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風清舟在鑑

袁階回來之後,聞知事情經過,頓時痛心疾首,對徐佑深感抱歉。曾經何等老奸巨猾的晉陵太守,如今卻爲了兒女的事心力交瘁。徐佑沒有多說什麼,清官難斷家務事,管的多了,徒惹人厭。

兩人再登戲海亭,望着由徐佑親書的牌匾,袁階嘆道:“當初爲了幫七郎揚名,我故弄玄虛,沒有向任何人透露詳情,不少人先後來問,更不少人前來臨摹拓印,讚賞、崇慕、驚歎,無不認爲開一代書體的先河,足稱大家。可隨之白賊叛亂,晉陵和錢塘斷了音訊,我怕名聲太盛,傳揚開來,會讓白賊對七郎不利,所以封了此亭,謝絕任何人入內,連刻在蘭江石上的《戲海亭記》的碑文也藏入內庫。好不容易等白賊平定,我又爲阿元的事傷神焦慮,逐漸忘了此事……再後來湘東王不知從何處聽聞,竟親臨晉陵,將那碑文借了去。他最愛書法,被七郎的妙筆驚爲天人,屢次詢問誰人所書,我都避而不談,讓他引爲憾事。七郎此去金陵,如果遇到不可解的難關,可找湘東王求救。他立身甚正,從不參與太子和諸殿下間的紛爭,交遊名士,悠哉青樓,又頗得主上的賞識,緊要關頭,或許可解七郎燃眉之急!”

袁階推心置腹,爲徐佑此去金陵進行謀劃,人與人的際遇就是如此奇妙,當年針鋒相對的兩人,誰能想到五年後重逢,彼此間毫無芥蒂,反而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親情?

拿了袁蔚的薦書,袁階一直送到了晉陵水門,這才依依不捨的辭別。冬至聽清明說起在袁府的衝突,笑道:“袁崢和小郎大打出手,可不僅僅是因爲履霜,聽聞這位給事中瘋狂迷戀丹陽公主安玉秀,多次在衆人面前以情詩相贈,還每日都往公主府邸裡送那些從甯越等地運來的各種稀奇玩意,花出的錢幾乎要填平秦淮河的水了。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安玉秀對他不假辭色,甚至還公開疾言斥責過,絲毫不留顏面,那袁崢卻風雨無阻,癡心不改,金陵城裡傳爲笑談,都道袁二癡、庾五癲、沈九狂,此三人目前風頭最盛。”

方斯年奇道:“袁二是袁崢,庾五是誰呢?”

冬至道:“庾五是空谷白駒庾法護的同胞弟弟,兩人生的幾乎一模一樣,可庾法護善謔,有他的地方總是笑聲不斷。庾五呢,哦,他的名字叫庾縝,卻只好談玄,嗜酒佯狂,任性放浪,人稱之爲癲。”

“那,沈九又是何人?”

不等冬至回答,徐佑似乎被觸動了深埋於心底的某種記憶,眼眸裡浮過淡淡的哀傷,道:“沈越,字行道,在沈氏行九,故人稱沈九郎。”

冬至詫然道:“正是此人!小郎認得嗎?啊,是了,他是吳興沈氏的子弟……”

少年縱馬肆意的時光早隨着刀光劍影遠遠的消逝,那些記憶裡的歡暢笑聲不知何時已經沾染了揮之不去的血腥味,記得當初徐佑曾告訴何濡:不出十年,沈越必定名滿天下。這纔過去五年,他就在金陵城裡闖出了名氣。

才華如鋒芒,時機到時,自會脫穎而出。沈越不是嫡出,不會武功,在武力強宗的沈氏並不顯山露水,也沒有受到任何重視,可就是這個人,胸有韜略,實有過人之能,絕不能小覷。

“何止認得?我在義興時,大多數時光,都是和他一起度過的……”

“那便是了!”冬至瞧徐佑心情不佳,有意活躍氣氛,笑道:“袁二癡心歸癡心,卻也不是傻子,每逢小郎有新的詩作或者文章問世,丹陽公主必定早早買入府中,讚譽不絕於口,久而久之,有傳言說丹陽公主對小郎似有情愫,所以這次在袁府發生爭執,也不算無妄之災。”

徐佑無奈道:“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我上哪說理去?”

逆流而上,沿途所見的貢使商旅,舟以萬計,大鯿小艒,裝載着錢米布絹,無船不滿。徐佑正感嘆商業繁茂之時,冬至站在身後介紹道:“大楚江道萬里,通涉五州,自揚至益,東西之間陸路斷絕,全仰仗這條長江水,所以《三洲歌》裡唱道‘送環板橋灣,相待三山頭,遙見千幅帆,知是逐風流’……”

“三洲歌?”

“三洲歌是金陵往來的商賈們在碼頭離別時對答酬唱的歌謠集。”

徐佑笑道:“誰想吳歌西曲之外,還有三洲歌?可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風平浪靜,波瀾不驚,這些年掛着徐字的貨船往來各州,遇到的截殺和衝突不在少數,幸好這些年左彣悉心訓練的部曲愈發精銳,那些時不時會在長江上出沒的抄賊也知道欺軟怕硬,知道徐氏的船不好惹,很少冒出來自找不痛快。

七月十一日午後,抵達金陵城外,屹立百年的巍峨帝都,破開初曉的霧氣,在金光燦爛之中,緩緩呈現在徐佑的眼前。

澄江似練,翠峰如簇,

不過,徐佑的視線,最先投向的,是位於金陵西南的那座石頭城!

