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軍大勝,如果說誰最高興,恐怕不是顧振華,而是首輔馬士英。這位馬首輔自從起用阮大鋮之後,就被打成了閹黨分子,成了朝中的奸佞。
顧振華北上之後,大刀闊斧,種種流言傳到了江南,也全都化成了攻訐的證據,馬士英是疲於應付,可是如今突如其來的勝利,簡直就是一俊遮百醜,馬首輔立馬鹹魚翻身了。
“老弟,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這首輔的位置雖好,可是說到底不過是上乘天意,下應百官,太平年月還好,這種時候就是風箱裡耗子,兩頭受氣啊。”
馬士英喝了幾杯酒,臉漲得通紅,也忍不住跟顧振華倒苦水。
“元輔,大明朝的千斤重擔,都在您的肩頭,要能和衷共濟,那是最好不過,如果不能,那就獨斷專行。凡事遊移不定,左顧右盼,是要吃大虧的,時間等不得啊!”
“哦?老弟,眼下真的這麼危急嗎?”
“李闖山海關一敗,銳氣全失,要是得不到援助,只怕不是滿清的對手,很快北方就會分出勝負!”
馬士英突然神情肅然,擺了擺手,把侍女都趕下去,然後對着顧振華說道:“老弟,你說能不能和滿清聯手,一同消滅了李闖,然後平分天下,共享太平呢?”
顧振華一聽這話,頓時冷笑了一聲:“當年大宋也是這麼對大遼的。”
一句話,就把馬士英下面的全都給堵死了,的確前車之鑑,歷歷在目,北宋鼠目寸光,一心要幹掉大遼。結果換來了更加兇殘的大金,靖康之恥,國家破碎。眼下和滿清合作,消滅大順。就是再走前人的老路。
馬士英半晌嘆了一口氣,忍不住說道:“我也知道不可行,只是身邊這麼說的人太多了。有些人甚至建議仿效六國蘇秦舊制,讓吳三桂佩兩國將印。充當滅寇先鋒。”
聽了這話,顧振華被氣得哈哈大笑:“元輔,這種蠢貨活在世上真是多餘,大明怎麼落到了今天,從萬曆年間開始,遼東崩毀,死了無數的士兵,耗費了數千萬的軍餉。大量士兵不願去遼東送死,逃亡到地方做了山大王,又恰逢災害不斷。這些逃兵扯旗造反,纔有了流寇。冤有頭債有主,滿清纔是最大的敵人!”
顧振華三言兩語,把原因說得清清楚楚,馬士英張着嘴。半晌苦笑道:“老弟,滿朝官員,要是能有你這個見識,我也不用這麼操心了。”
顧振華忍不住撇了嘴嘴,冷冷的說道:“元輔大人,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你不該盼着人人理解你。而應該想着人人聽你的!”
一句話,像是一道炸雷一般,在馬士英的耳畔響起,馬士英一下子就徹底呆住了,手中酒杯摔得粉粉碎,他卻沒有一點感覺。
這句話實在是太有殺傷力了!
有些事情必須跳開歷史的侷限。才能找到答案。明末已經有了現代社會的雛形,而以東林黨爲代表的清流,和近代的那些大師,以及後世的磚家,憤青。本質是都是一路貨色,說白了就是民粹!
政治家也是一種稀缺的資源,讓所有人都理解社會,理解政治,根本就辦不到。因此政治家要爲百姓服務,同時也要有超越百姓的眼光,去引領輿論,而不是被輿論牽着鼻子走。
可是明末這個時候,偏偏政治被輿論和清流左右了,正因爲如此,大明不敢果斷的捨棄遼東,崇禎被輿論裹挾,殺了魏忠賢,到了最後,甚至不敢逃到南方,就只能國破家亡。
出現這個現象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實踐和理論的脫節,明朝發展到了現代社會的門檻,兩千多年前的孔孟箴言,用來修身沒有問題,可是用來治國,根本不夠用了。
東林黨這些飽讀詩書的人進入了官場,把持了科道言路,讓他們罵人可以,讓他們做事,卻是千難萬難。一羣不會做事的人,登上了高位,就只能玩政治鬥爭,大肆的傾軋,攻訐對方,甚至爲了利益,不惜內訌,阮大鋮就是這麼被東林黨逼走的。
這也就是天啓皇帝實在忍受不了,才放出了魏忠賢這條惡犬,來收拾東林黨的原因所在。
響鼓不用重錘,馬士英也不是傻瓜,這些事情一清二楚,只是他不敢往這方面想而已,可是顧振華一語道破,馬士英也不由得不想。看來必須下狠手,獨攬大權了!
呆了半晌,馬士英終於恢復了精神,他躬身站起,衝着顧振華一躬到底。
“老弟一語點醒夢中人,士英受教了!”
“元輔大人,顧某眼下只有一個心思,就是練兵,滿清南下在即,時間不等人。後方必須安定下來,我北上兩個多月,江南的錢糧一點沒有送到,我用自己的錢購買的礦石、硫磺等物,還無故被扣。不求朝廷能幫多少,總之不要扯後腿啊!”
顧振華說完之後,直接站起身,揚長而去。從他的心裡,對馬士英也極度不滿,老子幫你拿下了定策之功,幫着你揭發了順案,幹掉了錢謙益。你還沒本事徹底解決東林黨,反而給老子添亂,這不是豬隊友嗎!
