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公主在王皇后的幾個女兒排行第二,她既不如平陽公主那樣引人注目,也不像隆慮公主一樣可以得到父母兄姐不約而同的寵愛,很多時候南宮公主都是被人忽視的那一個。
雖說南宮公主並不像兩個姊妹那樣耀眼,但是劉徹對這個二姐還是頗爲敬重的,只是南宮的夫婿也是列侯之一,劉徹也不好爲了南宮公主的委屈貿然將她召回,這些公主的事情總是由竇太后做主最爲恰當。
竇太后道:“大漢公主,哪能讓人那麼輕慢,你派人把事情查清楚,若是果真如此把她接回來也沒什麼不行,哀家身邊也能多個人陪伴。”
劉徹心中一喜,笑道:“孫兒替南宮姊姊謝過皇祖母。”
竇太后笑着道:“南宮也是哀家的孫女,還用得着你來謝?”
這邊大漢最尊貴的祖孫二人在夏末的午後談笑着,那邊陳珏和芷晴二人不知不覺中也走回了長信前殿,芷晴平日裡聰慧可人嫺靜優雅的形象已經蕩然無存,一張小臉上因爲先前笑個不停的緣故染上了幾分嫣紅。
“你不久前還說平日裡不怎麼出門,怎麼知道這麼多市井間的趣事?”芷晴停下腳步略帶好奇地問道。
“這些都是我使人收集而來的。”陳珏緩聲道,故意略過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他的記憶。
芷晴稍稍將頭歪在左肩上。笑道:“無論如何,你講給我聽地這些事情都很讓我開心,多謝啦。”
陳珏笑了笑,轉而道:“你我在外面走了許久,不知陛下和太皇太后究竟談完了沒有。”
陳珏話音方落,面上猶帶着笑容的劉徹就從長信殿門口大步走了出來,他見得陳珏和芷晴站在不遠處,忍俊不禁地道:“子瑜,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朕還當你今日不會同和朕一起回未央宮呢。”
芷晴看見劉徹的身影之後先是不由睜大了眼睛,暗自驚訝陳珏和劉徹果然是相處多年心有默契不成。待得她聽了劉徹的話便心中又羞又怒,若不是劉徹貴爲大漢天子,這位在樑國時也是被人捧在雲端的翁主早就忍不住要作出來。
陳珏看了芷晴一眼,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得道:“陛下說笑了。”
芷晴知道劉徹一走,竇太后此時在長信殿中難免有些孤單,依禮跟劉徹告退之後便朝殿門口走去,她臨入內之前還驀地回頭看了陳珏一眼,可惜陳珏此時正面對着劉徹,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一時間芷晴心中也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放鬆。
“這怎麼是說笑?”解決了南宮公主的事情,劉徹心情頗好,笑道:“男女婚姻,人生大事,因爲臉皮薄誤了終身可要不得——這不是你當初對嬌嬌說過的話嗎?”
陳珏輕啊了一聲,脫口而出道:“阿姐怎麼這話都說?”話一出口陳珏便知道不對,他隨後對劉徹說道:“這本是臣與阿姐之間的玩笑話。”口中如此說,陳珏心下卻忍不住微微覺得有點無奈,阿嬌這是真的把劉徹放在心上,姐弟間地調笑話也會一字不漏地告訴劉徹。
劉徹不由地一笑。又擺出一副姐夫的架子道:“行啦,朕不說你了,未央宮那邊還有政事要忙。你先隨朕回宮罷,稍晚些留下與朕和嬌嬌一起用晚膳,正好嬌嬌這幾天一直有點掛念你。”
陳珏一邊答應,一邊信步跟上劉徹道:“陛下,上郡之事太皇太后怎麼說?”
劉徹腳下不停,搖頭道:“這件事情是孤之前衝動了。皇祖母一說朕也覺得現在不是趕走匈奴的好時機,上郡那邊還是以守爲重罷。”
陳珏方要接話,劉徹又低聲道:“只是匈奴人一日不伏,朕一日就不能迎母后回宮,否則朕有何顏面面對父皇?”
陳珏心中一動,想到那位本該在宮中養尊處優的王太后此時正守在陵寢極盡堂皇,陵外卻是窮鄉僻野的陽陵山邊。也不由感嘆起世事變遷的奇妙來。
兩人走了幾步。劉徹忽地開口道:“子瑜,朕如今已經不是太子。你這個太子家令也該當到頭了,你有沒有想過在朝中做什麼職務?”