孫權以“鐘山龍蟠,石頭虎踞,有帝王之氣”而在此間建都,後又在清涼山西麓築石頭城,周長約七裡又百步,北緣大江,南抵秦淮河口,依山傍水,夾淮帶江,險固而有威勢,從孫吳開始,就是南朝最主要的水軍基地,欲奪金陵,先取石頭,爲兵家必爭之地。

石頭城南邊開二門,東邊開一門,西側也有一門,總共四道城門,易守難攻。但可笑的是,每當決定王朝命運來臨的關鍵時刻,被寄予厚望的石頭城從來沒有發揮應該發揮的作用。還是那句話,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險,當民心盡失的時候,區區一座石頭城,又怎麼能逆天改命,扭轉乾坤呢?

經過石頭城,就進入長江和秦淮河的交界處,徐佑讓冬至幾人隨船從水門沿秦淮河前往長幹裡,他帶着清明在後渚碼頭下船,入籬門時查驗過所,守門的部曲打量徐佑半天,放了他們入城。

金陵雖爲帝都,卻並沒有外郭和城牆,只是沿着東南西北四十里的區域設了五十六座籬門,這些籬門毫無防禦能力,查驗進出百姓的過所而已。

長江天險,就是這麼自信!

籬門之後,沿着秦淮河岸緩緩而行。七月,草長鶯飛,正是最美的季節,金陵城如同籠着輕紗的仙子凌波起舞,無一處不窈窕,無一處不嫋娜。輕舟盪漾着綠水,穿行不息的秀麗男女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連挽着褲管的船伕吆喝着的歌謠也柔軟的彷彿江南的柳。

生機勃勃,所入眼處,全都寫着繁華二字!

“金陵現在多少戶?”

“二十八萬戶!”

徐佑輕笑道:“哦,你怎麼知道的?”

清明冷着臉,道:“我看過冬至送過來的簡報!”

簡報是徐佑針對冬至設立的制度,每天那些繁瑣之極的情報細節不必一一彙報,只需要從裡面摘抄出最主要或者說最簡單的訊息進行歸攏彙總後呈報給他即可。

也就是所謂的簡報!

清明不能不對金陵的簡報多加關注,自徐佑突然決定跳入金陵這個大火坑,冬至的情報機構就不分晝夜的運作起來。這些年明裡暗裡安插的眼線幾乎盡數喚醒,所有的任務,都圍繞着保障徐佑的絕對安全來開展,從宮廷到坊裡,每年數百萬乃至上千萬的錢財鋪就的關係網絡,讓冬至的觸角可以輕易觸碰到這座城市的大多數角落。

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徐佑這樣重視情報,也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以一人之力砸了很多世家大族都不可能投入的金錢和精力。

沒辦法,身爲穿越者,最迷信的不是科學,而是大數據!足夠的、海量的、詳盡的數據會在腦海裡構建出清晰無比的0和1的沙中世界,那裡每個人、每件事包括彼此間的聯繫都會具象化,直白且可靠,可以提供決斷,可以規避風險,可以出奇制勝,可以洞徹萬里。

“二十八萬戶……一百多萬的人口,可敬,也可惜!”

作爲歷史上第一個達到百萬人口的大都市,楚國的金陵如同南朝梁的建康,經濟發達,人文興盛,商業繁茂,物產豐盈,如果評選當代最宜居的城市,金陵毫無懸念的位列第一。

可敬,敬在生產力如此低下的時代開創這樣偉大的城市;可惜,惜在動盪不安的局勢終究毀滅了所有的努力。

從秦淮河轉向北,沿運瀆河岸行四五里,楚國的都城赫然在望。都城大約二十一里十九步,包括宮城和百官府舍。宮城也稱爲臺城,歷代大肆擴建,現在已經極具規模,裡外共三重城牆,這在宮城史上絕無僅有。牆體也拋棄了以往常用的土壘石砌,全部改用磚石,堅固無比。透過臺城一角,可以看到昭明宮的小半個結構,古拙、端莊又不失流麗、遒勁。臺城前是縱貫南北的兩條御道,悉種垂柳和槐樹,官署府寺沿御道左右分設,密密麻麻,蔚爲壯觀。其中東御道從宣陽門一直延伸到最南端的朱雀門,緊挨着秦淮河,將臺城一分爲二,佈局規整,格調宏大。

而都城之西,有西州城,爲揚州遷州治到金陵後所新建;東有東府城,爲宰相居所;南面丹陽郡城,是金陵所在的丹陽郡的治所;另外北面還有白下城,宣武城,鷹揚城等,皆屯有重兵,以環形拱衛都城,如銅牆鐵壁。

二人信步西東,在都城附近四處遊逛,酒旗斜矗,彩舟雲淡,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竟有種後世在北上廣人擠人的感覺。

“走吧,先回長幹裡。”

不知覺間日已黃昏,清明租了舟,搖船的小娘不過十七八歲,頭戴着天青色的巾帕,裙裾的下襬扎進腰間,整個人顯得清爽利落。

其時夕陽西下,斜照秦淮,真應了那兩句詩:

風清舟在鑑,日落水浮金。

金陵,帝王州,

我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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