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內廷召對。
消息散播開後,有關樑芳和彭華的案子……成爲朝中人爭議的焦點。
這天張延齡回到家中,就見到老父親躺在那兒唉聲嘆氣,他也只是在門口瞅了一眼,並沒有進去問候,隨後就要回自己的院子。
張鶴齡從旁邊屋子探出頭來,道:“也不知抽的什麼風。”
“怎的?”
張延齡問道,“在外邊好好的,你非要早一步回來……怎麼,在爹那兒受氣了?”
“嘿,要麼怎麼說還是二弟你腦子好使,就是那老頑固,今天不知怎的,見到我就罵,可能是吃了槍藥,一點就着吧?”
張鶴齡搖頭嘆息,似乎覺得老父親沒救了。
吃過晚飯,張巒拄着柺杖出來。
金氏問道:“不是讓好好休養嗎?爲何要下地?”
張巒橫眉冷對:“我天天在那兒躺着,有意思嗎?本來只是傷了腿,其他啥毛病都沒有,結果連續躺下來,沒病都快憋出病來了……唉,現在腦子裡亂哄哄的,頭疼得很……給我搬張椅子,加個軟墊。”
“唉!”
金氏嘆了口氣,卻還是讓人給張巒搬來張椅子。
這邊丫鬟忙碌半天,扶着張巒坐下,張巒一副受氣包的模樣,坐下來也不吃飯,就斜着腦袋,兩眼無神地望着房樑,一個人在那兒生悶氣。
金氏親自給他盛了一碗飯,道:“老爺以前不是挺喜歡讓人伺候麼?現在家裡這麼多能使喚的人,你這邊反倒不高興了?”
“就她們?”
張巒指了指旁邊正在搬擡東西的丫鬟,一甩袖道,“人家家裡的只是看起來就很養眼,可咱家的就跟母夜叉似的,那是看都不能看。”
金氏道:“這話怎麼說的?當着她們的面說這個好嗎?”
“哈哈哈……”
張鶴齡已經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
張巒瞪過去喝問。
張鶴齡笑得直噴飯,卻猶自不忘挖苦:“爹在外面養的女人那才叫一個水靈……家裡的都看不上眼呢。”
“滾!老子幾時在外面養過女人?你再胡說八道,小心老子把你的舌頭給拔了!”張巒怒從心頭起,大聲喝罵。
金氏聽到兒子這話,心裡頓時來氣,卻不敢在家人面前跟丈夫爭執。
她坐下來繼續埋頭吃飯。
一直等到一家人吃過晚飯,張巒才招呼已坐到一邊喝茶的張延齡,“過來,扶爲父到書房,有事與你說。”
張鶴齡嚷嚷道:“我就說爹不可能無緣無故坐在這兒,感情又是找老二說事情,那爲啥不早早進書房,非要在這裡等小半天呢?”
說完,張鶴齡拿着甜點往自己屋去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跟你弟弟學學!看看,最近你都吃胖了!以後長得就跟只豬一樣,小心出去走不動道!”
張巒這會兒似乎只想圖過個嘴癮,罵罵咧咧又拄着柺杖往書房去了。
……
……
書房內。
張延齡坐在一邊,嗑着手裡的松子,問道:“爹,有事你不早點兒說?幹嘛弄得神神秘秘的?”
張巒道:“有時候你也得學着點兒你大哥……你這吃東西的聲音,光聽着就頭疼。”
“今年遼東剛採摘的新鮮松子兒,爹不嚐嚐?要說這京師什麼都好,就是在吃的方面,或許還有待改進。”
張延齡搖頭道。
張巒白了他一眼,道:“今天刑部派人來家裡了。”
“哦。”
張延齡問道,“卻是爲何?”
“他們來找爲父談樑芳和彭華的案子,說是樑芳曾有功於朝廷,屬八議之列,而彭華則沒有做出什麼成績,所以必須得殺。”張巒道,“當時我想讓他們留下一份案宗,其實就是想給你看看,但他們沒聽我的……”
張延齡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道:“那爹今天怎麼了?氣不順?難道是因爲在院子裡憋久了?”