眼望着顧振華的背影,馬士英極爲的尷尬,半晌才喊道:“來人,快去請阮兵部過來,有要事相商。”
……
南京城外,安國軍的營地之中,顧振華已經到了三天,每天士兵出操,訓練體能,磨礪武技,進行負重長跑。
這時候就有不少青壯少年跟着一起跑,他們也想體驗一下安國軍的訓練程度,看看自己能不能受得了。
十公里負重跑下來,九成九的人都累得幾乎吐血,忍不住半途而廢,不過卻也有一些要強的年輕人挺了下來。
顧振華已經按照大家的所請,在南京設立了招兵點,只要符合條件,就可以加入安國軍。最讓這些年輕人動心的不只是安國軍的豐厚待遇,還有被人敬仰尊重的感覺,哪個熱血少年不想成爲萬衆矚目的焦點啊。
招兵點開始收人的時候。不少少年乾脆揹着家裡頭,偷偷跑出來參加測試,長長的隊伍,足有二三裡地。
不只是青壯。其餘的鐵匠,木匠,醫生,獸醫,船伕,織工,總之有一技之長,就可以報名,進入了安國軍的體系。
最動心的還是那些匠戶,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進入安國軍,就可以擺脫世代匠戶的命運,而且以後做工還能領到工錢,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這些人全都趨之若鶩。
顧振華正在搞屯田田莊。需要方方面面的人才,正好藉着聲威大震的機會,多吸收一點人才。
當然除了搜刮人才之外,顧振華還盯着馬士英,想要看看他怎麼收拾東林黨。
就在顧振華看着各種亂糟糟的消息之時,突然一陣香風飄來,梅珺若手裡捧着一碗蓮子羹。送到了顧振華的面前。
“先喝點東西吧,我加了冰糖和枸杞,敗火補氣的。”
顧振華笑着接了過來:“還是寶貝知道心疼我,這一撮爛人真是讓人頭疼。”
“官場不就是這樣麼,沒進去之前,看着一個個都是人精。進去了之後,就只剩下身不由己了!”
“至理名言啊!”顧振華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此等高論,就着蓮子羹,簡直是天下第一的享受。”
“就知道油嘴滑舌,要真是天下第一。你也不會在身邊還帶着一個異域的公主,你的齷齪心思,還瞞不過本姑娘!”
梅珺若也叉着腰,效仿着尚珮的動作,毫不客氣的說道。
顧振華一見她這麼說,頓時豁然站起。一把將梅珺若抱在了懷中。
“你。你要幹什麼?”
“吃了你!”
顧振華大聲的喊道:“備車,我要帶着夫人出去!”
“誰是你的夫人,還不快點鬆手!”梅珺若小手狠狠的打着顧振華的胸膛,臉蛋通紅。
顧振華毫不在意,只是貼近了笑道:“小寶貝兒,你再折騰,我現在就不客氣了!”
梅珺若一聽,頓時嚇得玉手僵在了半空,臉上羞憤焦急,急得要哭出來了。
“寶貝兒,你忘了嗎,你可是說過,只要我找到了你的家人,明媒正娶,你就是我的人了!”
梅珺若一聽,頓時下意識的點點頭,然後突然驚喜交集的說道:“真的找到了嗎?”
顧振華笑着點點頭:“剛剛送來了的消息,據說是你奶奶的妹妹的女兒,論起來,是你的老姨!”
梅珺若頓時喜得留下了淚水:“快,帶着我去看看她老人家,孤苦伶仃,還有被壞人欺負,我這一腔子苦水,也該找人倒到了!”
顧振華笑着幫梅珺若整理了一下衣襟,兩個人就一同到了外面,梅珺若坐上了馬車,顧振華跨着戰馬,在衆多衛兵的保護之下,出了臨時下榻的府邸,直奔觀音庵。
認親不是小事情,顧振華沒有把人直接弄到自己這邊,而是安置在了觀音庵,也是方便起見。
他們沿着崇禮街向西行走,在右手邊就是洪武門,也就是南京的皇宮。
可是顧振華他們剛剛過了洪武門前面,突然從一旁的小巷子之中衝出一個披頭散髮的婦人,撲倒在了地上,將顧振華他們的去路給攔住了。
“怎麼回事?”
康大力衝在了最前面,一擺手,兩個士兵就涌了上去。
“大膽包天,竟敢衝撞薊國公的車駕,你想找死麼?”
哪知道面對着斥責,這個婦人非但不害怕,還在地上大哭起來:“我是來找丈夫的,我丈夫他不認我了!”
“丈夫!誰是你的丈夫?”
“就是他!”這個婦人突然一伸手,就指向了顧振華。
“夫君啊,你怎麼能不認識奴家啊,你當了國公爺,榮華富貴。獨獨撇下了奴家,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你叫我可怎麼活啊!”
聽着婦人的話,康大力他們全都傻眼了,這可是突如其來的事情,顧振華可是一陣單身啊,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媳婦啊。而且看樣子這個女人也就是勉強說得過去而已,哪配得上國公爺啊!
“婦人,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們就把你送到監獄裡去!”
“奴家沒有胡說啊,天地可鑑,我的夫就是顧振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奴家可沒有說謊啊!”
越鬧越亂,皇城前面又是人流最密集的時候,一瞬間就集中了不少的人,全都圍在了這裡。
顧振華的臉色頓時就像是鐵鍋底一樣,黑漆漆的。
“婦人,你認仔細了,本爵是你哪時的男人?再敢亂攀親戚,小心國法!”
這個婦人一聽這話,猛地將頭揚起,大聲的說道:“負心賊,你真的不認奴家,就不怕奴家把你的醜事都是說出來嗎?”
“來人,給我拖走!”
士兵們涌上去,這個婦人突然扯着嗓子喊道:“顧振華,你這個狠心賊,用咱們的兒子換了太子,真正的皇子早就死在井裡了,你怎麼敢不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