按理說來劉徹登基之後本該封賞啓用太子宮舊臣,只是今年景帝初駕崩,還不是劉徹登基元年,他不好改父景帝舊制,是以太子太傅衛綰等人暫時都沒有動位置,但是陳珏年小位低,卻是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陳珏沉吟片刻道:“一切但憑陛下做主,臣到時領命就任便是。”
劉徹不贊同地道:“你這性子真真就改不了,朕今日就要你自己說你想做什麼。”頓了頓劉徹又補充道:“必須是實在的官職,不要去做什麼無所事事的郎官。”
陳珏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半晌才神色一鬆道:“陛下厚愛,臣不敢再辭,臣自請爲太中大夫。”
“太中大夫?”劉徹重複了一遍,道:“太子家令邑比千石,太中大夫也是如此。子瑜,雖然沒有明面上的規矩,但太子宮舊人往上升職已是約定俗成地事情,你不必非要原樣不動。”
陳珏心中早就打算好,哪會輕易讓劉徹說動,他繼續道:“陛下,臣尚年少,蒙先帝和陛下錯愛已是千石之官,素日常感胸中才幹不足,若是貿然身居高位今後恐怕也難以爲陛下分憂。來日方長,臣還是先跟在陛下身邊多學一些東西,開些眼界。”
劉徹想了想。看了陳珏一眼道:“這樣也好,起碼你做太中大夫也可以常常和朕在一起,朕也不用整日和那些年紀比朕大上幾倍地老頭子相顧無言。”
陳珏忍不住笑了笑,道:“陛下,那些老臣都是文皇帝和先帝留下的英才,隨便拿出一個都是人間英傑……”
“好了。”劉徹打斷他道,“朕也就是和你說說,其他人不說,石奮那樣的老臣朕總是尊敬的。”
想起那位謹小慎微的不似常人的石奮,陳珏笑道:“石老大人歷經幾朝。從高祖時至今已有數十載,確實與他人不同。”漢時雖然沒有叫官員爲某大人一說,但石奮身爲長,他的年紀資歷已經當得起這一句大人。
劉徹點點頭,道:“不說這個了,你再等一段時日,過幾天閒下來朕就加你爲太中大夫。”
太中大夫掌議論,正合乎陳珏不必太惹眼又方便影響劉徹的要求,他答應了一聲,又與劉徹說起些太子宮那邊還未整理好的雜事。劉徹時不時地插幾句他地意見,陳珏便一一記下準備過後照做。
不多時兩人行到阿嬌寢殿,劉徹擡腳便進,陳珏則神情古怪地腹誹道:剛纔還在說有政事要處理,現在怎麼就直接去見阿嬌了?
殿內阿嬌淺笑着起身招呼劉徹,她如今身子不便,爲劉徹拍打身上灰塵之類地小事盡數交給綺羅等人,阿嬌看見劉徹身後的陳珏面上笑容更大,道:“徹兒,你怎地把珏弟也帶來了?”
劉徹親自扶着阿嬌坐回原處。笑道:“你這幾日不是時常唸叨他嗎?”
阿嬌心中一甜,微微轉過身對李青吩咐道:“你去吩咐食監那邊,將南方新來地各色貢品上來。”
劉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阿嬌一臉率真地對李青號施令。嘴上沒有反對一句。陳珏見狀也不由一笑,阿嬌眼看就要做母親,待身邊人倒是越體貼。
李青下去張羅飯食,綺則羅帶着幾個宮人留在一邊伺候,劉徹這時起身對阿嬌低聲道:“你們現在這邊說着,孤今日走了不少路。先去換身衣服再來。”
阿嬌點點頭,目送劉徹的身影消失之後才轉而對陳珏道:“阿弟,我聽說你和芷晴的婚事定下來啦?”
陳珏頷道:“正是,今日我在長樂宮那邊還看見她。”
阿嬌笑得眉眼彎彎,道:“這就好,我總算也可以放下心來。”
陳珏苦笑着用食指摸了摸鼻子,道:“聽人說懷孕的女子與平日不一樣。最是好爲人母。原先我還不信,現在看阿姐明明年紀不大。就已經和阿母一樣操心起我的婚事來,卻叫我不得不信了。”
阿嬌黛眉微豎,嗔道:“陳珏,你再敢說一句?”
陳珏舉手道:“好好,不說這個。”阿嬌聞言滿意地一笑,陳珏轉而道:“阿姐,王太后在陽陵那邊也該受了不少苦,陛下不是不孝之人,只是不便提出優待太后而已。若是有機會,阿姐不妨出面進言爲她在陽陵那邊修個過得去的住處。”
阿嬌咬了咬脣,說道:“說得也是,我聽說她在陽陵那邊還是佔用了一片民居而住,着實悽慘得很。”頓了頓阿嬌地手輕輕覆上小腹處,喃喃道:“就當替你盡孝心,她畢竟是你祖母。”
陳珏又與阿嬌說了幾句,換了一身常服的劉徹已經重新回到殿上,他今日心情頗好,與陳珏二人說了南宮公主將回長安地事情,席間提到王劉徹忍不住皺了皺眉,阿嬌見了心中一動,得到陳珏眼神肯定之後便提出了王之事。
劉徹心下泛起一絲喜意,隨後想起對王詬病頗多的朝臣又猶豫了一下,道:“這事還要仔細思量。”
“陛下,不大張旗鼓應該不礙事。”陳珏說道。
阿嬌也接過話頭,道:“只要你說好,外祖母那邊交給我去說,你只管忙你的國家大事就好啦。”
劉徹所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身對陳珏道:“子瑜,這件事你去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