目光下移,胡思亂想着堂邑侯府中所用器皿怎地顏色這樣素淡,竟然一點都沒有侯府世家的氣派,隨後又想着器如其人,陳珏自己從不盛氣凌人,自然不會用什麼五彩繽紛的器皿。
陳珏倒不知道芷晴心中在想什麼,否則他一定會暗歎這個誤會,他只是對於五顏六色樣式絢麗的一些器皿有所忌憚,嚴重懷疑其中的元素構成,不願讓自己和家人身體裡鉛汞含量超標罷了,至於親友之外的那些人,陳珏卻沒有立場和能力去管。
所幸紫煙這時候已經送走韓嫣歸來,她在外間瞪了那不知分寸的下人一眼,馬上吩咐幾個小婢女另外取來些食具,之後她又親自送進陳珏的書房,這才解了屋中人的燃眉之急。
堂邑侯府中不比上次幾人在外間飯莊隨便吃些小食,按照常理來說,陳珏想要請客也應該做好充分準備,從飯前一些菜餚湯品的擺放,到請客的地點位置以及進食中的禮節方面都應該安排好,只是眼下兩人面前僅有的一盆食物似乎太寒磣了些。好在芷晴也並不介意,就像大魚大肉吃得多了。總要吃些清粥小菜才舒服,陳珏準備的這道僞火鍋正好合了她地胃口。
一旁伺候着的紫煙見這身份貴重的兩人吃得開心,心中也覺得有趣,她是局外人看得明白,雖說偏好清淡之時的貴人是有,但也就是今日請客的是陳珏,否則芷晴這堂堂的翁主未必就不會覺得不悅。
陳珏則給了紫煙一個安慰的眼神,紫煙在他身邊也有些時候,她在堂邑侯府中雖說不是主人。但也比尋常侍女高出一等,這種親自上陣伺候客人的時候早就不多,今日實在是個例外。
又過了一陣子,紫煙按照陳珏往日的習慣取了些溫熱地清水爲兩人備好,這是等着陳珏他們吃鹹了之後好潤口的,陳珏之前與韓嫣說了好一會話,一直到現在早就有些口乾。正要拿起紫煙先倒好的一盞溫水時卻碰上芷晴同時伸來的指尖。
按說這件事本來沒什麼大不了,陳珏和芷晴也都不是什麼食古不化之人,但這兩人居然又同時鬼使神差地愣了一下,陳珏最先回過神來,心中暗道:陳珏啊陳珏,你這是跟十來歲的小孩子在一起呆久了,自己的心理狀態也變幼稚了不成。
芷晴看了看陳珏,忽地秀美一挑,動作乾淨利落地拿起那盞一飲而盡,隨後不再看陳珏的反應。手中運箸如飛,毫不客氣地接着吃起來。
陳珏這房間內本來就頗爲暖和,食物熱氣未散,這種種原因之下,又過了一會兒,芷晴再一次擡起頭來地時候面上已是紅撲撲的一片。清麗中添了幾分可愛動人,她淺笑着看了陳珏一眼,隨後又埋頭吃了起來。
看慣了芷晴淑女的樣子,冷不丁見了這明眸善睞中帶了幾分俏皮的神色,陳珏心中竟一下子沒能適應過來,
這時門忽地開了,一陣冷風從門口吹進來,帶來一股冰涼的寒意,劉萍笑嘻嘻地走進來,看得陳珏和芷晴中間的殘羹先是錯愕。隨後臉上笑意更重,她慢悠悠地走到芷晴身邊,口中也慢悠悠地道:“阿姐,時候不早了,太皇太后說晚間要我們去長信宮用晚膳呢。”
將劉萍這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收入眼中,陳珏心中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只是他整日出入未央宮。時時都要用心猜測着劉徹等人的想法。偶然一次這種單純的促狹倒也並不讓他反感。
劉萍既然來了,芷晴的動作也收斂了些。但是這些菜蔬本來是按陳珏一人地飯量所做,兩人方纔一起吃的時候自然下得飛快,不知不覺中已經只剩下了幾片菜葉和湯底。
這種情形被劉萍看在眼裡,她眼珠一轉便趴在芷晴耳邊說了幾句話,芷晴轉臉輕輕瞪了她一下,劉萍卻混不在意,反而衝陳珏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陳珏和芷晴、劉萍姊妹又聊了些長安城中的新鮮事,眼見金烏就要西下的時候芷晴像是忽然醒悟了一般,在劉萍的笑聲中向陳珏告辭,陳珏將她們送出老遠,眼見她們上了馬車才呼出一口氣。
想起芷晴那淺笑着一擡首時地樣子,陳珏嘴角不自覺地彎出淡淡的笑意,道:“紫煙,你覺得芷晴今日是不是好看了些?”
