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巒嘴上罵兒子,但當晚還是選擇留下來,說是要幫兒子做事。
結果還沒到半夜,張巒就嚷嚷着困頓不堪,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張延齡見狀搖搖頭,安排人帶便宜老爹去休息了。
雖然第二天一大早仍舊有朝議,但張巒懶散慣了,有的是理由不參加,畢竟最近他一直辦皇差,忙碌不停,加上腿傷,旁人不好指責。且張巒自己心裡也很清楚,朝廷有他沒他其實沒什麼區別。
翌日上午。
朝議結束後,朱祐樘回到了幹清宮,剛坐下處理奏疏,這邊懷恩讓人擡着一筐筐書卷而來。
“陛下。”
懷恩笑着上前行禮。
朱祐樘看了看幾個竹筐裡一摞摞書冊,不由好奇地問道:“這就是懷大伴昨日說要送過來讓我過目的典籍?裡面到底是什麼?”
懷恩鄭重其事地介紹:“此乃國子祭酒丘濬所進呈的一份書稿,名爲《大學衍義補》……丘祭酒認爲前宋真德秀所著的《大學衍義》對於治國平天下的條目敘述得不完備,於是便博採羣書,補充了部分內容。整套書乃他經過幾十年沉澱後的心得體會,歷十數年方纔成書。
“今陛下初登大寶,急需治國方面的指導,所以丘祭酒便特地將剛完稿的書冊進呈上來,望陛下御覽之後,能有所收穫。”
“是嗎?看起來數量不少啊……全書到底有多少冊?”
朱祐樘繞過案桌,來到近侍們擡着的竹筐前,俯下身,隨手拿了一本出來,打開親自查看。
“全書一共一百六十冊,據丘祭酒所言,乃以法律思想和法律制度爲主要研究內容,內附總論制刑之義、定律令之制、制刑獄之具等章回,闡發了‘應經合義’、‘人法兼重’、‘慎刑恤獄’等觀點,或對今後陛下治國有利。”
懷恩解釋完,便幫朱佑樘整理,把他認爲比較好也容易接受的部分內容從竹筐裡挑選了出來。
朱祐樘一時間也看不了太多,基本上是淺嘗即止,但懷恩遞給他的部分都相對淺顯易懂,沒過多久便沉溺於其中。
良久後,看完一章的朱佑樘合上書冊,感覺腳都有些站痛了,回過身就看到堆成小山一樣的奏疏,不由皺了皺眉頭,隨即看向懷恩:“懷大伴,我覺得這套書,寫得很好,我想好好研究一下。可今天的奏疏……”
“陛下放寬心,眼前並沒有太過緊要的事,讓奴婢等人酌情把事辦了就行……要是有什麼難以決斷之事,再去請示您如何?”
懷恩笑眯眯地說道。
“那就好。”
朱祐樘馬上讓人把經過懷恩整理過的書冊整齊地碼放到龍案前,他返回去坐下,拿起書冊便看了起來。
接下來朱佑樘便什麼事都不做,改而在那研究起來這套由國子監祭酒丘濬親自編寫的書籍來。
……
……
懷恩顯得很高興,連處理公務都顯得輕快許多,臉上堆滿了笑容。
覃昌硃批完一份奏疏,看了看左右,然後湊過腦袋,低聲向懷恩詢問:“懷公公,這是怎麼個光景?好端端的,你怎麼突然就向陛下進呈書籍了?”
懷恩笑盈盈地道:“據說那個丘濬,六歲便能作《五指山詩》,出口成章,少時家貧無書,曾經走數百里路借書,必定將書借到才罷休。二十三歲選入翰林院庶吉士便參編《寰宇通志》,成化初年又參撰《英宗實錄》,其後又著有《續通鑑綱目》,可謂學識卓絕。
“這次敬獻的書冊乃其嘔心瀝血之作,剛編寫完成就進呈到陛下這裡,可見其忠心耿耿……這有什麼不妥嗎?”
