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攏過來的士卒們灰頭土臉,渾身上下流血的傷口多得數不清楚,全憑着心底的意念,強撐最後一口氣,與叛軍鏖戰廝殺。
涼州甲騎創建於兩百年前,光武帝時期,伏波將軍馬援爲針對羌人遊騎而精心打造的重甲騎兵,在剋制羌騎這一方面,起到了莫大的功效。
多年的傳承,數不清的涼州漢兒郎以入甲騎營爲榮,沒想到傳至今日,居然要全軍覆沒在這河谷之中。
“將軍,下令吧!”
士卒們望向嚴義,投來的目光裡眼神決絕,視死如歸。
“且讓我等,最後在吼一次出征時的壯言。”
嚴義卯足體內氣勁,朝着周圍士卒高聲大喊:“涼州甲騎,袍澤何在?”
“吾輩往,雄天下!”
僅存的數十人推開身前羌兵,仰天激奮大吼。
嚴義此刻也扔掉了手中長槍,拔出插入地面的大砍刀,猛地衝上前去,將前方殺來的叛軍士卒,從天靈蓋往下的整個身軀劈作了兩截。
滾燙的血液濺了一臉,嚴義口中爆發而出的僅有一個字,聲雷滾滾:殺!
“殺殺殺!”
士卒們齊聲呼應,於死亡的邊緣,發出了最後的怒吼。
雙方再度廝殺到了一起。
長槍斷矛,屍體橫陳,流動的血水,慘痛淒厲的吟呻哀嚎,將這座靜謐祥和的世外桃源,徹底變成了地獄裡的修羅場。
山壁上的李儒稍微望了眼下方,臉上沒有絲毫憐憫與同情,有的只是平淡如常的無動於衷。在他眼裡,只要能夠達到目的,死多少人,都無甚緊要。
流往渭水方向的河畔,揚起了煙塵。
李儒嘴角微微斜勾,浮露起不出所料的得意笑容,道了聲:“呵,來了。”
火焰般的赤菟四蹄橫衝,率先殺入谷內,從背後突擊,撞得前方的羌人士卒人仰馬翻。破開一道裂口之後,緊隨其後的漢軍騎卒,接連不斷的加入到了戰場之中。
待到這股子漢騎全部進入谷內之時,那道破開的防禦裂口又重新合上,比起之前,嚴實了何止數倍。
李儒臉上明顯很是失望,眼中添了幾分陰騭。
他,失算了。
來的漢軍盡是騎卒,人數大概在兩千左右。他這些天辛辛苦苦佈局這麼久,想吞掉的可不止這麼點兒人!
“蓋勳老兒,你可真是老謀深算,是我低估了你。”李儒略顯憤懣的低聲說着,眯合起的雙眸裡寒芒躍動。
在李儒看來,蓋勳是害怕前來送死,又不肯背上見死不救的罪名。於是就使出這麼一手,派個兩三千人來意思一下,不管救不救得了,起碼態度到了,也不會讓別人揪住辮子,壞他名聲。
而事實上卻是,漢陽城內人心不穩,蓋勳和呂布必須留個人坐鎮城內。呂布執意要來,因爲這件事情交由任何人去辦,他都不會放心。
於是蓋勳留守漢陽,城中騎兵大半調給了馮御去押運糧草,剩下的僅有三千不到,故而只分給了呂布兩千餘騎。
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和叛軍交鋒,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救援嚴義等漢軍將士回城。
李儒由於兒時的性格影響,導致其心態卑劣,所以看人看事的時候,總會往陰暗的方向去想。
呂布手握畫戟,騎着赤菟趟過河水,目光焦急的四處掃動,於茫茫戰場之中,尋找着嚴義的身影。
手中畫戟翻旋飛舞,如噬人的猛獸發出陣陣低吼,將一名名襲殺而來的羌人騎卒挑下馬背。
戰場之中的呂布卻無心殺戮,應付着周遭敵人的同時,放眼望去。河谷內一片混亂,無數叛軍士卒的身影在眼簾晃動,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耳中,根本聽不清在喊些什麼。
兩千騎融進戰場,在近五萬叛軍的圍剿之下,如泥牛入海。
河谷南北長達二十餘里,漢家騎卒在這裡面的行動可以說是舉步維艱,不是人人都有赤菟,也不是人人都有呂布那般驍勇的武力。
還未走至半途,這兩千漢騎就被左右兩翼不斷進攻衝鋒的叛軍衝散,散落各處。
河流上方,嚴義身邊僅有七八名士卒還在強撐死戰,作爲主將的他氣力也幾乎耗盡,手中大刀也因捲刃換了五六把。
身上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也許,是麻木了吧。
嚴義拄刀,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在喘氣,只是垂着腦袋,所能看到的世界,盡是一片血紅。
他有心殺賊,卻無力操刀,實在是殺不動了。
左側方向的喊殺聲忽然大了起來,人頭聳動,周圍不少的叛軍士卒都在往那邊涌去。
嚴義艱難的偏過腦袋,只見遙遠的人羣之中,有一名漢將正在左右突殺,無人可纓其鋒芒。
看着那名漢將,嚴義心中沒來由的一跳。他開始還以爲是自己有些眼花,伸手抹了把血糊的眼眶周圍,再度望去。
縱使看不清呂布樣貌,也該認得頭頂上的束髮紫金冠,還有那一杆揮舞飲血的方天畫戟。
呂布的武藝嚴義是知道的,他來了,弟兄們就能活了。
念及此處,嚴義奮發起精神,朝着那邊哽咽的大喊起來:“妹夫,我在……”
哧~
話音還未說完,斜上方一杆染血的槍尖刺進了他的胸膛。
深陷重圍的呂布聽得似是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他透過前方層層縫隙看去,恰好看到了羌人將軍在馬背上,刺出長槍穿進嚴義身體裡的那一幕。
轟!
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爆炸開來,呂布眼中殺意升騰,橫掃畫戟,將周圍羌騎逼退,暴戾怒吼起來,如墜瘋魔:“唔~啊!”
前方衝來的百餘騎想要攔下這名漢將,可哪裡擋得了呂布燃起的熊熊怒火。僅僅一個照面,衝鋒而過的羌人騎卒,有四十人被刺落下馬。
“終於解決了這個扎手的傢伙。”
覺烏看着眼前漢將,右手一抖,抽回槍尖,臉上浮現出欣喜的笑容。
他正欲下馬去將這名漢將的頭顱摘下,好回去邀功,卻忽然聽得耳旁傳來怒衝九霄的暴喝:“給我死!”
一杆染滿鮮血的畫戟裹挾着無盡威勢,在右側豎起,用戟面橫砸而來。
覺烏還沉浸在擊殺漢將的高興之中,根本來不及絲毫反應。他剛扭過脖子,整個腦袋就像被木棍砸中的西瓜,‘嘭’的一聲,瞬間爆炸。