“沒有啊。”紫煙實話實說,她雖然只見過芷晴兩次,但確實覺得她沒什麼變化,只是個子更高挑了些許,又過了片刻,紫煙略帶羨色地道:“晴翁主總是這般美麗。”
陳珏一時語塞,稍後細想想,他見過的年紀相仿的女子之中阿嬌不說,卓文君、劉陵和金娥的個性都要比芷晴鮮明許多,說容貌更是誰也不比她差,他怎地竟會冒出這種念頭。
走着走着,陳珏忽地抖了一下,他若干年前早就經歷過成熟的女人,從前他也一直把芷晴當小孩子看,然而如今他不是真的已經完全被時代同化,對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也能有這樣那樣的想法吧?
只是,遇見她,如春水映梨花,這種沒道理的感覺好像真地存在啊…平陽府。
董偃在几案邊爲平陽公主剝着些乾果,平陽公主仔細地看着他。只覺得這少年的樣子自己怎麼都看不夠。
董偃將剝好地幾顆擺在平陽公主面前,眼帶猶豫地道:“長公主…”
平陽笑道:“你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
董偃低了低頭,這才道:“方纔我來這邊時碰見府中教導小鮑子的先生,他說小鮑子這些日子以來每日進學時常常走神。”
平陽眉頭一皺,她這個兒子,實在是太不替她爭氣,擡眼望見董偃一臉的不安,平陽心裡又添了些憤懣,曹襄素日裡對董偃不滿她是知道的。也難怪這少年會如此忐忑。
董偃道:“小人知道這話不該是小人對長公主說,只是…”
“不是你的錯。”平陽柔聲道,曹襄近些日子以來越發厭學,其實跟王地境況也有些關係,剛懂事又未懂事地小孩子總是好面子的,爲這種好面子地原因損了自己更是常事。
平陽神色微冷,心想她那阿嬌妹妹這次生地是個小鮑主。再過些時候,永巷裡也該進些新人了,給皇帝弟弟獻美人,這種事可不只館陶大長公主會做。不大不小的事情,郎中令周文向天子告病請辭的請求被批准。之前周文就已經上了奏表,但他畢竟是景帝留下的朝中舊人,劉徹並沒有馬上準了他的請求,而是在前幾天與竇太后和丞相等人商量了幾次之後,這才準周文還鄉。並賜下財帛,又將他的兩個兒子留在長安,分別授了郎官。
長安城中一處宅邸,正堂之中正有兩人相對而坐,這兩人都是人到中年,容貌倒也平常。但各自身上自有一種滿腹經綸的書卷氣。
“這等時節,若不是老友相邀,我決計不會出門訪客。”年紀稍長地那人開口說道。
主位上的人哈哈一笑,道:“四季時節如此,古今從未有變,如今正是你意氣風發即將大展宏圖之時,怎地竟然學陳子瑜前些時日一樣窩在自己家中嗎?”
這兩人正是劉徹登基之後的新貴,太子宮舊人趙綰與王臧,他們二人雖說官位尚稱不上多高,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兩人是天子劉徹真正信任的少數人之
做客的趙綰搖了搖頭。道:“那陳子瑜出身名門,少年便得天子青睞,如今長安城中誰不叫他一聲小陳將軍,如今他竟然並不驕傲跋扈,反而深諳韜光養晦之道,絕對不可小覷。”
王臧曾爲太子少傅,雖然不似衛綰那般欣賞陳珏。但他也算是看着陳珏長大。之前他的話其實帶着幾分善意的調侃。
正因如此,王臧對於趙綰這種功利色彩甚強的評價有些不快。只是他們共事多年總不至於真的因一言計較。
趙綰看出王臧的心意,正色道:“陳氏受寵,多賴太皇太后庇護,陳子瑜也與竇氏外戚往來甚多,你我若有心教先賢之說發揚光大,難說他不會在天子身邊阻撓。”
王臧神色微沉,遲疑着道:“你我位不及九卿,說這些未免太早了些。”
趙綰不贊同地道:“你還是老樣子,陛下今日話裡話外地意思就是要遷我爲郎中令,連太皇太后那邊都沒說什麼,我若爲郎中令,你身居高位那日也絕不會遠。”
隨着劉徹的一道詔書,一些世家子弟被選入羽林軍已成定局,這日黃昏之時,正在書房中對着名冊皺眉的陳珏忽地聽得李英來報府外有人請見。
“他沒說是什麼人嗎?”陳珏問道。
“說了。”李英道,“那人自稱姓韓,名韓安國。”
陳珏看了看天色,天邊早已經染上了一抹紅,眼見就要日落西山,陳珏輕輕一笑,道:“告訴他我還在養病,來客不見。”
李英領命而去,陳珏微微眯了眯眼,大臣們舉薦的臣子到底是該謝天子還是該謝伯樂,這個問題還很敏感。這個韓安國不知從哪知道是自己向劉徹推薦了他,此時朝見天子之時已過,韓安國顯然是在試探陳珏這個人本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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