覃昌皺眉不已,搖頭道:“先皇時丘濬怎麼不進獻?既然全書有一百六十冊,可見前面的章回早寫出來了,卻一直秘而不宣。直至先皇薨逝,陛下登基,他突然就進獻著作,這也太……唉!
“不過丘老祭酒美名在外,想來應該不是那種爲了名利而處心積慮之人吧?”
“呵呵。”
懷恩聞言笑了笑。
好似在說,聽你這話裡意思,你就是把他當這種人了唄。
覃吉聞言笑着道:“君子論跡不論心,不管怎麼說,這也算得上是文壇盛事了……你們瞧瞧,陛下看得多認真?
“陛下從來都虛心向學,可惜最近一直忙於公務,都快懈怠了做學問。此番重新拾起,對他而言或許也是一種巨大的快樂吧!”
懷恩點頭道:“是啊,陛下一直都勤勉向學,不能因爲做了皇帝就把學問給拋下,也是時候恢復經筵日講了,讓更多的大儒把他們的學問傳授過來,這對陛下爲人處世,以及將來治國等,都大有助益。”
覃昌恭維道:“懷公公,這不是還有您嗎?以後您慢慢輔佐陛下成長就好了。”
“我太老了,且體弱多病。”
懷恩感慨道,“且有些事,我不好明言,不想爲難太多人,給別人製造麻煩!以後陛下還得靠你們。”
覃吉笑了笑道:“再老,你們都比不上老朽吧?”
“都一樣,好像誰不是老人一般?”
覃昌也在那兒笑。
……
……
皇帝因爲專心閱讀《大學衍義補》,以至於一天下來都有些茶飯不思。
也因爲這個,本來答應要去跟妻子一起參觀組裝織布機,也給耽誤了。
“你姐夫也是的,明明答應好的事,怎麼突然就變卦了?”
張玗顯得有些不悅。
本來東宮內,已經擺起了幾十臺織布機,而一衆宮女早已經等候在這兒。
原先的計劃是等皇帝來了纔開始進行,誰知朱佑樘臨時有事不來了,這下終於不用再枯等下去,隨時都可以開始了。
張延齡勸解道:“姐夫到底是一國之君,做大事的,不能時刻關注咱這點兒小事……姐,我教你的,你都學會了嗎?”
“哎呀,學會了,這兩天不是一直都在練習嗎?就因爲這個,我的手都快磨破了。”張玗皺眉道,“不過也好,找點兒事情做,終於覺得沒那麼煩悶了。”
“皇宮裡很無聊嗎?”
張延齡問道。
“何止無聊啊……”
張玗正想抱怨兩句,突然想到什麼,擺擺手道,“算了,算了,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作甚?延齡,早知道的話或許不該聽你的,哼,進宮啥好處都沒有,就跟坐牢一樣……真想沒事就出去走走看看,話說這京師的繁華我還沒怎麼好好見識,或許以後就都沒機會了。”
張延齡笑道:“這不……我給姐姐送機會來了?”
“你有辦法?現在就可以出宮去嗎?”
張玗眼睛頓時瞪圓,滿臉期冀地問道。
“沒有。”
張延齡有些尷尬,搖頭道,“我的意思是說,姐姐你把織布的事搞好,以後京城之地會開設很多分廠,這就是大明的官辦生意,作爲皇后,姐姐可以親自去視察和指點,那時候不就可以順理成章出宮去麼……”
張玗聽了不由有些喪氣:“那得等多久啊?三年五載都往少說了吧?”
張延齡道:“不用,一年半載就行。如果推進順利,兩三個月也能成。”
張玗白了弟弟一眼,抿嘴一笑道:“行了,你小子,姐姐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過,就算宮裡無聊,我也在儘量找事情做。話說出嫁的女人,總是會有煩心事,誰會不無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