張巒鬱悶地道:“乃今天來見我的那人,不過是個今年才金榜題名的新科進士,眼下在刑部觀政,就敢在我面前甩臉色……我當時一忍再忍,好歹沒對他如何。卻說現在這羣人哪……真是……”
“呵呵。”
張延齡笑道,“爹,你挺愛面子的啊……人家再怎麼說,也是從舉人、進士一路考下來的,你是靠什麼上位?想贏得別人的尊重,你得有真本事才行。”
張巒氣呼呼地道:“我都已經是翰林學士了,又是戶部右侍郎,憑啥就得不到人家的尊重?”
張延齡道:“你看李孜省,心態就擺得很正,他從來不會妄求得到那些中下層官員的尊重,要的就是大權獨攬,上層官員聽他的,這就夠了。”
張巒苦笑道:“你小子,有點兒門道……那以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說,那些觀政進士本來就跟我沒什麼牽扯,我也決定不了他們未來的前途,所以沒必要巴結我……但做到首輔萬安這種,就得靠我了?”
“你非得這麼理解,也行。”
張延齡點了點頭,隨即問道,“你不開心,就爲了這點兒事?”
張巒皺眉,卻還是幽幽一嘆,搖頭道:“在你面前,爲父也沒什麼好裝的,其實就是……這都五六天了,期間沒出一趟門,心裡實在是……唉!”
張延齡笑着問道:“爹,你現在是一天不出去浪,心裡就難受是嗎?”
“咳咳,瞧你這詞用的……雖然爲父不知道你說的‘浪’是什麼意思,但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話。”
張巒無可奈何,在兒子面前他也不加掩飾,直言不諱道,“卻說李孜省送我崇文門內那套大宅裡,還住着不少人呢,回頭就要送走,你說……我這長期居家養傷,不是耽誤事嗎?”
張延齡聳聳肩,意思是對於這件事我實在無能爲力。
“兒啊,爲父心中實在放心不下,要不然……你幫爲父去瞅瞅如何?”
張巒厚着臉皮道。
張延齡皺眉不已,問道:“你確定?”
張巒道:“這有何不確定的?只是讓你去瞅瞅,又沒讓你去做什麼,再說了,你這年歲……”
張延齡一聽就非常上火。
眼前這老爹平時不像話也就算了,咋的還瞧不起人?
“爹,我也是男子漢大丈夫,你讓我進你金屋藏嬌的地方,出了啥事我可承擔不起。”張延齡翻了個白眼道。
“你就替爲父去通知一聲。”張巒道,“還有,之前彭華的夫人,請託我替她丈夫求情,這不都已經幫上忙了嗎?”
“莫非你還想邀功不成?”
張延齡聞言繼續皺眉。
張巒道:“答應過人的事,總得完成,而爲父是不是做得很好?唉,爲父就是太過心善,不忍心看到人家家破人亡……”
“……”
張延齡瞬間感覺無語。
不要臉啊!
老父親的臉皮得厚到什麼程度,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兒啊,李孜省那邊,你不是說有對策嗎?爲父也交給你處置了!”
張巒囑咐道,“你得把他給拖住……知道你要放他風箏,爲父管不着,但你得把線收好,這風箏線斷了很容易出事。”
“行了,爹,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張延齡道,“你既然放心讓我去,那我就去瞅瞅。不過我可不確定等你再去時,裡面的人都還在……”
“啥意思?”
張巒一聽有些着急了。
心想,吾兒難道還想把裡面的人給遣散不成?
張延齡沒好氣地道:“你現在放李孜省的風箏,人家李孜省爲什麼還要死命巴結你?或許他還有旁的盤算呢?再者說了,彭華要是不死,那他的家眷不是都得跟他回原籍?那還怎麼留在那院子裡?”
“這個……”
張巒一聽,臉色瞬間不好看了。
張延齡笑道:“咋的,又不捨得了?你幫人之前,就沒想過這些情況?”
張巒愣了好一會兒,才怏怏不樂道:“也罷,誰讓爲父心善呢?你只管去瞅瞅……回來把情況告知爲父。
“爲父現在就相信你!你大哥他嘴欠,一定別泄露消息給他,否則咱家就要鬧到永無寧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